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不乖

　　须臾之间，林书墨竟已在少爷身旁呆了两年之多，期间，林书墨过了十五和十六的生辰，季容歌也终于将林书墨十四岁生辰时未能送出的那个小金桃送给了他。

　　而这期间，林书墨也发现了季容歌的诸多秘密，季容歌似乎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将一个一个秘密都毫不忌讳的展露在他面前。

　　林书墨发现季容歌爱装病，虽然季容歌的病并不是完全是装的，有时是真的，发病时，会痛得全身冒冷汗，就如同此前那次一样。但大多时候是装的，侯府上下都不待见王太医，特别是夫人和少爷，但不管是真发病还是假发病，府里都会去请王太医，然后季容歌便会或情愿或不情愿的将王太医送来的药丸假装吞下，然后又吐出来毁掉。

　　林书墨不明白其中的原由，但他知季容歌这么做定有他自己的打算，便也都默默配合着。只是他有些不安，每当少爷真发病时，林书墨的心都像被揪起来一样，难受异常，不由地想，少爷的病究竟是怎样的呢，不好好吃药，能好吗？少爷是好少爷，他希望少爷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而季容歌每次真发病时，都喜欢抱着林书墨听他讲话，天南地北的什么都可以，实在找不到话了，林书墨便哼歌给他听，望着林书墨担忧的眼神，季容歌偶尔还能安慰他几句，说他没事，很快就会好了。

　　林书墨还发现，自家少爷有时会借着去雪庐先生那，或借着带他游玩，以诗会友等方式偷偷见一些人，那些人或是打扮成店小二，或只是街上的某个小摊贩，或是攀附权贵的穷书生，都是些看起来平平无奇之人。

　　但近在眼前的林书墨，却看的清楚，那些人在同少爷交谈时所流露出的不同寻常的神色，林书墨想着少爷定是在谋划着什么，但少爷不说，他也不问，只乖乖的大口吃饭菜。

　　而这期间，最令林书墨疑惑的是，有天，夫人吴氏将他叫到了跟前，可夫人将他叫到跟前后，却又不说话，只是让他站着，任由她打量，看的他心里发慌，不住地想着自己可是有做了什么错事。

　　可最后夫人只是嘱咐了他句好好服侍少爷，便让他退下了。

　　那之后许久，林书墨才知道了缘由。

　　自到了少爷院中后，林书墨便少有时间去后厨和后门房，但一得空，他还是会跑去后厨去看王大娘和她小孙女，有时也会和此前处的好的仆役聊聊天。

　　但不知为何，自从他夜间睡少爷屋里后，那些人同他说话时，便都有些阴阳怪气的，一面像是有意讨好，一面却又像是带着鄙夷。

　　林书墨起初不解，见他们莫名其妙的，自己便也不去讨没趣，之后还是姜铭儿将话挑明了，原来府里的人都以为自己和少爷是那种关系。

　　姜铭儿依旧还是那副闲人勿进的模样，那天正巧在夹道上碰上，林书墨知他不爱理自己，便也只是打了个招呼，便要擦肩而过，只是走过没两步，姜铭儿却转过身来叫住了他。说道：“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何对你变了态度？”

　　林书墨不明所以的转身看向姜铭儿，说道：“什么？”

　　姜铭儿嗤笑了声，说道：“林书墨你还是没变，一贯地装傻充愣，看似热心肠，实则什么都不在意吧，也不知季容歌究竟看中你什么？”

　　林书墨一愣，没想到姜铭儿竟敢如此大胆的直呼少爷的名讳。

　　继而有听到姜铭儿说道：

　　“你可知，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议论你的？他们说你就是个不要脸的爬上少主子床的狐媚子。”

　　其实那些人口中说的更难听，只是后来徐管家处置了几个说得过分的，之后那些人才有所收敛，只是依旧无法完全堵住那些人的嘴，以及对林书墨的鄙夷揣测。

　　姜铭儿听了些，他无法将那些污秽低俗的词说出口，只捡了其中较为轻的说法。

　　林书墨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少爷院中的，姜铭儿说完后，便只觉得脑子像是被雷劈过了，只剩一片空白。

　　之后林书墨又去了几次后门房，亲耳听到了他们私底下的议论。

　　少爷已经年满十九，若是在其他权贵之家，都该准备议亲了，很多富贵人家的少爷十五六岁时，便已经有了通房。

　　其实常年服侍少爷的绿绮便是夫人吴氏安排给少爷当通房的，若是以后有了子嗣便能抬为妾室，能在侯府中当妾，也算是出头了。

　　绿绮的样貌虽说不至于倾国倾城，但也秀美可人，性子也好，温婉贤良，可谁想少爷只当人家是个丫鬟，压根没碰，如今还不让其陪夜，让林书墨陪夜了，再加之此前少爷发病时，抓着林书墨的手不放，许多人都看到了，是以府里上下都认定了少爷好男色，林书墨在少爷房中夜夜笙歌。

