时光清浅

　　王婵注意到了她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哇！林清佳，你看那边！是不是大一时我们计算机课的助教，顾君诚学长？”王婵兴奋地摇晃林清佳的胳膊。
　　李丽也看到了，“真的是他哎！他和他朋友一起来的，那几个女生是他朋友吗？有没有他女朋友啊？”

　　林清佳没有回答。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顾君诚的方向。
　　看到他和其他人谈笑风生的样子，看到他那么放松，那么开心。
　　这是她在学校里很少见到的样子。

　　在学校里，他要么是严肃的助教，要么是图书馆里安静看书的学长，要么是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运动员。
　　而在这里，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出来玩的年轻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

　　时间一点点过去，距离零点越来越近。
　　舞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主持人在台上活跃气氛，带领大家做游戏。
　　人群一阵阵欢呼。

　　林清佳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舞台上了。
　　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右前方那个身影上。
　　她看到他偶尔和旁边的朋友低头说话，看到他和一个男生打闹了一下，看到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她在心里计算着距离。
　　他们之间，大概隔着十几米，中间隔着好多层人墙。
　　但是，这已经比在学校里任何一次都要近了。
　　近到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动作，看到他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冲动。
　　等一下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大家都会一起欢呼，一起庆祝。那个时候，场面一定会很混乱，很热闹。
　　她可不可以，趁着那个时候，对着他的方向，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或者，至少用力地朝他挥挥手？

　　他会不会看到？
　　如果他看到了，会有什么反应？
　　会认出她吗？
　　会对她笑一下吗？
　　还是会觉得莫名其妙？

　　这个念头让她变得紧张起来。
　　她的手心有点出汗。
　　她不停地设想零点到来的那一刻，她该怎么做的场景。
　　在心里演练着挥手的动作，甚至是喊他名字的口型。

　　十一点五十分，十一点五十五分……
　　舞台上的主持人开始大声带领大家倒计时。

　　“十分钟！还有十分钟就是新的一年了！”
　　“五分钟！大家准备好了吗？”
　　“一分钟！让我们一起倒数！”

　　全场的人都沸腾了。
　　大家开始跟着主持人一起喊。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林清佳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紧紧盯着顾君诚的背影，准备在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实施她的“计划”。

　　“十！九！八！七！……”
　　全场的声音震耳欲聋。
　　“三！二！一！新年快乐！”
　　“砰！砰！砰！”

　　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绚烂夺目，照亮了整个广场。
　　所有人都抬起头，发出惊叹和欢呼。
　　就是现在！

　　林清佳猛地转过头，看向顾君诚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他挥动着手臂。
　　她的脸上因为激动和紧张，变得很热。
　　顾君诚和他的朋友们也都抬起头在看烟花。
　　烟花的光芒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

　　就在林清佳挥手的时候，顾君诚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转了一下头，目光朝着她这个方向扫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漫天烟花的映照下，好像真的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一瞬间，林清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

　　她的手臂还举在空中，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最大的笑容。
　　然而，顾君诚的目光只是在她这个方向停留了不到一秒钟。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认出或者惊讶的神色，就像是随意地扫过一片陌生的人海。
　　然后，他很快就转回头，继续和他的朋友们一起看烟花了，还伸手指了指天空中最亮的一朵烟花，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

　　他根本没有看到她。
　　或者说，他看到了，但是在他的眼里，她和广场上其他成千上万个陌生的面孔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背景板，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林清佳的手臂，慢慢地，僵硬地放了下来。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烟花爆炸声，人们都在笑着，跳着，互相祝福着新年快乐。
　　王婵和李丽也兴奋地抱在一起，对着天空大喊。

　　只有林清佳，呆呆地站在原地。
　　刚才的激动和紧张，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失落，还有一种难堪的感觉。
　　原来，盛大的烟花，也照不亮她一个人的角落。
　　在这样热闹的人群里，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时刻，她依然是一个透明的，不被看见的存在。

　　她看着顾君诚和他的朋友们开心地笑着，看着他们互相拍着肩膀庆祝新年。
　　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烟花表演还在继续，天空被染成各种颜色。
　　但是林清佳已经不想看了。

　　她拉了拉旁边还在兴奋中的王婵，大声说：“王婵，李丽，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
　　王婵转过头，看到林清佳的脸色确实不太好，关心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人太多闷到了？”
　　李丽也说：“再等一会儿嘛，烟花还没放完呢。”

