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医生，请签收你的麻烦

　　殷瑟笙起床时，韩苓昭已经不见了，床上连余温也没留下。倒是床头压了一张纸条。

　　「殷医生，医院见」

　　医院论坛那个关于殷医生的帖子热度始终未减。发帖人显然是个执着的主，最新更新是一张精心准备的告白现场照片。

　　一束淡蓝色的绣球花摆在殷瑟笙的办公桌上，卡片内容被刻意模糊，只留下一个清晰的心形图案。

　　帖子底下已然沸腾：
　　「楼主勇敢冲！」
　　「殷医生怎么说？」
　　「蹲一个后续！」

　　韩苓昭刚结束心理咨询，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之前那个帖子的后续，然后就看见这张图。

　　手指划着手机屏幕，下颌线绷紧。他认得那束花，昨天下午他偷偷去医院看殷瑟笙时，在走廊尽头瞥见过。

　　一股无名火裹挟着尖锐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接下来的几天，韩苓昭的“顺路”戛然而止。殷瑟笙也没去问，他们俩像是又回到了之前那样。

　　殷瑟笙依旧按部就班地查房，手术、写病历，带学生。表面平静无波，只是偶尔在护士站闲聊时声音突兀停止，心里空落落的。

　　就这样平静了几日。

　　殷瑟笙刚结束一台复杂的心脏搭桥手术，连续数小时的精神高度集中让他疲惫不堪，正靠在办公室的椅背上闭目养神。门外护士站的闲聊声隐约传来，断断续续，却精准地钻进他敏锐的耳朵里。

　　“诶，你们说……殷医生现在还单身吗？”

　　“有可能哦，不然韩先生怎么不来了？”

　　“肯定是没戏了呗，毕竟那位看起来也挺用心的…”

　　“砰——！”

　　办公室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打断了一切窃窃私语。

　　韩苓昭站在门口，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眼睛直直落在愕然睁眼的殷瑟笙身上。

　　他显然是一路跑来的，额发有些凌乱，周身还带着外面凛冽的寒气。

　　几个小护士吓得噤声，面面相觑，瞬间作鸟兽散。

　　殷瑟笙还没来得及开口，韩苓昭已经几步跨到他面前，双手“啪”地一声撑在他办公桌两侧，将他困在椅子和他的身体之间。距离近得殷瑟笙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焦躁。

　　“殷医生，”韩苓昭的声音又低又哑，“论坛上那个送你花的，你答应了？”

　　殷瑟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怔，眉头微蹙：“什么？”

　　“我每天想着怎么让你多睡一会儿，怎么让你按时吃饭，怎么让你那破手暖和一点！现在有人随便送束花你就……你就……”

　　他哽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后面的话竟有些说不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俯身逼近。

　　“是，我查你过去是我不对，我混蛋！我活该你这几天不理我！”

　　“但我他妈就是受不了！”

　　“受不了别人靠近你，受不了别人对你有企图，更受不了你可能会和别人在一起！”

　　“殷瑟笙，”他几乎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摩挲在殷瑟笙的耳畔，“我喜欢你！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殷瑟笙完全僵住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疯狂跳动。他看着韩苓昭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只有一片赤忱的真挚。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可身后就是椅背，无处可逃。

　　“……你，”殷瑟笙张了张嘴，声音干涩，“你先起来。”

　　韩苓昭死死盯着他，几秒后，才缓缓直起身，但目光依旧锁在他脸上，不肯移开分毫。

　　殷瑟笙偏过头，避开了那过于滚烫的视线。他心跳得厉害，混乱的心绪像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

　　韩苓昭看着他低垂的睫毛，紧抿的嘴唇，还有那微微泛红的耳尖，躁动不安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按住，像一头守护着自己最重要宝藏的困兽，固执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许久，殷瑟笙才极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需要时间。”

　　这不是接受，但也不是拒绝。

　　“好。”韩苓昭哑声应道，“一周后我需要答复。”随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只有空气里残留的冷冽气息，和殷瑟笙胸腔里依旧失序的心跳。

　　不明真相的护士长敲了敲门，提醒了一句:“殷医生，主任叫我们去开会。”

　　殷瑟笙闭了闭眼，回了神后答道:“好。”

　　“各位观众，我现在位于南七村，受持续暴雨影响，这里发生山洪灾害，部分房屋被淹，村民生命财产安全受到威胁。目前，救援力量正在全力展开救援……”

　　主任坐在中间，抬手示意众人看向电视机，屏幕中的记者披着雨衣站在暴雨中，身后的树木在雨中饱受摧残。

　　“大家都看到了，我国东部地区发生□□雨，当地救援人手不够，上面调动周边地区人手前去支援。”

　　“物资和医疗救助设备已准备完毕，自愿报名，杨护士长负责统计，明天随志愿者一起出发。”

　　“是!”

　　护士长见殷瑟笙大步走出会议室，也小跑着跟了上去，与殷瑟笙并排。

　　“殷医生，我找你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护士长一脸好奇，“刚刚我去送资料了，没看见。我一回来就听到那些女孩子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我去问，一个个的还不告诉我。”

　　殷瑟笙抿了抿唇，板着脸开口:“没有。”

　　杨护士长眯起眼，“你也不跟我说?”

　　抓药的小护士拿着一张单子给护士长告状:“杨姐!李医生要给患者开250瓶生理盐水!药房里没有那么多啊？”

　　杨护士长一看，气血上涌，直奔李医生的办公室而去，使出河东狮吼的绝招:“李医生!你把250毫升的生理盐水开成250瓶是什么意思？是要给猪打水吗？!”

　　殷瑟笙远远喊了一声，“杨姐!名字登我一个!”

　　杨护士长反手比了个“OK”，接着找李医生算账去了。

　　来给殷瑟笙交报告的学生听见后，在殷瑟笙批改作业时问了一句:“老师，您是要去支援吗？”

　　殷瑟笙低着头翻看他做的记录，闻言抬起头，“问这做什么？”

　　“就是……我想……”学生迟疑地回答，“能不能和您一起去?”

　　殷瑟笙疑惑偏头，“怎么会想去支援?”

　　学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感觉应该能学到很多。”

　　殷瑟笙认真思索了一下，赞同地点头，“确实，野外救援能很好地锻炼你的临场应变能力和意志力，在非无菌环境下，既要动作迅速，又要技术得当。”

　　殷瑟笙越看这个学生越喜欢，欣赏他的勇气。拿过手机后翻到杨护士长的微信，“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报上去，到时候就跟我一组。”

　　“我叫黎瑜。黎明的黎，周瑜的瑜。”

　　黎瑜。殷瑟笙瞟了一眼桌面上的成绩单，成绩不错，考核一直稳居第一。

　　“好了。明天记得早点来，要带的东西可以看群里通知。”

　　“谢谢老师！”

　　黎瑜走后，殷瑟笙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太阳的光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抽走，天地间的色彩瞬间黯淡了一度，像是世界被调低了亮度。

　　天空那饱满的蓝色像是被清水稀释，迅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灰白的光。先前弥漫在空气中的花草清香消失了，独留下一种暴雨前特有的沉闷气味。

　　像殷瑟笙此刻的心情，低沉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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