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又在给你写休书了

　　养心殿的檀香气息厚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沈清辞垂着眼帘，跟在萧惊寒身后，踏上冰凉的金砖地，鼻尖萦绕着龙涎香与墨香交织的味道——那是属于帝王的气息，威严中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臣萧惊寒，携夫人沈氏，叩见皇上。”萧惊寒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如钟。

　　沈清辞跟着屈膝，裙摆扫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让她脊背微微发紧。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沈清辞随萧惊寒起身，依旧低垂着眼，不敢直视御座上的人。她虽未见过皇上几次，却也听闻这位帝王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便是萧惊寒这等战功赫赫的将军，在他面前也需谨言慎行。

　　“萧将军，方才长乐宫的事，苏培盛都跟朕说了。”皇上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丞相夫人胆大包天，竟敢在宫中教唆将军夫人，图谋军机，你说，该当何罪？”

　　萧惊寒拱手道：“国法昭昭，自有定论。臣不敢置喙。”

　　皇上轻笑一声：“你倒是会避重就轻。丞相结党营私，朕早有察觉，只是没想到他竟敢把手伸到你将军府，甚至染指北疆军务……看来，是朕太纵容他们了。”

　　这话里的杀意，让殿内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她没想到，一场宫宴的纷争，竟会牵扯出如此深的朝堂漩涡。

　　“皇上圣明。”萧惊寒依旧语气平静，“丞相一案，还需彻查，以免余党作乱。”

　　“朕也是这么想的。”皇上站起身，龙袍曳地，发出窸窣声响。他缓步走下御阶，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沈氏，方才丞相夫人对你说的话，你都听清了？”

　　沈清辞心头一凛，福身道：“回皇上，臣妇听清了。只是臣妇愚钝，只当她是胡言乱语，并未放在心上。”

　　“哦？”皇上挑眉，“她让你盗取军机，你就不心动？要知道，萧将军此去北疆，凶险难料，你若应了她，或许……”

　　“皇上！”沈清辞猛地抬头，目光清亮，带着一丝倔强，“臣妇虽是妇人，却也知‘忠君爱国’四字。将军为保家卫国征战沙场，臣妇岂能做那背主求荣之事？便是将军真有不测，臣妇也只会守着将军府，等他归来，绝无二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

　　皇上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好一个‘绝无二心’。萧惊寒，你倒是娶了个好夫人。”

　　萧惊寒握住沈清辞的手，掌心温热，给了她无声的支撑：“臣能得清辞，是臣之幸。”

　　皇上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淡道：“丞相夫人及其党羽，朕会依法处置，你二人不必忧心。只是萧将军，北疆之事，刻不容缓，你明日便启程吧。”

　　“臣遵旨。”萧惊寒沉声应道。

　　“沈氏，”皇上又看向沈清辞，语气缓和了些，“将军府的后宅，就交给你了。朕知道你不易，这是朕赏你的，算是替惊寒补偿你。”

　　内侍立刻奉上一个锦盒，沈清辞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羊脂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温润通透。

　　“谢皇上恩典。”她躬身谢恩，心里却清楚，这恩宠背后，是更深的制衡——皇上既在安抚她，也是在提醒她，将军府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离开养心殿时，日头已偏西。宫墙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

　　“刚才在殿上，你做得很好。”萧惊寒低声道，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

　　沈清辞吁了口气，后背已沁出薄汗：“吓死我了，皇上的眼神太吓人了。”

　　萧惊寒低笑：“他是天子，自然有天子的威严。不过你别怕，有我在。”

　　沈清辞抬头看他，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他眉宇间的凌厉。她忽然觉得，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能这样牵着他的手，便什么都不怕了。

　　回到将军府，已是掌灯时分。老管家匆匆来报，说丞相府已被禁军查封，丞相及其党羽都被拿下，府中乱作一团。

　　“果然动手了。”沈清辞叹道，“皇上这是要借此事，彻底清理朝堂啊。”

　　“嗯，”萧惊寒点头，“丞相盘踞朝堂多年，党羽众多，此次正好一网打尽。只是……”他话锋一转，眉头微蹙，“朝堂动荡，我却要在此时离京，怕是会有人趁机生事。”

　　沈清辞明白他的担忧。他走后，将军府便成了众矢之的，那些觊觎将军府权势的人，定会从她身上下手。

　　“你放心去吧，”她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我会守好将军府，等你回来。府里的人我已经打点好了，老管家忠心耿耿，还有你留下的亲卫，不会有事的。”

　　萧惊寒看着她，眼底满是不舍，却终究只是点了点头：“凡事多留个心眼，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府里的老人。”

　　沈清辞知道他指的是谁。将军府的旁支中，不乏觊觎爵位之人，只是平日里碍于萧惊寒的威严，不敢妄动。他走后，这些人怕是会蠢蠢欲动。

　　“我记下了。”她轻声道。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萧惊寒将北疆的布防图、军中将领的名单，以及朝中可能会对将军府不利的官员，一一向沈清辞说明，事无巨细。

　　“这位是镇北侯，与我同袍多年，可信任。”他指着布防图上的一个标记，“若遇紧急情况，可派人持我的令牌去找他。”

　　“这位是户部侍郎，表面上与我交好，实则是丞相的人，你需提防。”

　　沈清辞认真地听着，一一记在心里，偶尔提出疑问，萧惊寒都耐心解答。

　　窗外的月光，从窗棂爬到案上，又悄悄溜走。直到天快亮时，萧惊寒才停下，握住她的手：“差不多就是这些了。清辞，委屈你了。”

　　沈清辞摇摇头，替他整理好散落的图纸：“我们是夫妻，说这些就见外了。快些歇息片刻吧，明日还要赶路。”

　　萧惊寒却不肯睡，只是抱着她，坐在榻上，静静地看着她的脸，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

　　“清辞，”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若……若我此次回不来，你就……”

　　“不许说胡话！”沈清辞捂住他的嘴，眼眶泛红，“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看北疆的草原，还要陪我一辈子，你不能食言！”

　　萧惊寒拉下她的手，在她掌心印下一个吻：“好，我不胡说。我一定会回来，等我。”

　　天蒙蒙亮时，萧惊寒的亲卫已在府外等候。沈清辞替他系好披风，将那枚刻着“安”字的暖玉塞进他怀里，又把早已备好的干粮和伤药递给亲卫。

　　“路上小心，照顾好将军。”她对亲卫道。

　　“夫人放心！”亲卫抱拳应道。

　　萧惊寒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等我。”

　　“嗯，我等你。”沈清辞笑着点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萧惊寒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最后看了沈清辞一眼，猛地一扬马鞭，“驾”的一声，带着亲卫，疾驰而去。

　　沈清辞站在府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转过身。晚翠扶住她，发现她的指尖冰凉。

　　“夫人，回去吧，外面风大。”

　　沈清辞点点头，一步一步往回走。将军府的石板路，仿佛一下子变得很长很长。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要一个人面对所有风雨了。

　　但她不怕。

　　因为她的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承诺，装着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她会守着这座将军府，守着他们的家，等他回来。

　　无论多久，都等。

　　回到西跨院，沈清辞走到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写下三个字：“我等你。”

　　字迹娟秀，却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仿佛能穿透岁月的阻隔，传到遥远的北疆。

　　窗外的蔷薇，不知何时又开了几朵，在晨露中绽放，带着勃勃生机。

　　沈清辞看着那抹艳色，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笑。

　　萧惊寒，你看，春天还在，我也在。

　　你一定要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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