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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七——为何千里行
言七——为何千里行
——
正月初一,丙子时
无虑山,岁安殿
无虑山的弟子们大多在除夕前两日就被李道也的法阵挨个送回了家。少数一些把无虑山当家的,也都在长老们的建议下,要么去了同窗家,要么几人结伴下山游玩。留在山上的只有三位长老和三位亲徒。
山下鞭炮齐鸣,阖家团圆,山上万籁俱寂,异常冷清。这大概是无虑山一年中人最少的时候。
子时一过,师父们把守岁守的迷迷糊糊的三个孩子送到偏殿的卧房后便直径前往后山。
黑暗中,林讼缓缓睁开了眼。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师父要去做什么,只是思考着要不要再继续自己预谋已久的计划。这世上总有些计划之外,比如师父没有等到她入睡,比如师父让两位师兄跟她一起睡。
林讼一直觉得很奇怪,在隐天院的时候,师兄和自己并不住在一个房间。有时会是师父,有时会是晏卿长老,一个陪着她另一个就去陪着师兄,总会有一个人陪着入睡。可无论是哪人陪着,哪怕是半夜惊醒,哪怕是凌晨浅眠,林讼每次睁眼都会看到师父。
林讼不得不承认,她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师父真如祂所承诺的一般,一直在。
可她不敢依赖这种喜欢,她能看到师父脸色苍白,也能看到师父眼底乌青。她不能再这样贪心。
林讼在犹豫,不过不是舍不得,而是,如果失败了,还要再反复伤他们的心。
她认真的思索着,全然没有注意到黑暗中依次睁开的两双眼眸。在两双眼眸没有察觉到异常准备阖上时,林讼的脑海中响起了一道声音。
——“林讼,你生来就是孤身一人。”
‘那便走吧。’林讼直直起身。
在她起身的一瞬间,贾鸿也跟着想起来,却被无旭假装一翻身按了下去。
林讼轻轻的穿好鞋,轻轻的关好门。
贾鸿着急了,趴在他身上的无旭却堵住了他的嘴,贾鸿急瞪一眼,两双神瞳同时亮起,划破幽暗。
无旭坐起来,一手捂着贾鸿的嘴,一手掐诀“飞鸟无踪,行人灭迹,天地同体,鬼神莫寻,隐!”
无旭连带着贾鸿一起隐去身形,贾鸿没再说什么,俩人悄无声息的跟着林讼。
殿门前,林讼顿了一下,回身望去。
无旭刚要勾起嘴角
林讼把天保环卸下,轻轻的放在桌上。
无旭嘴角僵了一会
贾鸿在身后拽了他一下“师兄,她不想走。”
点到为止,无旭知道他想说什么。无虑山从不留人,无论何时,想走,便可以走,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拦。
——但林讼不想走
况且……
贾鸿松开无旭,后者没转头,但贾鸿知道他笑了,贾鸿快走两步绕到他前面,果然。
能半夜偷跑到学会光亮咒,贾鸿不是什么老实孩子,无旭当然也同他近朱近墨了。他俩不在意什么规矩,况且无虑山最大的规矩,就是遵从本心。
无旭笑着道“元丘,我会带她回来,我要等她亲口告诉我她不想走。”
贾鸿也笑了,双手交叠背在身后“那我们可得快点,要是被师父他们知道了……”
二人嘴角仿佛被冻住
可是已经晚了,就在前一刻,他们大步流星的踏出了山门。
——
丁丑时,五星连珠
无虑山,后山禁地
李道也盘坐在地上拿朱笔写写画画,墨行则在石子堆里挑挑拣拣,二人正在思考该如何布阵。寻宁一手抚上结界,另一手双指并拢,指向眉心。
三人同时一顿
结界动荡,墨行把石子快速撒了两把,又抄起李道也的笔快速在地上划拉。李道也先起身去撑住寻宁。
李道也抚在祂后心,不敢轻易下手,只得先安抚道“你先别急,他们可能就是贪玩,没准过会就回来了。”
寻宁阖眸,一道血线从嘴角流下,双手颤抖,回了一句“没事”
李道也怎么也不觉得这像没事——祂右耳的白玉流苏已经在不经意间被染成了红色,说明祂此时体内过强的灵压已经在失控边缘,不得已才会借用外物压制。
李道也轻缓的顺着祂的背“我现在就让青鸟去找他们,其实他们现在下山也挺好的。”他大概是昏了头,心里想了什么就说了什么“你看远离了安全,也远离了危险。”
说完俩人差点都一口气没上来,寻宁快把唇抿成一条直线,挤出一句“道也……”
李道也慌忙应道“我在我在,怎么了?”
寻宁:闭嘴……
李道也:……
墨行画完阵法,过来撑在祂右侧,一手按在祂后心,一手按在祂胸前。
寻宁把嘴里一口血咽下,缓慢抬眸,神印显现,眼底眼尾闪出一抹红。
“河图洛书锁天安,九天息壤镇地宁。天之四灵,行我之令,封!”
