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叙

　　昨晚熬了大夜赶画，顾流早上睡得沉得像被按在了棉花堆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剩一点朦胧的天光，他蜷缩在被子里，眉头微微蹙着，呼吸均匀得几乎听不见。

　　顾年推门进来时，晨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爬上了床沿。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眼睡得人事不知的人，指尖轻轻碰了碰顾流的脸颊——带着点熬夜后的微凉。“小流，该起了。”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像羽毛轻轻扫过耳廓。

　　顾流毫无反应，脑袋往枕头里埋了埋，嘴角还蹭了蹭柔软的枕套，像只贪睡的猫。

　　顾年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掀开被子一角，入手是温热的皮肤。“再不起来，早饭该凉了。”他说着，弯腰将人从床上半扶起来。顾流浑身软得没骨头，脑袋耷拉着，眼睛闭得死死的，嘴里发出模糊的哼哼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在撒娇。

　　“别赖床。”顾年的语气里带着纵容，却没松劲，硬是把人从床上拽了起来。顾流脚刚沾地就打了个趔趄，幸好顾年及时扶住他的腰，才没摔回去。“站好。”顾年拍了拍他的后背，转身去衣柜里给他找衣服——一件宽松的棉质T恤，搭配一条浅灰色的运动裤，都是方便穿脱的款式。

　　顾流闭着眼睛，任由顾年给他套衣服，胳膊像没知觉似的晃来晃去，好几次都没准确伸进袖子里。顾年耐心地帮他整理好衣领，又弯腰给他拉上裤子拉链，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腰侧，顾流瑟缩了一下，嘟囔着“痒”，眼睛却还是没睁开。

　　洗漱间里，顾年挤好牙膏递到他手里，又接了杯温水。顾流迷迷糊糊地刷着牙，泡沫沾到了嘴角，顾年拿过毛巾，轻轻给他擦干净。“眼睛睁开点，别戳到牙龈。”他站在旁边看着，生怕这人因为太困做出什么危险动作。

　　好不容易折腾到餐桌前，顾流还没完全清醒，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磕到桌子上。顾年把温热的粥推到他面前，又把备好的药片放在旁边的小碟子里：“先喝粥，吃完再吃药。”

　　顾流闻言，眼睛眯开一条缝，看了眼碟子里的药片，又看了眼碗里的粥，瞬间没了抗拒，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软糯的粥带着淡淡的米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胃也醒了神。顾年没催他，自己慢慢吃着，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嘴角沾了点粥渍，便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

　　顾流喝了大半碗粥，又吃了块顾年夹给他的南瓜，等了半小时才拿起小碟子里的药片，皱着眉张嘴咽了下去，随后赶紧喝了一口温水压苦味。顾年看着他皱成一团的脸，眼底漾起笑意：“慢点喝，小心别呛到。”

　　等顾流磨磨蹭蹭吃完早饭，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只是还带着点没睡够的慵懒。顾年收拾好碗筷，又把人送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再睡会儿吧，我下午叫你。”他摸了摸顾流的头发，指尖划过柔软的发梢，顾流已经重新陷入了沉睡，呼吸均匀而绵长。

　　顾年轻轻带上房门，转身下楼处理工作。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顾流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洒满了半个房间。顾流动了动身子，浑身还带着没睡够的慵懒，他蛄蛹着往床头摸去——手机还在充电，线不够长，他伸了好几次手，指尖都差一点点就能碰到，可每次刚要碰到，身体一歪，又错过了。

　　“唔……”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呢喃，带着点委屈，“几点了啊……”

　　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顾流泄了气，重新躺回床上，脑袋往枕头里一埋，索性放弃了。反正也不急，再眯一会儿好像也没关系。

　　就在他快要再次睡着时，门外传来了顾年的声音，清晰而温和：“小流，该起了，已经下午1点多了。”

　　“1点多了？”顾流猛地睁开眼睛，瞬间清醒了大半。他想起今天和顾年约好了要去书店，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脑袋还有点发懵，缓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回过神。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衣柜前，拉开门仔细挑选起来。衣柜里的衣服不算多，但都整理得整整齐齐。顾流的手指划过一件件衣服，最后停在了一件藏青色的V领针织衫上——面料柔软，版型宽松，穿起来应该很舒服。他把衣服拿出来穿上，对着镜子拉了拉衣角，V领的设计刚好露出一点点精致的锁骨，衬得脖颈线条格外好看。

　　洗漱间里，顾流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颊，彻底驱散了残留的睡意。他抬头看向镜子，里面的少年头发是短短的，长度刚到肩膀往上一点点，额前的刘海顺着眉眼自然分开，鬓角的碎发贴在脸颊两侧，衬得眉眼愈发清秀，只是头顶的碎发有些杂乱，显得没精神。他伸出手指，绕着发尾轻轻绞了绞，心里想着：“该去修修了。”

