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天

　　楼盘位于城中村附近，出了小区迎面而来的便是浓厚的烟火气息。早餐店开在水泥路两侧，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一闪而过。
　　许辞言轻车熟路地带着宋晏绕开人群，来到十字路口。
　　等绿灯的间隙，他撇过头，看见一旁茂密头发的黑色脑袋，宋晏正低头玩手机。
　　他稍稍侧身，在看清屏幕后又别过脑袋。
　　又是跳一跳。
　　恰好此时，站立小人暗下，转而行走的绿色小人亮起，“走了。”许辞言提醒道。
　　“嗯。”宋晏按下屏幕，小人在空中跳出完美抛物线后掉下方块。
　　他将手机揣进口袋，跟上走在身前的许辞言。
　　对方左肩上挂着书包，拉链上有枚钥匙扣，是和衣服上一模一样的小狗。
　　早班高峰期，人群拥挤，宋晏像只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
　　不知谁横空一脚，宋晏一个踉跄朝前摔去。
　　慌忙中他扯住许辞言书包，倏忽间一个温热的掌心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拉起。
　　是许辞言。
　　似乎是怕他再次摔倒，许辞言一路拉着他跑到校门口才肯松手。
　　随后又急切地去看他的胳膊膝盖，询问道：“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宋晏摇摇头，但许辞言仍旧坚持，拉着他衣角，浑身上下检查了十多遍，就差没给人送去医院做个全身CT。
　　除了被人泼到一片牛奶渍，其他一切安好。
　　方才被握住的手腕还微微发烫，像中邪似的不肯消散。
　　“好了吗？”
　　许辞言松开一直拉着对方的衣角，“嗯，回教室擦一下吗？”
　　“擦不干净，你先上去，我去水房洗一下。”宋晏婉拒了他的邀请，两人在校门口分手。
　　水房靠近学校的小树林，地处偏僻，没装监控，也是学校知名的约会圣地。
　　宋晏拧开水龙头，多年失修的水管“咕噜”几声才从口中吐出水。
　　水花噼啪声中，有人走进了水房。
　　宋晏扭头望去，是陆成扬。
　　对方拎着把地拖走进来，扔在瓷砖砌成的池里。
　　“好巧啊，你也来洗拖把？”
　　“衣服脏了。”宋晏指了指污渍。
　　陆成扬长“哦“了声，五秒转了十几个音，“昨晚何淑华抓到我大半夜不睡觉，在宿舍里做凉拌黄瓜，所以罚我拖地两周。”
　　“味道怎样？”
　　“没有醋，不入味。”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交谈，陆成扬又猛地记起什么，凑近宋晏身旁小声说道。
　　“你知道吗？”
　　“不知道，怎么了。”
　　“昨晚程锦和我说，那里，”陆成扬指了指一棵歪脖老树，“听说有对情侣昨晚一点来这幽会，结果被半夜解手的保安逮了个正着。”
　　半夜、树林、约会，这几个词构出一场青春期酸涩拙劣的恋情，犹如夏日瓷碟摆着的几颗酸梅，明知苦涩也要尝尝咸淡。
　　“听说还是两个男的，被撞见时两个抱在一起，还亲着嘴，听说给那位五十多岁的保安吓得不轻。”陆成扬说完就咯咯地笑，像跟只老母鸡。
　　“你知道吗，昨天程锦和我说的时候我俩笑了快一个小时咯咯。”
　　宋晏嫌他吵，捂着耳朵把地拖递给他，“别笑了，吵死了，拖地去。”
　　陆成扬笑着跑开，宋晏便先行回教室。
　　他走到楼梯口，心里还想着陆成扬说的瓜，忽然听见阴暗角落里传来淅淅索索声。
　　由于一中勤俭节约的美好品德，将楼梯下方的空间改成了工具房。
　　平常门都上锁，生怕别人偷了那几把比张欢还秃的烂扫帚。
　　不过今天却出奇的敞开。
　　估计是哪位学生忘记关门了。
　　宋晏刚迈步踏上台阶，一声闷哼又从工具房里传来。
　　随后一位男生从中推门而出，他穿着外套，衣链敞开，袖口掩着泛红的嘴角，眼膜弥着层厚厚的水雾。
　　男生瞥见站在楼梯口的宋晏，看清对方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朝文科楼走去。
　　宋晏被瞪的莫名其妙，头上挂满问号。
　　他与对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瞪他的那眼不知是怨他不出手相助还是怨他看自己笑话。
