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末晞之甄嬛传

　　丝绒游戏：碎骨往事
　　苏末晞第一次见到王纯，是在云栖城商业区的无印良品。
　　那年她大二，在这家店做兼职补贴生活费。三月的一个雨天，店里没什么客人，苏末晞正在整理货架上的文具，听到收银台传来争执声。
　　“我说了我要退货，这双丝袜有线头，而且厚度和标签上写的不一样。”
　　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女孩将一双未拆封的肉色丝袜拍在柜台上。她看起来二十出头，妆容精致，说话时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当班的店长今天请假，只有苏末晞和另一个兼职生在。那位兼职生已经快哭了：“对不起女士，我们规定拆封的商品才能退换，这双丝袜包装完好……”
　　“完好？”女孩冷笑一声，“我要买的是80D厚度，这双摸起来最多60D。你们标签贴错了，这是商品信息错误，属于质量问题。”
　　苏末晞放下手中的文具，走了过去：“您好，我是今天值班的副领班。有什么可以帮您？”
　　女孩转过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苏末晞穿着无印良品的深蓝色围裙，素面朝天，头发简单扎成马尾，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兼职。
　　“你是领班？”女孩显然不信，“我要退货，这双丝袜厚度不对。”
　　苏末晞拿起那双丝袜，隔着包装袋摸了摸。她记得这个系列的厚度规格——80D应该比较厚实，适合秋冬；而手中的这双确实偏薄。
　　“您稍等，我查一下库存。”苏末晞走到电脑前，调出商品信息。果然，这个批次的标签确实贴错了，供应商发来的货是60D，但系统录入时错标成了80D。
　　“很抱歉，确实是我们标签错误。”苏末晞回到柜台，“按照规定，我们可以为您办理退货，或者换一双正确厚度的。不过正确厚度的80D库存不足，需要调货，可能要等两天。”
　　女孩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那就退货吧。”
　　“好的，请出示小票。”
　　问题来了——女孩找遍手袋，也没找到购买小票。
　　“我可能扔了。”她皱眉，“但你们系统应该能查到购买记录吧？我昨天下午买的，刷的联盟银行信用卡。”
　　苏末晞很为难：“很抱歉，如果没有小票，我们系统只能查到昨天所有的信用卡交易，但无法确定哪一笔是您的。而且退货必须要有原始凭证……”
　　“什么破规定！”女孩的音量提高了，“明明是你们标签错了，现在还要我提供小票？我要投诉你们店！”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店铺的玻璃窗。店里零星几个顾客都看了过来。
　　苏末晞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职业微笑：“这样吧女士，我向区域经理申请特殊处理。但需要您提供购买时使用的信用卡，我们核对后四位号码，如果与系统记录匹配，可以破例办理。”
　　这已经是她能在职权范围内做的最大让步。
　　女孩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真的是学生兼职？处理得还挺专业。”
　　她打开钱包，抽出一张黑色信用卡：“喏，就这张。”
　　苏末晞核对号码，确实与昨天下午的一笔交易匹配。她快速办理了退货手续，将退款原路退回信用卡。
　　“大概两到三个工作日到账。”苏末晞将回执单递给女孩，“再次为我们的失误向您道歉。”
　　女孩接过回执单，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打量了苏末晞一番：“你在哪里上学？”
　　“云栖师范学院，设计系。”
　　“哦？”女孩挑眉，“我也是云师毕业的，不过比你早几年。现在在做什么？”
　　“大三，准备考研。”
　　女孩点点头，从手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柜台上：“我叫王纯。如果毕业后想做服装设计，可以联系我。我认识几个工作室。”
　　那是一张简洁的白色名片，上面只印着“王纯”和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头衔，没有公司。
　　苏末晞有些意外：“谢谢您。”
　　“不客气。”王纯收起钱包，“你处理问题的方式不错，既遵守规定，又懂得变通。很多全职员工都做不到。”
　　她转身离开，高跟鞋在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说：“对了，那双60D的丝袜其实也不错，夏天穿刚好。标签错了，但产品本身没问题。”
　　门铃叮咚一声，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苏末晞拿起那张名片，看着上面的电话号码。她不知道，这次偶然的相遇，会在未来将她卷入怎样复杂的命运之网。
　　而那个雨天，只是开始。

　　五年后，当苏末晞在小礼堂直面马如云时，她早已忘记了那张名片，也忘记了那个雨天的偶遇。命运以更戏剧性的方式，让她们再次相遇——通过韩雪。
　　但直到此刻，在银海公寓的顶层，当王纯提到“韩雪”这个名字时，某些碎片才开始拼凑起来。
　　“韩雪……”王纯换上了那双普通的丝袜，靠在落地窗前，“你知道吗，我和她，不止是大学社团的恩怨。”
　　苏末晞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片：“你们从小就认识？”
　　“认识？”王纯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苦涩，“应该说，我们是从小打到大的。”
