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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主大会(1)
青云台的大事并非由掌门一人独裁,而是由各峰峰主共同决断。
自谟无继位,在这七十年的日子里,峰主大会开了有百余次。
百余次的峰主大会并不全是处理青云台的事宜。如今青云台更像是整个仙门的司法堂,各派无法处理的事情,大都会选择请求青云台出面解决。
峰主大会的大殿永远有人洒扫,各派弟子、长老多有光顾。
唯有青云台如今真正的七峰主,从未踏足过此地。
庭舒出山的消息的确是闹得满城风雨——那日横苍出世,本就引起了仙门之中不小的轰动,但庭舒并未露面,随她一同消失于世的第七峰也并未出现,众人并不敢妄加判断。
青云台的掌门是个很和善的人,却对有关于龄月仙子的传言十分慎重,曾经甚至因此罚过一个小弟子。
直到龄月仙子的真身现于人前,众人才确信了庭舒出世的消息。
口口相传,不过一夜便人尽皆知。
仙门大比之后,青云台紧接着对外门弟子进行了考核,最终选出了七十名弟子进入内门。
择师大会安排在了峰主大会的前些时候。
从今晨一早,各峰的峰主与长老就已经到了主峰挑选弟子。
那些得以进入内门的弟子无一不是神色恭谨,无一不是满眼好奇地打量着那空无一人的第七峰峰主宝座。
有几个弟子自认不俗,被长老选中后不满于此,长老自不能强收。对于实在中意的弟子,长老全选择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当然,这样的弟子只是少数。
然而就是这少数,也耽误了不少的时间。
这七十人中不全是剑修,那夜庭舒讲学,也并非每个剑修都有机会前来。
择师会迟迟不完,那些在庭舒上一次出山时,遗憾没能一睹真容的弟子们也因此见到了传闻中的龄月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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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舒早已得知峰主大会前的择师会。
她无意显露在大多人前,因而刻意避开了择师会的时候,晚了原定的峰主大会一炷香的时间——庭舒少年时曾目睹过择师的场面,知道是绝不可能按时结束的。
看着殿中央因她的到来而蠢蠢欲动的弟子们,庭舒有些懊恼。
早知如此,该探查一番才是。她心中懊恼。
庭舒的确拥有洞悉青云台大小事务的能力,但就像是术法一样,她并不常用——青云台的结界可以让她洞悉所有,甚至人的心中所想,然而并未给她选择的权力。
一旦动用这个能力,等着她的就是无数杂乱的东西。
因而庭舒并不因私擅用这个能力。
当然,这些年她隐居不出,没人能找到她,也就没有公事找上她处理了。
弟子们目光灼灼,台上,峰主长老们也不遑多让。
庭舒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入殿中。
等她靠近,台下的弟子自觉为她让出了一条路——弟子们像是生怕挤到她,这条路极宽,宽到两边的弟子们已经比肩叠踵。
庭舒走到殿中央,冲着上首的谟无盈盈一拜。
“掌门。”
台上的谟无早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站起了身。
庭舒刚一出声,谟无便以同门之礼回了她。
两人并未多言,互相寒暄了两句之后,庭舒就坐到了第七峰的位置去。
她走动时,发簪上的银铃发出了轻声的响动。在落针可闻的殿中,人人只听见了这一个声音。
庭舒今日穿的是还是那件讲学时的白衣,坐在高台之上就跟一座供人供奉的神像一般。
庭舒侧过身,对着台上其余人与台下弟子躬身:“抱歉,我来迟了。”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回说“不迟。”
庭舒看了一眼那个回答她的人。她并不认识。
青云台的长老中,也不是谁都在此之前见过庭舒的。
庭舒的目光并未在那人身上停留,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后,庭舒看向台下的弟子。
她道:“生生不息,后生可畏。”像是感叹。
她说完,谟无也附和了两句,“这些小辈可比我们那时候厉害了,说不定再过几年,我们做师父的都打不过他们了!”
“前些日子掌门的大弟子不是历练归来嘛,我瞧他修为怕是更加深厚了,想必不多时便能升入金丹后期吧!”