　　他伸手打开镜子后面的柜子，里面放着几根颜色各异的小皮筋——都是上次林薇来的时候买的。林薇当时看着他的头发，笑着说：“你这头发留着挺好看的，就是不爱剪，这些皮筋你肯定用得上，扎起来也方便。”当时他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到现在真的派上了用场。

　　顾流拿起一根黑色的小皮筋，对着镜子轻轻梳理，只把头顶和发顶的一部分碎发抓起，在脑后扎了个小小的半扎发，刘海和鬓角的碎发都好好地垂着，既清爽又不破坏原本的发型。他满意地对着镜子笑了笑，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转身下楼。

　　客厅里空荡荡的，没看到顾年的身影。“哥？”顾流叫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轻轻回荡。

　　“好了吗？我来了。”顾年的声音从二楼书房传来，紧接着就是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从楼梯上下来。

　　顾年走到客厅，目光落在顾流身上时，眼睛亮了一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小流今天穿的很温柔，发型也好看。”

　　顾流被他看得有些羞，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他的头发颜色和顾年的截然不同，顾流是浅浅的棕，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而顾年的头发却是如墨的黑，显得格外沉稳。藏青色的针织衫衬得他的皮肤更加苍白，脖颈处的血管泛着淡淡的青色，此刻又因为害羞染上了些许红晕，一青一红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漂亮可爱。

　　他抬起头，看向顾年：“今天哥也很帅！”

　　顾年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衬衫，搭配一条深灰色的西装裤，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其实只要没有重要的活动，顾年大多都是这样的装扮，简洁而干练，却总能穿出不一样的气质。

　　顾年笑着走上前，抬手轻轻撩了撩顾流鬓角的碎发，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脸颊，带着微凉的温度。“小流遇到哥哥，审美就下降了。”他打趣道，“头发是该修修了，正好把刘海也修得整齐点。”

　　“嗯，去完书店就理，修修层次、发尾，再把刘海修顺就行。”顾流点点头，脸颊依旧带着淡淡的粉。

　　“午饭就不在家吃了。”顾年转身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布包，“书店附近开了一家咖啡馆，里面应该有下午茶，去那儿吃吧，刚好也能歇一歇。”

　　“好。”顾流笑着答应，脚步轻快地跟在顾年身后。

　　出门的时候，已经快下午3点了。太阳正毒，挂在天空中，像一个巨大的火球，炙烤着大地。原本两人打算步行去书店，可刚走出家门没几步，顾流就皱起了眉，额头上很快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微微发白。

　　顾年立刻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是不是太热了？”

　　顾流点点头，抬手擦了擦汗：“有点受不了。”

　　“那打车去吧。”顾年没犹豫，拿出手机叫了车。很快，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顾年拉开车门，让顾流先上车，自己才跟着坐进去，还特意把车窗降下一点，让空气流通。

　　咖啡馆里冷气很足，一进门就驱散了满身的燥热。顾流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店里的人不算多，大多都坐在靠窗的位置，安静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食物的味道。

　　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子被阳光晒得发亮，投下斑驳的树荫。顾年拿起桌上的菜单，翻了几页，突然笑了一声：“这咖啡馆还卖拉面？”

　　顾流闻言，也有些吃惊，伸手接过顾年递过来的菜单，仔细翻看起来。菜单上确实有拉面、盖饭之类的主食，和常见的咖啡馆不太一样。“挺特别的。”他笑着说。

　　最后，顾年点了一份豚骨拉面和一杯红茶，顾流则点了一份草莓慕斯和一杯摩卡。“我得好好尝尝这咖啡店做的拉面怎么样。”顾年合起菜单递给服务生，语气里带着点打趣。

　　“哈哈，要是不好吃，下次就不来了。”顾流被他逗笑了，眼角弯成了月牙，脸颊上还带着浅浅的梨涡。

　　咖啡馆的客流量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有人推门进来，空气中的声音也热闹了些。顾流正低头用小勺挖着慕斯，无意间抬头时，瞥见斜对角的位置坐下了一个男人——穿着一件灰色的毛呢大衣，即使在冷气充足的咖啡馆里，也没脱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男人刚好正对着顾流，他的侧脸线条硬朗，鼻梁高挺，看起来有些眼熟，可顾流仔细想了想，又实在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男人点了一杯黑咖啡，却一直没喝，只是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流没太在意，低头继续吃慕斯。可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他好几次无意间抬头，都能看到那个男人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目光似乎一直落在窗外，又好像隐隐约约飘向这边。这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有些困惑，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小流，你在看谁？”顾年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流回过神，才发现顾年已经吃完了乌冬面，正看着他。他自己的慕斯才吃了一半，勺子还停在半空中。“没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拿起勺子开始认真地吃起慕斯，“可能认错人了。”

　　“你都吃完了啊，哥。”顾流边吃边问，“拉面味道怎么样？”

