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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
三人对视一眼,皆嗅到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味道。
赵浮微昨夜与希玄一同归来,因此,希玄只可能是今晨方才离开,若是真出了何事,也许现在前去还能赶得上。
“我下山找师父。”萧玉霏率先沉声开口。
“我也去。”薛裁和赵浮微也连忙道。
“不行,常容山必须有人守着。若师父回来,我们几人都不在山上,情况只会更乱。你们两个不要离开,就在常容山上待着。不必为我忧心,若寻到师父,我自会给你们传讯。”
赵浮微仍欲再言,薛裁却忽然按住她的肩头,抢先道:“师姐说的在理。你放心去便是,我会牢牢看住师妹,不叫她乱跑。”
他特意咬重“牢牢”二字,斜赵浮微一眼。
这会又不是跟师姐拌嘴的时候了?怎么这两人突然一致对外冲她来了?赵浮微心中暗骂薛裁吃里扒外。可碍于师姐面子,加上师父的事要紧,她表面不显,只是不情愿道:“我听师姐的。”
权宜之计罢了。师父出事,赵浮微做不到坐视不理。她知晓萧玉霏必然不会让她出门,便打算先顺从答应,随后再寻机会溜出去。
毕竟是常容山最年长的弟子,萧玉霏办事极为妥帖周全,她安排好宗门中大小事宜,又叮嘱薛赵二人几句,便匆匆御剑离开。
碧云殿内少个人,一下子便显得冷清许多。
确认师姐走远,赵浮微霍然起身,还未进一步有所动作,却有个身影先她一步如离弦之箭般蓦然窜至殿外,带起一阵冷风。
那身影回头扮个鬼脸,用上轻功,几步轻盈跃去,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是薛裁。
赵浮微瞪大了眼睛,就连靠墙懒散立着的段楫也露出些许震惊的神色。
不到一炷香前刚向萧玉霏信誓旦旦保证过的薛裁,跑了。
赵浮微:“……”
常容山真是一脉相承的阳奉阴违。
不过既然声称要看管她的薛裁跑了,那她便没什么可顾虑了。唯一要搞定的便是段楫。现下她被迫与这人绑在一起,凡事不得不与他商量。她转向段楫,商议道:“事已至此,你随我一同去寻师父如何?”
段楫故作为难:“我觉得你师姐说的很有道理。”
“可我不能……”
“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只会拖后腿。”段楫叹气。“你想想,你一路带着我,能找到你师父吗?”
“……”
“更何况,你目前是整个山上唯一靠的住的人,若你下山后常容山要是出了乱子,谁来解决?你是想指望那些一事不通的外门弟子,还是山上洒扫的仆役?”
“……”
他句句在理,赵浮微默默坐了回去,垂下眼睛,整个人藏不住的失落与忧虑。
她一时冲动上头,确实考虑不周。
段楫却仿佛见不得她这幅模样,眉头微蹙,眸光波动,忍不住伸出手想覆上她的手,可到半空硬生生止住了。
他低声安慰道:“你师父会没事的。”
“……我知道。”赵浮微不愿显露软弱的一面,轻轻别过头。
既无法离开,她只得在心里暗自祈祷师父与师姐能平安归来了。
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闻得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段楫于不远处背对赵浮微,负手而立,静静注视着门外的风雨,身影无端显得格外寂寥。
赵浮微忽然莫名有种与这人同命相连的感觉。
她望着段楫的背影,鬼使神差迟疑开口道:“你……好像还未讲过你的来历。”
话音落下,她才后知后觉有些意外,自己竟突然对段楫如此在意。
那人愣了愣方反应过来,他缓缓回头,一时间竟没有回应——不知是错愕于赵浮微忽然在意起他的过往,还是惊讶于赵浮微如此柔和的语气。
好在他很快回过神,嘴角牵起一抹微笑:“你想听吗?”
