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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省亲
断刀在乳白浓雾中被染成血色,郑岷徊单膝跪地,身上裂开蛛网般的狞血口子,阵风吹过巷子,飘过浓稠的血腥气。一个人再厉害,面对众多敌手的轮番上阵,也会被拖垮。
被安置在街边的泠荇正慢慢醒来。
刀断了好几把,郑岷徊扫视四周,喉中闷血自嘴角溢出,他强撑着起身,只听身后兵器摩擦,匕首将正欲偷袭的刀柄打落在地,几乎同时,剩下为数不多的黑衣人又倒下了三位。
这人一身夜行衣,和倒在血泊中的几十人几近相同,只是裹得更加严实,接连发出几道暗器之后,也是掠过一把刀,以极快极狠的招式将所有人解决。可他背后明明负剑——很明显,他不欲旁人从他的佩剑猜测他的身份。
做完这一切其并未着急,而是索查这些尸体,将带血画像一张张收起。
郑岷徊还没说话,泠荇却已慢悠悠走到她跟前,在他猝不及防之时呼过来一巴掌,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这个全身上下可以神秘到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忽然道,“他们是职业杀手,对付起来实属不易。”随后将那画像展给郑岷徊看,“这是彩蝶。”
所以,丁焕倒是舍得下血本。郑岷徊还想再问什么,那人便又说,“我奉柳大人之命前来,以后还请务必小心。”
说完,又如影子般消失在小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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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续低啜的悠泣从幽巷尽头传来,郑岷徊走近俯身将她抱起,然后离开了这血腥弥散的深寂之处。
郑府,西厢房,亭榭之中,一人一桌,身穿白衣的男子正耍弄着手中的玉瓶,这会儿已经有些不耐烦,忽然身后风缠窸动,满身是血的郑岷徊抱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他脚步稳健,怀中的人已昏睡过去。郑舒徊吓了一跳,“你怎么搞成这样?”
郑舒徊难得回来一趟,想着见见他,没想到自家哥一次比一次惨。
郑岷徊进了房间将泠荇放下,“给我滚进来,看看她有没有事?”
烛灯燃起,郑岷徊缠在手心的衣料全然浸染了血,胸前割出的几个口子狰狞无比。
“我看你才更像有事。”郑舒徊果真就乖乖跟了进来,似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你有几条命?你还想不想活了?”暖影罩在泠荇脸上微微晃动,被桃园荆棘刮破的衣服显得狼狈不堪,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很美。
“别废话,赶紧给她看看。”
自小被骂惯了的,在郑岷徊面前,他顺从的很。伸手按住把了个脉,冷言感叹,“死不了,顶多劳累惊吓。”不由得多瞟了两眼,愤愤道,“是个美人,可惜嘴巴太毒,毒的很。”郑舒徊是不满的,十分不满,见郑岷徊没说话,又悻悻道,“可不只我讨厌她,郑家上下都讨厌她。”
伤口周围皮肤很快变成青紫色,郑岷徊一路封住了几个穴位,但毒这种东西他自小接触太少,军营也很少使用。郑舒徊急了,以火淬刀将金疮药灌进伤口,侍能祛毒,“还好伤口不深。配药饮食,时间久了应该可以排解出来。”
郑岷徊双眸紧闭,神色紧绷。
“真是乱点鸳鸯谱,但凡打听打听,都不会让你娶这一无是处的大小姐。”郑舒徊一眼晓得他是受人连累,替郑岷徊抱不平,“你和樱儿也真是苦命鸳鸯。她为了跑到军营吃苦,你为了她一直没敢成亲,转眼都给这大小姐占了便宜。”本以为郑家回到京霖,他也能得偿所愿,没想到天降圣旨来了一份赐亲。
“闭嘴,小心惹祸上身。”郑岷徊已经睁开了眼,正慢慢穿衣服,“看看她的手,用不用包扎上药?”
郑舒徊“呸”了声,“你现在怎么这么矫情,跟个姑娘家似的?那点伤还需注意,你得被包成粽子粘在床上几个月。”
“你想挨打是不是?”
郑舒徊抱紧脑袋,他哥就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也绝对能拎起自己暴揍一顿。
“没事没事,过几天自己就好了。”郑舒徊不耐烦地凑近,“你对她这么上心,可别被她咬死。”阮小姐的伶牙俐齿他是体炼过了,郑岷徊这木讷性格肯定没少受欺负。
“她少一根汗毛,你身上的棍棒就多一倍。加上阮家那一份。”捡起带血衣物,郑岷徊懒得和他多说,“管好你的嘴巴,滚吧!”