“诶!单月那丫头不是也说是快要突破了嘛?”
“是啊是啊。”
……
顺着谟无的话,众人开始吹嘘起了对方的弟子们。
你夸我教导有方,我夸你良师出高徒。
互夸了好久,不知是谁想起了这台上唯一一个衣钵无人的庭舒。
于是有人提议说:“不若龄月仙子今日也择一弟子?——剩下的这几个,可都是好苗子!”
“……”
庭舒淡笑不语。
她这般,场面立即变得安静起来。
都在等着庭舒的回答。
庭舒声名鹊起,就像是她说的“生生不息,后生可畏”,她如今不过百岁,却已经与她那仅差半步成仙的师傅抚云齐名。
庭舒同一辈的人早就做了师傅,甚至有人当上了师祖,譬如谟无——而庭舒至今名下没有一个弟子。
庭舒几乎学得了抚云所有的本领,甚至青出于蓝。仙门感叹好多年,感叹她这一身本事无人继承。
有人是希望千重能永生永世存在着一个救世之人。、
有人是希望自己能够得到第七峰的真传,得到盛名。
总之,整个千重,除了庭舒,似乎都希望她能弟子如云。
台上台下殷切的目光要将庭舒灼出一个洞一般,却见庭舒面不改色,看向了人群中一个弟子。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被点到的弟子起先是不可置信,随后面露欣喜,道:“回龄月仙子,我叫姜透。”
这就是那不满自己师傅的少数人中的一个。
的确看着比其他人气势强盛。
“姜透?”庭舒思索片刻,“你祖父可是姜浩山?”
姜透见庭舒认识自己的祖父,更加欣喜,仿佛自己马上就要拜入名师门下,连忙答是。
庭舒闻言微笑着点头,道:“你祖父与我曾为同门,下山前,他曾立誓绝不会叫自家后人低我一头。你祖父可与你说过?”
“……”姜透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庭舒仍旧笑得温柔,目光移向另一人:“你想拜我为师?”语气叫人如沐春风。
那弟子一顿,随后立刻点头。
庭舒似乎对他很满意,笑容更深。
“你可会清风十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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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台山上,庭舒正在选弟子;青云台山下,丹流与梁惊正在悠闲行走。
盖因为庭舒出世,青云台又变得热闹起来。
青云台的每一处都开始谈论起了庭舒。茶楼的说书先生又讲起了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庭舒的故事,小孩拿着小木剑扮作斩杀妖君的庭舒……
仙门大比之时,梁惊就已经见识过了“龄月仙子出世”这个消息的威力,却还是对今日所见所闻十分震惊。
他这才明白了那日丹流说的“满城风雨”。
然而就算是街上如此拥堵,街边人还是自觉给梁惊与丹流二人让出一片空地。
梁惊看了一眼丹流——他还真是人人惧怕。
又想起在第七峰上——庭舒面前的丹流,梁惊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师兄挺会装的。
丹流还真是会匿瑕含垢。梁惊心道。
丹流觉察到身边人投来的视线,看了过去:“你又在心里想什么鬼东西?”
丹流都不用问,一看梁惊盯着自己就知道他心里在说自己的坏话,
梁惊被戳穿了心思,但不见半分惧意。
“你猜?”
“切。”丹流对他的心思不感兴趣。
他扭过头,两个人一路上就根本没被人近过身。
梁惊估计是整个千重里唯一一个因为丹流“脾气坏”受益的人了。
他感叹道:“师兄你还真是臭名远扬!”