　　当初还未到少爷院中住，还和其他仆役住后门房中时，那些人聚在一起时便爱讲些荤段子，起初林书墨不懂，但后来在他们的耳听目染下也略知了一二，但林书墨不喜欢，他阿爹还在时，时常会同他说些仁义礼的道理，告诉他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虽然林书墨那时不爱听，但他还是记住了，是以林书墨便不爱听他们讲这些，而且他总是忙来忙去，也没那么多空闲同他们闲聊，有空闲时他则更喜欢去厨房找王大娘要吃的。

　　是以林书墨对男女之事尚且不通，更何况是男男之事。

　　只是相较于他们随意编排自己，林书墨更生气他们竟然还敢肆意污蔑少爷，林书墨当下便怒气冲冲地对他们吼道，说他们在胡说八道，自己和少爷才不是那样，他们只是主仆的关系。

　　林书墨又去找了马二哥，其他人嘴没个把门的，经常爱乱说，将没有的事说成有的，马二哥虽然有时也爱逗他，但不会开令他不舒服的玩笑，对他一直都不错，林书墨想知道马二哥也是那样看他和少爷的么？

　　谁知马二哥见他问，比他更惊讶，反不解地问他：“少爷和你，不是吗？”

　　林书墨当真是气得原地跳了起来，连马二哥也是这般看的，看来他和少爷在府上是没清白了。

　　难怪当初夫人会将他叫到跟前，又用那样的眼神看他。林书墨后知后觉得涨红了脸。

　　马二哥见林书墨又气又羞的模样，便知自己也是误会了，便讪讪劝道：“你也别太在意，他们也就私底下爱说一嘴，没人敢明面上瞎说的，不理他们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不过在他看来，林书墨或许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少爷对林书墨，应该是抱了心思的，但他也未向林书墨点破。

　　林书墨这些时日心情都不大畅快，虽说知晓他们所说的都是无稽之谈，也告知自己别人怎么看不重要，嘴长在别人脸上他又不能一张张去缝起来，不必在意，可一旦知晓了别人看他和少爷的关系，在面对少爷时，便不自觉地有些在意，他不知少爷知不知府里的人是怎样看他们的，少爷会不会很生气，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

　　难得见林书墨食欲不振，对着饭菜还能发呆，季容歌问道：“你最近怎么了，身子不适？”

　　林书墨见问，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摇了摇头，又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季容歌，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在我这，无需遮遮掩掩的。”

　　林书墨抿了抿嘴，问道：“少爷，你为何对我这么好？”他此前问过，但少爷没有回答，他便也没再问过。

　　细想来，少爷似乎从一开始对他便异常的好，原以为只是因为少爷心善，对谁都这样，但后来林书墨还是能感觉到，是不一样的，少爷对他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想不出这是为什么，他没有多大本事，也不聪明，若说是图长相，不说少爷自个儿便比所有人好看，就是府中其他人，比他长得好的也不少，姜铭儿就长得比他好看。

　　林书墨实在想不出自个儿有什么值得少爷另眼相待的。

　　“你觉得我对你很好？”季容歌问。

　　林书墨连连点头，真诚道：“很好的，甚至好过头了。”

　　季容歌笑了，支颐在桌看着林书墨道：“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困扰的？”

　　林书墨愣了愣，呐呐道：“就是因太好了，这样不好。”

　　季容歌直起身，问道：“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林书墨抿了抿嘴，点了点头，有些难以启齿道：“少爷有听说了吗？他们说少爷和我...那个...”

　　见林书墨如此，季容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道：“你很在意，觉得污了你的名？”

　　林书墨一惊，忙摇头，又惊问道：“所以少爷您都知道？”

　　季容歌点头，他当然知道，他母亲还亲自问过他。

　　林书墨见状，便有些急了，忙说道：“少爷，您都不在意吗？这样不好，将来少爷要议亲的，若是这些传言传出府去，那些好人家的姑娘不愿嫁给少爷您怎么办？”

　　季容歌一愣，放下银著道：“你倒是想的远，所以你觉得该怎样好呢？”

　　“少爷，您还是将我打发回后门房吧。”林书墨有些沮丧的说道，他是舍不得跟着少爷身旁好吃好喝的日子的，但也没办法。

　　季容歌讥笑了声，说道：“你以为打发了你，便能澄清我们的关系了？他们只会以为我腻了你而已，你可知若是现在打发了你回到下处，你今后的日子会怎样么？”

　　林书墨愣了愣，以为少爷是在担心他，于是说道：“少爷不用担心，小的贱命一条，不在乎名声，杂活累活以前能干，现在也能干，而且王大娘，马二哥对我都很好。其他人就是嘴贱些，人也没有多坏的。”