　　况且就算是见过他也不记得，毕竟作为脸盲的宋晏，让他去想一位毫无特征、仅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也挺难为自己的。
　　之前还因为这点，差点气死自己高一的同桌。当时对方热衷于追星，桌上常常摆着几张男团小卡，一次心血来潮，逮住他问卡上的哪位最帅。
　　宋晏还能想起当时对方盼着他说出左排第二的男生的表情。
　　但未能如偿所愿，他自己一句“这不都是同一个人吗”，给对方气昏过去。
　　那位男生走时并未把门关紧，仅是虚掩着。不到三分钟，另一位也出来了。
　　还有礼貌地给门上了锁。
　　他的上衣扣子开了两个，在左颈上方有道渗血的牙印。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这点伤痛，也没有要整理衣领的意思。
　　他无视站在台阶上的宋晏，径直朝方才男生离开的方向追去。
　　恰巧洗地拖的陆成扬回来，他提着滴水的拖把，先是看了眼宋晏，又顺着他的眼神望向还未走远的二人，心中一喜。
　　“诶诶诶宋晏等等我。”陆成扬喊住往上走的宋晏。
　　“怎么了。”
　　“刚刚那两位。”他朝文科楼仰仰下巴，“就是我扫地时和你说的瓜主，唐霖和关丞。”
　　小情侣半夜幽会，把保安吓到终生阴影，次日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调情。
　　宋晏不能理解。
　　教室在四楼，而高二二班在走廊尽头，后门对着楼梯。
　　陆成扬与一个迟到被罚站门口的男生打招呼，“诶哥们今天又迟到啊。”
　　陆成扬自来熟，开学没几天就和班里同学打成一片。
　　男生与陆成扬齐肩，只是此时他半个胳膊靠着墙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显得他比陆成扬还要矮上半个头。
　　对方回答也是半死不活的语气，“你是不知道啊，那个何淑华五十多了，跑的比兔子还快，我们翻墙爬树，明明看见她人在正门，结果一落地，就被逮了。”
　　“乔广就你那速度，我爷来了都能逮你。”
　　宋晏没理会他们先进了班，老师不在教室，站在讲台的张浩然忙着发英语卷。
　　回到座位，卷子已经摆好在桌面，两张，正反都是阅读题。
　　许辞言打了个勾，在括号填上（A），转过头和宋晏解释，“方谭叫我们先写卷子，十分钟后她过来讲。”
　　方谭是二班的英语老师，为人幽默风趣，力气惊人，传言将大象塞进冰箱。
　　说完他又四处张望，头上一簇头发翘起，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确定某人不在后转头看向同桌。
　　“齐飞人呢，昨天他说要找我借书结果到现在就看不到人。”
　　“在门口，迟到被罚了。”想到齐飞在门口高低肩站姿，又补充道：“没想到他还会看书。”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许辞言笑着打哈哈撇开话题，“哈哈花有千姿人有百态嘛，对了陆成扬呢？我听别人说他拖地去了。”
　　宋晏动笔写了几个答案，翻页时随口说道：“在门口和齐飞讨论何淑华和陆成扬他爷谁跑得快。”
　　他刚想说像两个傻子，又瞥见许辞言前桌回来，硬生生把这句话咽回喉咙，低头写题。
　　一脸欠揍样（对方眼里）的许辞言和陆成扬打招呼，“诶回来啦儿子，刚刚和齐飞讨论的怎么样啦，要不要我给你爷推荐双老年健足鞋呀？”
　　陆成扬摊平试卷，乱填一通后才转头说道：“去你的，我爷健步如飞，但是说实话要我觉得何淑华和我爷谁跑的更快，那肯定是方谭属第一。”
　　许辞言捂额，“这又和方谭有什么关系。”
　　“诶这你就不知道…”陆成扬刚想往下讲，张浩然推了推他的肩膀。
　　“等等我先和许大学霸讲完事先。”
　　“刚刚在走廊我和齐飞聊天，瞧见方谭从校门口那边过来，你知道的，十二中校门口到我们班也要六分钟。”陆成扬故作神秘地用手比了个六，“结果你知道吗，她三分钟后就到楼下了。”
　　“所以？”
　　“所以就是她走的很快啊。”
　　“…感觉还不如何淑华和你爷。”许辞言一脸丧气的看着陆成扬，对方刚想反驳，咳嗽声在他身后响起，与此同时各有一只手抓住两人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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