“……”
丹流瞥了他一眼。
丹门是做丹药生意的。几乎整个仙门的丹修都在丹门。
丹门是如今仙门中少有的世家,历代丹门门主只从嫡系中选出。丹流自出生起就因为这个缘故而人人皆知。
少年时的丹流,脾气也不算太好,但至多也就被人说是年少轻狂。自从丹流做了丹门门主之后,他的名声就开始“臭”起来了。
——凡是宗门买大量丹药,就绕不过丹流。而丹流此人,最喜欢看心情定价钱。
他为人嚣张,偏生还真就拿捏住了仙门人的命脉,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在几百年里不受什么重伤。
于是众人只能对丹流敬而远之了。
这么多年过去,仙门人互帮互助,丹流的画像被画了好几份流传,以至于丹流走在路上人人都认得出来,人人都不敢招惹。
两人又走了好久,直到走到了海边。
海边没有商铺,连小贩都没有。
梁惊看了看海面上的船——尽是些渔船或是货船。
直到拐过一个弯,梁惊看见了一艘雕梁画栋的大船。
他不明所以,“师兄你这是……”
丹流目视前方,道:“带你当师傅。”
梁惊更疑惑了。
他跟着丹流往船下走,直到看见船下站着的人,他这才知道了丹流话中的意思——那是个少年,锦衣华服,长了一副看着就是个活泼性子的脸。
正是赠梁惊酒的应子重。
两人还未走近,应子重身边的小厮就看见了他们。
小厮在应子重身边耳语几句,应子重转过身来,行了个大礼,对着丹流喊道:“太爷爷!”
“噗——”梁惊没忍住。
应子重这才注意到他。
看了有一会儿,应子重才认出他:“梁兄!”
“应公子好啊!”梁惊像模像样的冲应子重行礼。
应子重惶恐,赶忙拜了下去。
梁惊一看应子重拜得比自己低,把头埋下去了些。
应子重见了,立即又把自己的腰弯的更深。
两人拜堂似的,头越来越低,腰越来越弯。
丹流看不下去,“行了!”
闻言二人同时直起腰,应子重起得太急,脑袋重重的与梁惊的下巴相撞。
丹流捂起脸,像是觉得丢人。
两个人一个捂下巴,一个捂头,一起叫嚷“痛痛痛”叫了好久。
“梁兄你怎么来了?”应子重边揉脑袋边问。但他的目光是看向丹流的。
“你这叫法不太对啊……”丹流调笑说。
应子重扯了个笑出来,不回答。
那日在酒馆初见,应子重就知道梁惊今年不过十六,还比他小上几岁。
这句“太爷爷”怎么也叫不出口!
他期期艾艾,怎么也叫不出口,最后干脆闭起眼,想着豁出去了——
好在丹流没有继续为难他,“算了,别叫了。”他看着应子重红透的脸,翻了个白眼。
应子重如临大赦。
他这副样子着实好笑,但丹流没想多于他说会儿话。
他手中幻出了一个卷轴,递到了应子重身前:“好话我是帮你说尽了。东西好好带回去,再毁了你太爷爷饶不了你!”
应子重双手接过那卷轴,连忙称是。
模样看起来比梁惊在庭舒还要谄媚!
之后,丹流又说教了应子重好久。应子重无不应好。
梁惊还没来得及与应子重说话,“师傅”没当成,应子重就被丹流“赶”上船了。
应子重一踏上去,船就启航了。
丹流站在岸边,看着船渐渐远去。
他转头对着梁惊说:“行了,你自己回第七峰去吧。”
“好——嗯?”梁惊反应过来,“我自己?”
丹流用十分想当然的神色点头:“怎么?还要我送你回去?”
“那你去哪里?”梁惊警惕的看着丹流。
“回丹门啊。”
“你回丹门!?”梁惊不可思议,“你一大早把我拉起来,就是为了让我让我送你一程!?”
梁惊很气愤。
今日一大早,丹流就提着剑站在自己的床头,将自己拖出了第七峰。
他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
结果什么事都没有!
匹夫之怒尚能流血五步,梁惊怒从心头起,勇向胆边生——他恶狠狠盯着丹流。
丹流回视着他。
没一会,梁惊就被盯得泄了气。
他装作若无其事,移开了目光。
丹流发笑,还是好心解释:“这事你找你师姐理论去。”
“我师姐?”
“嗯。”丹流点头,“你师姐让我拉你出来走走。”
梁惊一愣。他看着丹流的脸,半分看不出心虚的模样。
“为什么?”
“不知道。”丹流笑了笑,“或许是你师姐不想让你看到她刻薄的样子吧。”
丹流笑意吟吟,看向了青云台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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