　　她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倒了半杯，一饮而尽。酒精让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
　　“我家开采石场，她家开蛋糕房。在望北镇，我们两家算是势均力敌。”王纯又倒了一杯，“小时候，镇上的孩子分两派，一派跟我玩，一派跟她玩。我们经常在采石场和磨坊之间的空地上打架。”
　　苏末晞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听着。
　　“十二岁那年，有一次打得很凶。”王纯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锁骨，“她推了我一把，我撞在运石材的拖车边缘。这里——”
　　她拉下风衣的领口，露出左侧锁骨。皮肤光滑，没有任何疤痕。
　　“医生说是锁骨骨裂，打了三个月绷带。”王纯说，“但韩雪后来到处说，她打断了我三根肋骨。”
　　苏末晞皱眉：“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想显得更厉害。”王纯冷笑，“锁骨骨裂听起来不算什么，打断三根肋骨？那得多狠啊。她想在镇上的孩子里立威。”
　　“但你的肋骨……”
　　“我的肋骨好好的。”王纯又喝了一口酒，“可是你知道吗？从那以后，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在望北镇有个说法——肋骨受过伤的女人，是要经历悲惨人生的。他们说我会克夫，会家破人亡，会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那些大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不祥之物。小孩们不敢靠近我，说我会带来厄运。连我父亲……连我父亲都开始疏远我。”
　　苏末晞感到一阵寒意。她能想象，一个小女孩，因为一个谣言，被整个世界孤立是什么感觉。
　　“所以你就离开了望北镇？”
　　“我拼命读书，考到云栖城。”王纯点头，“我想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但我发现，有些标签一旦贴上，就再也撕不下来了。”
　　她看着苏末晞：“你注意到吗？我从来不穿低领的衣服，即使在最热的夏天，我也要把锁骨遮起来。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到那里——即使没有疤痕，我也觉得那里刻着‘不祥’两个字。”
　　苏末晞突然明白了许多事——为什么王纯总是穿着高领衫或系丝巾，为什么她对别人的目光那么敏感，为什么她那么渴望被认可、被崇拜。
　　她在用光芒万丈的外表，掩盖内心那个被贴上“不祥”标签的小女孩。
　　“但韩雪为什么……”苏末晞欲言又止。
　　“她为什么故意夸大？”王纯替她说完，“因为她嫉妒。我家虽然只是开采石场的，但我父亲对我很好，我要什么给什么。她说的话不要相信。”
　　“所以她用这种方式伤害你？”
　　“对。”王纯的眼神变得冰冷，“而且她成功了。那个谣言跟随我很多年，甚至影响了我……和我母亲的关系。”
　　“你母亲？”
　　王纯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苏末晞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我母亲在我十五岁时去世了。”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耳语，“车祸。她开车去城里给我买生日礼物，回来的路上……那些镇民说，是我克死的。”
　　威士忌酒杯在她手中微微颤抖。
　　“我父亲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也开始相信那些话了。所以后来，我拼命想要离开，想要成功，想要证明我不是不祥之人，我能给家人带来荣耀而不是厄运。”
　　她苦笑：“但你看，我证明了什么？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公寓里的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
　　苏末晞走到王纯身边，轻轻拿走她手中的酒杯：“那不是你的错。谣言不是真相，标签也不是命运。”
　　“但标签会变成自我实现的预言。”王纯看着窗外，“我越是拼命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不祥’，就越是做出糟糕的选择。我利用马如云，伤害朋友，追逐虚荣……这不就是悲惨人生的开始吗？”
　　苏末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起沈观澜说的“觉醒者”，想起自己能听见心声的能力，想起那些碎片般的前世记忆。
　　也许，每个人的现在，都背负着过去的重量。而有些重量，需要被看见，被承认，才能真正放下。
　　“王纯，”她轻声说，“你有没有想过，去找韩雪，把当年的事说清楚？”
　　王纯猛地转头：“说什么？说她毁了我的童年？”
　　“不。”苏末晞平静地说，“说你的感受。说你这么多年来，背负着什么在生活。不是为了追究责任，是为了……放下。”
　　王纯的眼神闪烁不定。愤怒、痛苦、犹豫、恐惧——各种情绪在她眼中交织。
　　这时，苏末晞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属于王纯的心声：
　　【如果我去找她，她会承认吗？会道歉吗？我也说谎了，那么她一定不会原谅我】
　　【这么多年了，我恨她，但也……习惯了恨她。如果连恨都没有了，我还剩下什么？】