桃子是诱人的,可沾上了血,露珠是新鲜的,也洒的一滴不剩。
他嘱了小梅来伺候,安置好了一切。
后院,刀剑枪剪竖了一排直挺挺过去,都是很好的武器,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他抽出一把长枪只勉强练完一招,便以尖抵地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他已太累了。
后半夜,雨又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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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辕上系着的红绸缎垂落于晨曦,郑岷徊将最后一口朱漆描金箱抬上马车,满月回门是大事,府中一早便做好了打算。泠荇身着绛红织金马面,瞧见脸色血白的郑岷徊时,心下微微一沉。她晨起时浑身酸疼,何况……
郑族众人立于府前,一面是他俩夫妻回门,一面是送郑舒徊。郑父注意到自家儿子腕上的缠附绑带,“怎么回事?”
“无事,旧伤。”郑岷徊语气如常,躬身拜别。
“哥,这年头保命要紧,我这就回去了。”郑舒徊跃身上马,也没多话。
泠荇袖中拇指摩挲掌心,他昨日死死扣紧自己,那刀砍过来的时候,血溅进她眼里。
扬鞭起尘,马车越来越远。
谁也没有说话,泠荇抽出礼点名单默默碎念起来,爷爷喜爱的龙井茶饼,母亲的螺钿首饰软绸盒,甚至还有二叔婶婶的,款款详细周到。
方才郑岷徊与家人的疏离不免让她茫惑,就好像……初见他时一样,她见阮颐在家与爷爷也并非处得君臣般严恭。
“你明明伤得很重,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
“知与不知,并无区别。”郑岷徊言语释然,“伤在身上,旁人如何承担,还惹人无端担忧。”郑岷徊低头瞧了自己,兀自道,“像伤得很重的样子?”继而含笑意有所指,“伤得不重,就是巴掌有些疼。”
“谁叫你想谋杀本小姐?”以他的手段若想杀自己根本不费手脚,可话说得太真终究叫人难过,“你盼着本小姐死是不是?”
“你知道,只有那样的话才能使人放松警惕,我若受他所迫,你我昨日就已葬身荒野。”郑岷徊冤枉,“阮小姐,你伤害了你的救命恩人。”
“所以,本小姐确实是郑家的绊脚石?”他的话假,并不代表那杀手说得不真,他娶亲后立马便转任吏部,对身怀抱负的武将而言说奇耻大辱不为过。她至今记得哥哥初任扈军时的激动忐忑,是以又道,“从前爹爹常说,蓬户之子,奋而登云,膏粱之胄,陨而堕渊。天命靡常,但以你的能力,只要等待机会,总能受到重用的。”
郑岷徊闻言一怔,眸中微澜乍起,终化作一潭静水,“阮小姐还挺会说。”他将精心准备的红宣礼单放回原处,“所以阮小姐并不觉得,嫁入郑府是种损失?”
“当然有损失的。”泠荇实话实说,目光闪烁,“郑校尉不识抬举。”
权势、金钱、地位,无一不是她司空见惯的,男子也是。可郑岷徊不一样,不偏不倚能激起她的征服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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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府,郑爷爷的蟠龙杖顿在青石板上,檐角几片枯叶落下。他目光扫过执手而立的郑岷徊和泠荇,“梓修未归,若是他在,你俩倒可饮上几杯。”
“明明上次说要等我回来的。”阮颐失信,泠荇小声嘀咕。
“扈军事忙,你哥回家一趟实属不易。”二婶叩响茶盏,刻意将“扈军”二字咬得很重,“扈军你也知道,可不是常人能进的。”
谁都听得出来,是在暗讽郑岷徊。
“那自然是,叔叔休说为国效力,即便在天枢台不也碌碌无为。”想到二叔与丁家暗相受授,二婶怎会不知,“叔叔在其他地方可下了不小功夫!”
“泠儿,没大没小。”爷爷敲了下石桌,出言苛责。然也只是苛责,二婶见爷爷没动静,心生不满立了片刻,便恭言退下了。
“小子,吏部库银丢失之事你打算如何?”郑爷爷这才开口点郑岷徊,“丁家根基稳牢,朝中难以撼动。”这事倒全然可能是丁家干的。
阮府对郑岷徊行迹似乎清如明镜。郑岷徊沉言回道,“孙婿认为,权贵犯法如附骨之疽。朝中法规与军中并无不同,法不阿贵,绳不挠曲。若京霖刑部堂官都畏首畏尾,天下无处容得三尺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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