　　“不错，达到预期了，和普通拉面馆味道差不了太多。”顾年端起红茶喝了一口，目光落在顾流身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顾流听了，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没一会儿就把剩下的慕斯吃完了，摩卡也喝了大半。他放下杯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刚要说话，就听到两声很小的“咔嚓”声，像是相机拍照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又落在了那个穿灰色毛呢大衣的男人身上。男人依旧看着窗外，只是手藏在了桌子底下，不知道在做什么。顾流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走吧。”顾年拿起放在旁边的布包，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伸手轻轻拉了一下顾流的手腕。

　　“好。”顾流收回目光，压下心里的疑惑，跟着顾年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两人刚离开，服务生就走到了那个男人身边，礼貌地问：“先生，需要重新热一下咖啡吗？”

　　“不用了，谢谢。”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他端起桌上的黑咖啡，几口就喝完了，随后起身离开了咖啡馆。

　　走出咖啡馆，男人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你回国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听起来有些激动。

　　“对啊，昨天才刚下飞机，现在还在倒时差。”男人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语气平淡。

　　“顾明城，你少装蒜，你明明上周就回来了！”女人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些嗔怒。

　　顾明城低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嘲讽：“苏小姐怎么这么无聊，还特意关注我的行程？”

　　“哼——”苏晓丽气得哼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顾明城打断了。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我这边还要忙。”

　　“别……”苏晓丽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就只剩下了“嘟嘟”的忙音。“气死我了！”她把手机重重地摔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顾明城收起手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迷你CCD相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翻看着刚才拍的几张照片——都是顾流和顾年的身影，有两人坐在窗边说笑的样子，有顾流低头吃慕斯的侧脸，每一张都拍得很清晰。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他转身走进了附近的邮局，把CCD的内存卡取出来，装进信封里寄往了一个陌生的地址。寄完后，他把快递单号发给了一个匿名号码，做完这一切，才转身离开邮局，开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另一边，顾年和顾流很快就到了书店。这家书店是他们常来的地方，环境安静，书的种类也很齐全。两人挑了两个相邻却互不干涉的位置坐下，顾年选了一本悬疑小说，顾流则拿起了一本画册，慢慢翻看起来。

　　阳光透过书店的落地窗，洒在书架上，也洒在顾年的身上。他穿着白色衬衫，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柔和的光晕，连衬衫的布料都泛着淡淡的光泽。顾流看了一会儿画册，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顾年的方向。

　　他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和笔，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开始画梧桐树的影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顾年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和他白色的衬衫交织在一起，格外好看。

　　或许是心灵感应，顾流画得正入神时，顾年突然抬起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嘴角还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顾年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弯，眼底盛满了温柔，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顾流把这一幕深深印在了脑海里，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想要把这一刻的美好永远定格在画纸上。

　　“今天你真的很好看，哥哥。”顾流这样想着，笔尖落下最后一笔，一幅简单却充满暖意的速写就完成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顾流掏出手机一看，是顾年发来的消息，备注是“年似”——那是顾年的微信名，取自他名字的谐音。

　　-年似：看完了吗，小流？
　　-流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年似：听声音。

　　顾流抬头看向顾年，发现他已经合上书，正朝着自己走过来。“走吗？”顾年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走。”顾流收起速写本和笔，起身将拿出来的画册放回原位，动作轻柔，生怕打扰到其他看书的人。

　　出了书店，顾年自然地拉起了顾流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包裹着顾流微凉的手，带来满满的安全感。“可以给我看看吗？”顾年低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期待。

　　“啊——可以啊，当然。”顾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速写本，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递到顾年的手里。

　　顾年接过速写本，指尖轻轻拂过封面，然后缓缓翻开。当看到那幅画时，他的眼神变得格外温柔，指尖还轻轻划过了左下角的“Nio”签名——简洁而独特。

　　顾流看着顾年看了半天也没吭声，心里有些着急，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哥？”

　　“好看。”顾年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笑意，“有种淡淡的幸福感。”他想了想，才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顾流的脸颊瞬间红了，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两人手牵手，沿着街道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回家的路。顾年看着眼前亮起的万家灯火，心里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万家灯火，还好，有一盏为我而留。而他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他的灯火，是他永远的归宿。

　　他们走到一家理发店门口，顾流停下脚步：“哥，我们进去剪头发吧。”

　　“好。”顾年陪着他走进理发店，看着他坐在理发椅上，跟理发师沟通着：“修修层次和发尾，刘海稍微修顺一点就行。”

　　理发师点点头，拿起剪刀开始工作。顾流坐在椅子上，乖乖地低着头，任由理发师修剪着头发。顾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他，眼神温柔，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理完发后，顾流的头发显得清爽了许多，发尾的层次利落分明，额前的刘海修剪得整齐柔顺，既没改变原本的造型，又显得格外精神，短发披在颈后，温柔又干练。

　　“很好看。”顾年走上前，抬手轻轻拂过他的发梢，语气里满是赞赏。

　　顾流对着镜子看了看，满意地笑了：“嗯，这样舒服多了。”

　　两人再次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地靠在一起，就像他们彼此依偎的身影。晚风轻轻吹过，带着夏夜的清凉，也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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