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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猎
秋猎的晨光,是被马蹄声踏碎的。
金红的朝阳刚漫过围场的矮山,猎场入口已扬起漫天尘沙。皇室的明黄仪仗在前,诸侯将相的队伍紧随其后,锦绣蟒袍与玄色劲装交织,刀枪剑戟的寒光在晨光里流转,衬得远处的密林愈发幽深。镇北侯府的队伍行在中段,谢云澜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挂着惯有的张扬笑意,时不时扯着缰绳凑近谢清辞的白马,低声说着些什么,惹得谢清辞偶尔侧眸,眼睫在晨光里投下浅淡的影。
“哥,你看那只锦鸡,羽毛比母亲绣屏上的还艳。”谢云澜抬手遥遥指了指不远处的灌木丛,语气轻快得像个纯粹贪玩的少年。他指尖的动作自然,目光却掠过灌木丛后的阴影——那里藏着一道极浅的马蹄印,方向直指暗谷,是昨夜暗卫留下的标记,意为“前路有异动”。
谢清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轻得被风卷着走:“仔细惊了驾,陛下在前面。”他的目光看似落在锦鸡身上,实则已扫过周围的地形:左侧的斜坡草木稀疏,易攻难守,是三皇子伏兵最可能设伏的侧翼;右侧的溪流蜿蜒,水声潺潺,却能掩盖脚步声,适合暗卫潜伏。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马鞍上的雕花,那是昨夜特意让人刻上的纹路,对应着围场的布防图,此刻指尖划过的“溪流”位置,正是他安排暗卫待命的地方。
行至围场中央的开阔地,陛下翻身下马,身后的太监高声唱喏:“秋猎开始——”话音未落,早已蓄势待发的皇子们已催马冲了出去,箭矢破空的锐响划破晨雾。谢云澜也勒紧缰绳,转头对谢清辞笑:“哥,我去猎只鹿回来,给你炖汤喝。”他不等谢清辞回应,便拍马疾驰,玄色披风在风里展开,像一只振翅的黑鹰,看似莽撞,实则每一步都踩在预定的路线上,沿途用马蹄踢起碎石,在地面留下隐晦的记号——那是给谢清辞的信号,告知“侧翼伏兵数量不多,可按原计划行事”。
谢清辞慢悠悠跟在后面,白马踏在草地上,悄无声息。他的目光落在谢云澜留下的碎石记号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随即转向三皇子的队伍。三皇子赵珩正意气风发地拉弓射箭,一箭正中一只奔跑的野兔,引得随从们高声喝彩。赵珩得意地扬了扬眉,目光扫过谢清辞时,带着几分挑衅,随即催马转向暗谷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
谢清辞的心微微一沉。按原计划,三皇子应会在午后才动手,此刻他提前转向暗谷,显然是有了变数。他抬眼看向远处的矮山,山顶隐约有一面红色的旗帜晃动了一下——那是镇北侯的信号,意为“陛下身边有异动,需谨慎行事”。原来,三皇子不仅要对付他,还想在陛下面前演一出“平定叛乱”的戏码,借秋猎之名,铲除镇北侯府的势力。
正思忖间,忽然听见谢云澜的一声惊呼:“哎呀,我的箭囊掉了!”只见枣红马猛地停下,谢云澜翻身下马,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箭囊,动作看似慌乱,实则趁机检查了地面的痕迹。他指尖触到一块冰凉的金属片,是他昨夜藏在这里的短刃,刃身刻着“澜”字,此刻却沾着一点暗红的血迹——不是他的,也不是暗卫的,而是属于三皇子亲卫的制式服饰上的染料,说明已有亲卫提前探查过这里。
谢云澜不动声色地将短刃藏回靴中,捡起箭囊翻身上马,脸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拍马回到谢清辞身边:“哥,差点把箭丢了,等会儿怎么打猎?”他说话时,故意将袖角扫过谢清辞的手背,那里沾着一点从箭囊上蹭到的泥土——那泥土色泽偏黑,是暗谷特有的土质,暗示“暗谷的伏兵已开始移动”。