天雷裹满星光坠落,划破夜幕,四方灵力翻涌,唤起寒风卷红梅。
寻宁掩唇咳了两声,李道也没用多大力气就掰开了祂的手,裹着寒霜的残瓣落在手心里,化不开,反而与本该滚烫的鲜血融为一体。
李道也不敢再多牢骚一句,转头求助墨行。
墨行一脸笑意“道也,说吧。”
李道也深呼吸,后退了几步,大喊道:“祖宗,我的祖宗啊,我知道那一大段长,但你又不是背不下来,你怎么又不念完啊!”
墨行探着寻宁的脉,转头笑着对李道也道“继续。”
李道也干脆把披风脱了“符咒本就是向天借力 ,念的越短你自己承受的就越多,就算你灵力够用那也是伤身的法子!”
墨行微笑“不够,继续。”
李道也瞪着眼睛看着墨行,满脸都是“这可是你说的”。
墨行笑一下,当做肯定。
李道也双手颤抖,心一横“这点道理连无虑山五岁的娃娃都懂,你师父是没告诉过你吗!”
“——唔,咳。”鲜血夹带着大团的黑色血块呕出,一时间难以止住,寻宁呕的快要上不来气,一手按在胸前,一手攥住墨行搭在祂手下的胳膊,不知是痛还是有什么话想说,亦或是两者都有。
天边惊鸣,青鸟划破一道口子,里面传来几人声音。
先是一个沉稳的声音“东镇泰沂,一切安好”
然后是清冷的女声“西镇千雍,无事”
“南镇泰望,没事没事”这个声音有些年轻,惊魂未定道“还好没出什么事,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过年呢,真吉利。”这边看来也没事了,还有心情吐槽,祂甚至还疑惑道“中镇岳阳,同上,今年居然不怎么闹腾?”
果然,乌鸦嘴人设,只迟不塌。
寻宁这会呕完了,或者说是呕干了,祂压了压墨行的手,后者会意撑祂起身。
“北镇无虑……”寻宁偏头又吐出口血,看着雪地里的那朵妖艳红花,像是笑了。
或许是祂停顿太久,又或者是祂那两声呛咳被几人听到。
南镇先按耐不住:昀昀,你那边还好吗?
中镇那边果断“啪”了一声,大概是扇了自己一下。
西镇也很果断:我现在过去。
只有东镇还算冷静:先别离开自己守地。阿悯,回话。
“祂现在忙着吐血呢,回不了。”墨行笑着,无情的不给寻宁留一点面子的回应着“不用过来,就是跑出去了一堆,我们等会下山抓回来。”墨行想了想三个小孩“哪个也跑不掉。”
各境无碍,天边缝隙再次缝合。
“他们在尘灵殿”这是寻宁缓过来后第一句。
李道也刚要松一口气,想这不是挺好吗,起码内地方安全啊。
寻宁眨了下眼,声音颤抖“但是他们……没进去。”
墨行没有丝毫犹豫,抱起寻宁,拖着李道也,唤来青鸟去把药材提前备好。
他们能去尘灵殿,那是好事。
他们没进尘灵殿,那就要出事了。
幽尘出世,第一去尘祖宫,第二就去尘灵殿。
——
丁丑时,尘灵殿前
林讼走了很久,从寂静到喧嚣,走到孩童换新衣,走到信徒点高香。
无虑山下琳宫梵宇,星罗棋布,唯有这座宫殿,蛛网尘封。
林讼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掉了。她停在殿门外,看着两侧醒目的朱笔楹联,平静问道“尘灵神写出它的时候,想过自己吗,师兄?”
贾鸿一听被发现了,直接消了隐身咒。无旭也无意继续隐藏,两道朱红身影显现在林讼身后。
贾鸿颇为惊讶“除了师父们,无虑山还无人能看破明夷师兄的隐身咒呢。”
无旭倒是没太在意,走到林讼身边把特意带出的斗篷给她披上“师妹,为什么这么问?”
林讼仰头看着那联文,无言片刻“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常给我讲祂的故事,甚至于现在还能记忆些许……”
——“师兄,你听过吗?”
无旭是听过的,除了师父,几乎所有人都给他讲过这位神仙。
不过他们讲的都不一样。墨神君是平静的,道也长老是惋惜的,还有一些人,羡慕的、唏嘘的,甚至视祂为恶神唯恐避之不及的。
“听过,很多。”无旭伸出手“师妹,我想听你讲。”
“好”林讼这次没有犹豫,牵过无旭温热的手。
三个孩童不畏严寒,就在殿门外席地而坐。
林讼闭眼想了想,她记得母亲每次都会在故事结尾喃喃。她说,尘灵殿的楹联是祂写给天下众生的承诺,也是祂给自己下的枷锁。
——吾有吾无吾丧我,渡天渡地渡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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