　　“不了，我真的想回去了。”林清佳摇摇头，态度很坚决。
　　王婵和李丽对视了一眼，只好说：“那好吧，我们陪你一起回去，反正烟花也看得差不多了。”

　　她们三个人又开始艰难地逆着人流往外挤。
　　离开广场中心，走到相对安静一点的街道上，耳朵里的噪音才小了一些。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人也不少，但是没有广场上那么夸张了。她们找到了座位坐下。

　　王婵还在回味刚才的烟花，“真好看啊！就是人太多了。”
　　李丽说：“是啊。”

　　她们俩讨论着，林清佳一直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窗外的街道上，还有很多庆祝新年的人。霓虹灯闪烁着，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但是林清佳的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刚才那一刻的难堪和失落，还清晰地留在心里。
　　她觉得自己很傻，怎么会产生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以为在人群中挥挥手，就能被他看见，就能引起他的注意。

　　现实给了她一个冷酷的答案。
　　她和他之间，隔着的不只是物理的距离，还有更远的，身份和世界的距离。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着。
　　林清佳把额头靠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该醒醒了。
　　不要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他是天上的星星，看起来很亮，但是离她太远太远了。
　　她再怎么努力伸手，也是够不到的。

　　新的一年开始了。
　　也许，她也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一个，不再总是围绕着他打转的开始。
　　这个跨年夜，就这样过去了。
　　带着烟花的绚烂，也带着她心里那份无人知晓的，冰冷的失落。

　　跨年夜之后，林清佳确实消沉了一段时间。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去天台，也刻意减少了在校园里“偶遇”顾君诚的次数。
　　她告诉自己，要放下，要专注于自己的生活。

　　但是，有些习惯不是一下子就能改掉的。
　　有些心情，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大二下学期开始后不久，有一天，她在学校公告栏看到一则通知。
　　是学校教务处发的，关于选拔本科生进入教授课题组进行科研实践的通知。
　　通知上说，这是为了培养本科生的科研能力，提前接触学术研究。

　　林清佳仔细地看着通知下面的附件，那是各个课题组招募学生的名单和要求。
　　她的目光一行一行地扫过去，突然，她的心跳加快了。

　　她在物理学院下面的一个课题组介绍里，看到了顾君诚的名字。
　　不，更准确地说，是看到了他导师的名字。
　　那个教授是物理学院很有名的一位老师，而顾君诚是他的研究生。

　　通知里写着，这个课题组的研究方向是凝聚态物理，同时也需要一些文科背景的学生参与，负责项目中的文献梳理、数据整理和部分报告撰写工作。
　　要求是学习成绩优良，文字功底好，工作认真负责。
　　林清佳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她等这个机会，等了一年多。

　　然而现在，她的心里，两个念头在打架。
　　一个念头说，不要再去了，跨年夜的教训还不够吗？
　　你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进了同一个课题组，又能怎么样呢？
　　他依然是一个高冷的不熟悉的研究生学长，你只是一个去打杂的本科生。
　　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反而可能会让你更加难过。

　　另一个念头却说，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靠近他的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看到你的机会。

　　你不是一直想变得更好，想离他更近一点吗？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难道你要因为害怕，就放弃吗？
　　接近他了，才能慢慢变得熟悉啊。
　　她犹豫了很久。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起了自己为了成绩拼命学习的样子，想起了自己站在天台上看着那扇窗户的样子。
　　那些努力，那些期待，难道都要因为一次挫折就放弃吗？

　　不。
　　她不甘心。

　　第二天，她找到了辅导员，详细询问了关于申请加入课题组的流程。
　　辅导员很支持，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鼓励她去试试。

　　她又去图书馆，查了那个课题组的一些公开资料，了解他们大概在做哪方面的研究。
　　虽然那些物理术语她看不太懂，但她还是努力去理解他们需要文科生帮忙的部分是什么。

　　然后，她开始认真准备申请材料。
　　她写了一份详细的个人简历，重点突出自己的学习成绩和文字能力。

　　她还写了一份申请陈述，说明自己为什么对这个课题感兴趣，以及自己能为此做出什么贡献。
　　她写得很诚恳，然后把申请材料交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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