谢清辞指尖微顿,不动声色地拂去手背上的泥土,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仔细些,别毛手毛脚的。”他转头看向赵珩的队伍,只见赵珩的亲卫们正借着打猎的名义,缓缓向暗谷聚拢,形成一个半包围的态势。而陛下身边的禁军统领,眼神闪烁,时不时看向赵珩的方向,显然已被三皇子收买。
“哥,你看三皇子那样子,怕是想拿头野猪回去邀功呢。”谢云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却悄悄用马鞭指了指陛下的銮驾——銮驾左侧的第三棵老松树下,藏着一个黑影,手里握着一把弩箭,箭头对准的方向,正是谢清辞。那是三皇子安排的死士,专司暗杀,原计划在暗谷动手,此刻却提前潜伏在陛下身边,显然是想嫁祸给镇北侯府。
谢清辞的瞳孔微微收缩,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淡淡道:“皇家围场,什么样的猎物没有,不必大惊小怪。”他抬手理了理衣襟,指尖划过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镇北侯所赠,内藏机关,轻轻转动便可发出只有暗卫能听见的声波。他指尖转了两圈,声波穿透风雾,传向隐藏在各处的暗卫:“调整部署,优先保护陛下,死士在老松树下。”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赵珩的亲卫统领拍马来到谢清辞面前,抱拳道:“谢公子,三皇子殿下请您去暗谷一叙,说是发现了一头罕见的白狐,想与您共猎。”他说话时,眼神闪烁,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显然来者不善。
谢云澜立刻上前一步,挡在谢清辞面前,挑眉道:“三皇子邀我哥,怎么不亲自来?再说了,白狐那样的猎物,哪能说有就有,莫不是想骗我哥去暗谷,自己好独占功劳吧?”他语气张扬,像极了护短的少年,实则在拖延时间,目光却快速扫过亲卫统领的靴子——靴底沾着暗谷的黑泥,且有新鲜的草屑,说明他刚从暗谷回来,伏兵已就位。
亲卫统领脸色一沉:“谢二公子慎言,三皇子殿下的邀请,岂容你质疑?”他正要发作,却见谢清辞抬手按住了谢云澜的肩,缓缓开口:“既然是三皇子相邀,自然要去。澜儿,你留在这里,别乱跑。”
“哥!”谢云澜急了,伸手想拉他,却被谢清辞用眼神制止。谢清辞的目光里带着笃定与安抚,像在说“放心,我有分寸”,随即对亲卫统领道:“前面带路吧。”
白马跟在亲卫统领的马后,缓缓向暗谷走去。谢云澜站在原地,看着谢清辞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处,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眼底只剩下冰冷的锋芒。他抬手吹了一声口哨,声音清越,穿透密林——那是召唤暗卫的信号。随即,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陛下的銮驾方向疾驰而去。他知道,谢清辞去暗谷是为了引开伏兵,而他的任务,是保护陛下,揭穿三皇子的阴谋。
暗谷里,草木繁茂,光线昏暗。谢清辞跟着亲卫统领走进谷中,身后的谷口悄然落下一道绳索,将退路封死。赵珩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谢清辞,你果然来了。”
谢清辞勒住马,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三皇子殿下邀我来,就是为了封死谷口,与我‘共猎’吗?”
“共猎?”赵珩嗤笑一声,抬手一挥,周围的密林里瞬间涌出数十名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将谢清辞团团围住,“本皇子要猎的,不是白狐,是你——镇北侯府的心头肉,谢清辞!”
谢清辞面色不变,指尖依旧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声音轻得像风:“三皇子就凭这些人,也想留住我?”