　　苏末晞怔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王纯的心声，而且是在没有强烈情绪波动的情况下。难道她的能力在增强？
　　“末晞？”王纯注意到她的失神，“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苏末晞回过神，“只是在想，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去见韩雪。我认识她，她现在是动漫社团的副社长，人其实……没那么坏。”
　　“没那么坏？”王纯嗤笑，“那是你没见过她真正的样子。”
　　“我见过。”苏末晞认真地说，“我见过她在漫展后台，为了帮生病的社员完成道具，熬了三个通宵。我见过她把自己打工赚的钱，借给家里出事的学妹。我见过她为了保护被骚扰的女社员，当面怼那个猥琐的男嘉宾。”
　　王纯愣住了。
　　“人都是复杂的，王纯。”苏末晞继续说，“就像马如云，他可以在发布会上故意无礼，也可以为出租车司机对抗腐败。就像你，你可以在动漫展威胁我，也可以在这里坦诚你的伤痛。”
　　她握住王纯的手：“就像我，我可以听见别人的心声，却一直不敢告诉任何人，怕被当成怪物。”
　　王纯的眼睛瞪大了：“你……你说什么？心声？”
　　苏末晞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出部分真相：“我能偶尔听见别人的心声。那天在小礼堂，我能听见马如云在想什么。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他的一些事情。”
　　“那你能听见我现在在想什么吗？”王纯的声音有些颤抖。
　　苏末晞集中精神，但这次只听到一片模糊的杂音，像收音机调频时的白噪音。她摇摇头：“不是一直能听见，只有对方情绪强烈，或者……在某些特殊情况下。”
　　王纯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笑了：“所以那天，你不是猜中了马如云的想法，你是真的听见了？”
　　“对。”
　　“那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关于我？”
　　苏末晞犹豫了一下，决定诚实回答：“在小礼堂时，他对你有愤怒，有失望，觉得你‘太过分了’。但后来，在出租车上，我听司机说起他的另一面——那个为底层人争取权益，对抗官僚体系的马如云。”
　　她顿了顿：“我想，他可能也在挣扎。他宠爱你，但也对你的行为感到失望。他设计毁掉你的事业，可能是一种……扭曲的惩罚，也是一种警告。”
　　王纯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所以他是故意的。《星途璀璨》的剪辑，全网的黑料，都是他安排的。”
　　“看起来是的。”
　　“那他还……在乎我吗？”
　　苏末晞想起马如云心声中的复杂情绪——有愤怒，有控制欲，但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留恋。
　　“我觉得，他在乎。”她轻声说，“但有时候，在乎的方式会伤人。”
　　公寓里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已是深夜。
　　“末晞，”王纯突然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无印良品。”
　　苏末晞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记得。”王纯睁开眼，“那个下雨天，你穿着深蓝色围裙，头发扎成马尾，一脸认真地处理我的退货。我当时想，这个女孩做事有条理，不卑不亢，以后会有出息。”
　　她笑了笑：“所以我给了你名片。虽然你从来没打过那个电话。”
　　苏末晞也笑了：“那张名片我留着，夹在日记本里。后来想联系你时，发现我们已经在动漫展以那种方式重逢了。”
　　命运真是奇妙。两个在雨天偶然相遇的人，五年后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再次交集，中间还隔着那么多的恩怨、秘密和谎言。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王纯轻声说，“好的，坏的，都是缘分。”
　　她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穿着普通丝袜、素面朝天的自己。
　　“明天，”她说，“明天我去找韩雪。二十年了，该做个了断了。”
　　“我陪你去。”
　　“然后，”王纯转身，眼神坚定，“我要去找马如云。不是为了求他原谅，是为了告诉他——我错了，但我不会永远错下去。”
　　苏末晞点头：“我也会去找沈观澜。我想知道，关于‘觉醒者’，关于前世今生，他知道多少。”
　　三个女人，三条不同的路，却在今夜的这个公寓里交汇。她们各自背负着过去——王纯的谣言与标签，苏末晞的超能力与恐惧，还有那个尚未完全浮出水面的、关于前世今生的秘密。
　　但至少此刻，她们不再孤单。
　　窗外的云栖城，在夜色中静静沉睡。而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沈观澜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手中的星象图，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棋盘已经摆好，棋子正在移动。而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黎明将至，新的篇章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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