　　季容歌脸沉了些，林书墨有一双如小鹿一般好看的眼睛，大大的，透着一股纯净，挺翘的鼻子，红润的唇，又因他每日都有练武健身，身子很是匀称的，只是脸上一直都带了些肉肉。林书墨可能自己没有意识到，他的长相其实很讨喜，混在人群中，让人一眼便能被他吸引。若是以被始乱终弃的娈宠身份打回低处，难免会有心怀不轨的人对他出手。

　　见林书墨将事想的简单，没点防备心，季容歌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不怕这污名，便无需多想，少爷我的名声也还无需你来操心，你只管好好吃饭就行。”

　　“但是......”林书墨还想说什么，但被季容歌打断了。

　　“没有那么多但是，你只需听我的话就行，你不相信我么？”季容歌说道。

　　林书墨哑然，想起季容歌那么多神神秘秘的行为，心想少爷总有少爷的道理，便不再多说了，只得说道：“相信少爷的。”

　　季容歌这才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林书墨的脸颊，只捏了一下便放开了手，继而说道：“真乖，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姻亲之事，家父早已定了，明年这时候，府里或许就能如你所愿，有少夫人了。”

　　林书墨猛的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季容歌，突然听季容歌如此说，不知为何心脏像被针刺了下，莫名的刺痛，明明方才他还想着少爷能有个好姻缘。

　　“怎么不高兴了？”季容歌见林书墨呆愣的神色，问道。

　　“没有，高兴的。”林书墨低下头说。

　　闻言，季容歌不再多说，苦笑了下，岔开话题道：

　　“你想知道我为何对你好？因我喜欢看你吃东西，像是喂只小兔子一样，看着让人胃口也能变好。”

　　林书墨想起以前阿爹从山里抓到了一只小野兔，他舍不得杀了，便央求阿爹给他养，看着小野兔鼓动着小嘴不停地吃着菜叶子，当真是可爱的紧，他能看上一整天，少爷现在看他吃东西，也是像当时他看小兔子吃菜叶子一样吗？

　　林书墨虽然喜欢吃，也感激少爷带他吃很多好吃的，但知道自己被当成小兔子养，心情便莫名有些微妙。

　　算了，有的吃才最重要，少爷既然都说了让他别想那么多，那他便不想了，连同心里那微妙的酸涩感一并抛之脑后才好。

　　之后林书墨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没有烦恼的林书墨，如今他跟在少爷身旁，本来就不怎么和其他仆役接触，少爷所需的用品，大多还是绿绮准备的，若是林书墨去拿东西，别人也不敢为难，更不敢当面嚼舌头，林书墨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之后绿绮更是私下里对林书墨说，她其实很感谢林书墨，她说少爷很喜欢他，有他在，少爷的心情总是会更好，她知道夫人想让她做少爷的通房，原本她们这些下人也没有资格拒绝，主人家怎么安排她们也只有服从的份，虽然在其他人眼里，能当少爷的妾已是天大的福分，但她心底其实并不想当人家的妾，侯府再显贵，妾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若是以后当家主母是个好相与的便还好，若是个嚣张跋扈，善妒的，她们这些妾过得可能还不如丫鬟，少爷答应过她等今年过完年，便将身契还她，让她出府嫁人为妻，还说会为她备份嫁妆，她心底很是感谢少爷的大恩大德的。

　　林书墨有些茫然，过完年，绿绮姐姐就要离开侯府了吗？少爷也说明年他便要成亲了，似乎一切都在悄然地变化着。

　　转眼又来到了深秋，马上就要入冬了，院中的树叶掉的差不多了，有些光秃。

　　角落倒是有一株一人多高的枫树，叶子正红艳。林书墨看了喜欢，闲着无事，便蹲那捡掉落的枫叶。

　　他也不知自己捡来要干嘛，只觉得好看，当他捡了厚厚一叠，站起来时，转身便看到少爷正依靠在书房的窗前看着他，对上少爷含笑的目光时，林书墨忽的心跳重重的跳动了一下，以前便觉得少爷异常好看，看了这些年，倒也习惯了，只是不知为何，只觉得此时眼前的少爷竟然像是慑人心魂一般，比以往更美的惊人，害他心跳都加速了，林书墨莫名地红了脸。

　　鬼使神差的，林书墨拿着那一叠的枫叶走上前，将叶子摊开在季容歌面前，问：“少爷，你看，好看吗？”

　　季容歌看了眼，点头道：“好看。”

　　林书墨突然便有些燥羞起来，自己居然拿了一堆破叶子在少爷面前献丑。

　　而此时有个小厮匆匆忙忙跑进院内，说是有人要见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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