赵浮微点头。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段楫走过来,坐到了她的身边的座椅上。
赵浮微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兰草香气,搭在几案的手微微蜷缩。
“我生于大陈崇德十二年。”他娓娓道来。“那时皇权至上,道未崛起,修士还被视为异类。”
大陈崇德十二年……赵浮微暗自算算,心头一惊,那已距今一千三百多年了。
甚至那时仙盟都还未建立。设若一个人寿至天命之年,那一千三百年,便是二十六个人的一生。
她神色复杂望着段楫,蓦然对“很久很久以前”有了实感。
“我本是一普通商户之子。十七岁科举及第,陛下亲封我为尚书郎。当时我初受重用,一心只想大展拳脚,为天下百姓谋利,却不曾想锋芒过盛,成了一些奸佞的眼中钉,然后……”
“然后你就被贬了。”赵浮微笃定接道。她读过历朝史书,一般正直的官员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不是被贬郁郁不得志,便是被人所害。
“猜的没错,很聪明。”段楫赞许道。“陛下年纪大了,耳目不清,竟真信了那些人的谗言,将我贬到一个名为渠安的小地方做知府。我倒是一向不在意官职的,来到渠安后采取系列举措,整顿风化,渠安渐渐由一个落魄蛮荒之地变成繁华之城。”
他顿了顿,继续道。
“若一直日子这样继续下去,倒也不错。可是,有一日,我收到了陛下从京城发来的急诏。”
“原来,陛下突然得了个怪病,从此食欲不振,卧床不起,多少高超的太医也束手无策。他日渐衰弱,竟几乎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有个自称修士的人求见皇帝,自称有治好这怪病的方法。我朝本是视修士为妖邪的,可陛下经不住长生的诱惑,打破规矩,亲自召见了那人。据说他为皇帝算了一卦,言有一长生药,食者不仅百病皆除,还能容颜永驻,万寿无疆。”
“卦象显示,那所谓的长生药,就在渠安。”
“……”赵浮微心中一紧,屏息敛声。
“陛下命我在二十日内,寻到长生药,亲自送往京城。且看这架势,若找不到长生药,我这知府多半是做不成了,陛下大概会摘了我的脑袋打发我到地府做鬼差。”
“那你最终找到了吗?”赵浮微不自觉捏住了桌角,目光担忧,眉头蹙起。
段楫打量她的神色,突然凑近了些,讶然道:“你是在为我忧虑吗?”
“没有。”赵浮微恼羞成怒,撇开脸。“不要岔开话题,所以到底找到没?”
“不告诉你。”
赵浮微:“……”多大人了还玩这一套?
见她一幅吃了苍蝇般的样子,段楫狡黠一笑,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慢悠悠端起桌上的茶盏,举至唇畔。
赵浮微思索片刻,隐隐察觉段楫方才的讲述里似乎隐瞒了许多事情,再次开口问道。
“那你说之前被人始乱终弃,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告诉你。”
“……”
吊人胃口没完了是吧?!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也没有很想知道。
她愤愤站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顿住脚步回头。
“你还走不走?”
若不是师父下的那个破咒束缚,她绝不会再靠近这人半步,绝不会再同他说半句话。
什么同命相怜,什么担忧之心——全当喂了狗罢!
段楫眨眨眼睛,茫然道:“现在要去做什么?”
赵浮微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种、地。”
“……”
***
萧玉霏于仙盟前殿落地,形色匆匆闯入,却见其中空无一人。
她喃喃自语道:“奇怪……”
往日里就算无长老在此议事,也会有门生入内洒扫,总之不会如此寂静。
太反常了。
她眉头紧皱,不自主握紧了手中的剑,警觉前行。
步履踏在石砖上,整个殿内只闻得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第四步还未来得及迈出,她听到了气流被撕裂的声音。
她猛然回头,侧身一躲,随机迅速抬腕扬剑反击,“砰——”的一声,将向她射来的暗箭击落。
萧玉霏惊魂未定,死死盯着暗箭射来的方向,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木柜后面一团“影子”动了。果然有人在那里隐匿。萧玉霏正欲上前将那人擒住,不成想那人修为远在她之上,快她一步动作,拉弓,放箭,四箭齐发,直冲她来!
萧玉霏忙再次抬剑回击。这点小伎俩于她而言自然不在话下。可那人却似乎不想与她纠缠,趁她分神间,轻功一跃,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萧玉霏打落箭后本欲再追,可此时那人已不知去向,无从追起。
“可恶。”
她暗骂一声,却别无他法。当下还是寻师父要紧。她拾起地上打落的箭,细细查看,并未看出什么门道,便随手塞进储物袋内。
她在前殿没寻到任何踪迹,便转头去往后殿。
后殿阴冷异常,萧玉霏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外袍,环视四周,继续前行。
忽然,她感到自己脚下黏腻腻沾了什么水一样的东西,险些使她脚底打滑。
她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缓缓低头,瞳孔猛然睁大。
是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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