“凭这些人自然不够,”赵珩笑得阴狠,“但凭这谷里的毒烟,足够了。”他话音刚落,谷中便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青色烟雾,带着刺鼻的气味。那是他特意准备的迷烟,吸入片刻便会浑身无力,任人宰割。
谢清辞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没想到赵珩会用毒烟。他立刻屏住呼吸,同时转动腰间的玉佩,发出急促的声波——这是让暗卫动手的信号。然而,烟雾越来越浓,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传来黑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猛地冲破烟雾,谢云澜的身影裹挟着晨光冲了进来,手中长枪横扫,将靠近谢清辞的几名黑衣人挑飞出去。“哥!”他高声喊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翻身下马,挡在谢清辞身前,长枪舞得密不透风,将黑衣人与毒烟一同隔绝在外。
“你怎么来了?”谢清辞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诧异,更多的却是暖意。他没想到谢云澜会不顾危险,冲进来救他。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谢云澜咬牙,额角渗出冷汗,既要抵挡黑衣人,又要护着谢清辞,渐渐有些吃力。他知道,单凭他们两人,很难冲出重围,必须等父亲的暗卫赶来。
赵珩见谢云澜冲进来,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好,好得很!镇北侯府的两个儿子,今日一并留在这里,省得本皇子再费手脚!”他抬手示意黑衣人加紧进攻,自己则勒马后退,站在安全的地方看戏。
谢清辞扶着马鞍,勉强站直身体,毒烟已让他有些头晕。他看向谢云澜的背影,少年的肩膀微微颤抖,却依旧稳稳地挡在他身前,像当年那个攥着他的手说“我护你”的小孩,只是如今,这肩膀已足够宽阔,足以撑起一片天。他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用力掷向地面,玉佩碎裂的瞬间,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那是最后的信号,通知镇北侯,暗谷遇袭,速来支援。
烟雾中,谢云澜的长枪依旧在舞动,却渐渐慢了下来。一名黑衣人抓住破绽,持刀砍向他的后背。谢清辞瞳孔骤缩,想也没想便扑了过去,将谢云澜推开,自己却被刀刃划中了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雪色的衣袖。
“哥!”谢云澜目眦欲裂,转身一□□穿了那名黑衣人的胸膛,随即扶住谢清辞,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怎么样?”
“我没事。”谢清辞咬着牙,忍着疼痛,指尖按住谢云澜的手,“别慌,父亲的人很快就到。”他的目光扫过谷口,那里隐约有马蹄声传来,越来越近,不是黑衣人的,是镇北侯的暗卫!
赵珩也听到了马蹄声,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没想到镇北侯的暗卫来得这么快,咬牙道:“撤!”
黑衣人听到命令,立刻撤退,瞬间消失在密林深处。赵珩也催马想走,却被谢云澜的长枪拦住去路。“三皇子殿下,来了就想走?”谢云澜的眼神冰冷,像淬了毒的刀。
赵珩面色铁青,厉声道:“谢云澜,你敢拦本皇子?”
“有何不敢?”谢清辞缓缓站直身体,手臂的伤口还在流血,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三皇子在围场设伏暗杀朝臣之子,此事若传到陛下耳中,不知会如何处置?”
赵珩的眼神闪烁,他知道,今日之事若败露,后果不堪设想。他狠狠瞪了谢清辞一眼,突然调转马头,朝着陛下銮驾的方向疾驰而去——他要抢先一步,倒打一耙,诬陷谢清辞勾结刺客,意图谋反。
谢云澜想追,却被谢清辞拦住。“别追。”谢清辞摇了摇头,“他去陛下那里了,我们现在过去,正好中了他的计。”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毒烟的后劲渐渐上来,脸色愈发苍白,“我们先去见父亲,再做打算。”
此时,镇北侯的暗卫已赶到,纷纷下马行礼。谢擎也策马而来,看到谢清辞手臂上的伤口,脸色一沉:“怎么回事?”
“父亲,三皇子设伏暗杀我们,还想用毒烟灭口,现在他去陛下那里告状了。”谢云澜急声道。
谢擎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沉声道:“我知道了。你们跟我来,陛下那里,我自有说辞。”他转头看向一名暗卫,“去查,三皇子的死士还有多少留在围场,另外,把那棵老松树下的人带过来。”
暗卫领命而去。谢擎翻身下马,亲自扶着谢清辞上马,沉声道:“忍着点,回去让太医看看。”
谢清辞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谢云澜,少年正担忧地看着他的伤口,眼底满是自责。他轻轻拍了拍谢云澜的手背,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没事,别自责。”
队伍朝着陛下的銮驾方向走去,晨光穿透暗谷的烟雾,洒在三人身上。谢清辞靠在马背上,看着身边并驾齐驱的谢云澜,忽然觉得,今日的秋猎,或许不仅仅是三皇子的阴谋,更像是一场试探——试探他的底线,试探镇北侯府的实力,也试探着,他与谢云澜之间,那份早已超越兄弟的羁绊。
而远处的密林深处,一道黑影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转身消失在阴影里。他手中握着一枚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影”字,那是京城中一股神秘势力的标记,既不属于三皇子,也不属于镇北侯府,却在这场秋猎的棋局里,悄然落下了一颗棋子。
围场的风,还在吹着,带着草木的清香与淡淡的血腥味。这场看似平静的秋猎,早已暗流涌动,而那些埋下的伏笔,正像藤蔓一样,悄然蔓延,缠绕着每个人的命运,等待着某个时刻,彻底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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