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高枝

　　一连数日，段迟烨每天早出晚归，每每回来时都会带上一份甜食，百果糕千层酥杏酪水粉汤圆……

　　小黄也跟他越来越熟，这两天还跟着他一同出门，她十分怀疑，他偷偷给它好吃的了。

　　此刻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小黄正乖巧的窝在她身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日里跑出去玩消耗了太多精力，她道：“倒也不用天天买这些。”

　　“你还喜欢什么？与我说说，我下次买来。”段迟烨笑着说，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早已发现小姑娘喜甜，每每吃到甜甜的东西，眼睛便会不由自主的弯起弧度，心满意足的样子像极了小猫儿。

　　方绮音抿抿唇，回味着甜滋滋的味道，他愿意买就买好了，攒不够路上的钱，还得多留几日。

　　她不理会，针线穿梭在那块小小的布料上，没一会儿，枝头上开出一朵朵鲜艳欲滴的红梅。

　　烛火摇曳，映在小姑娘认真的脸庞，段迟烨不知不觉看了许久。

　　最后一个香囊绣好，她转身去将这几日绣好的所有香囊都拿了出来放在桌面，葫芦形、桃花形、圆形、方形、虎形的，各色各样的都有，又穿了珠子坠了流苏，一个个看起来小巧精致。

　　小姑娘分别往不同的香囊里放入不同的配方，用作不同的用处，香囊中加入白梅、丁香、甘松，花香清淡，闻之可令人心情愉快，加入沉香、茯神有安神之效。

　　段迟烨看着她忙忙碌碌，有条不紊的称量装起来，他单手撑着下颌，搭话道：“这些都是要去卖的？”

　　小姑娘百忙之中看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再说，不然我费这么多心思做什么？

　　段迟烨讪讪笑了下，“我这两日怎么也睡不好……”

　　目光落在那只虎头香囊上，眼眸轻抬，看着她没了后话。

　　方绮音和他对视一眼，眼中泛起亮光，狡黠地冲他笑起来，她的皮肤很白，细腻光滑，圆圆的眼睛纯净透亮，学着招揽客人的语气，“客官眼光真好，这香囊有安神之效，不是我自夸，你看看这上面的绣工，多精细呀～”

　　段迟烨被她逗笑，好啊，合着他成了她第一个客人。

　　隔着一张桌子，方绮音费劲的往前倾了倾身，把那香囊递到他面前，“客官闻一下，是不是感觉心静了许多呀。”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错过就没了。”

　　段迟烨轻笑着接过来，“我这算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客官说的对啊。”方绮音自信满满的笑起来，明日拿集市上去卖，肯定会有很多人来买，真到那时候，他还真不一定能买的到。

　　“荣幸之至。”段迟烨笑道，摘下挂在腰间的荷包给她，这几日所有的工钱都在这里了。

　　方绮音没接，她摆摆手，“哪里真打算要你的钱了，我刚刚那样，是不是很像一个铺子老板？”
　　“等我赚了钱，以后就开一家香铺，要挑整条街上最好的店面。”

　　“有志气。”段迟烨把拿虎头香囊揣进袖里，那银钱她不愿收，他也就拿回来了，这银子他有其他用处。

　　-

　　旭阳初生，晨雾散去。

　　方绮音早早起床，收拾好东西就去了集市，一路上兴致高昂，踌躇满志，手脚麻利的支起小摊，香囊整整齐齐的摆放好，望着集市上越来越多的过路人，忽然有些局促。

　　旁边是个卖糖人的老爷爷，双鬓发白，慈眉善目的，和她的目光对视上就会慈和的笑起来，声音响亮的吆喝道：“卖糖人嘞，卖糖人～”

　　一个小孩子牵着娘亲的手兴冲冲的跑到糖人小摊前，稚气的声音喊道：“娘亲娘亲，我要吃糖人。”

　　老爷爷笑呵呵的做了一个糖人出来，手艺娴熟，小孩子拿到后活蹦乱跳的。

　　目睹交易全程的方绮音琢磨了一会儿，观察周围的其他小摊也都是这般，吆喝着自己卖的东西，她清了清嗓子，“卖香囊嘞，卖香囊～”

　　无人理会。

　　方绮音继续观察着路上人来人往的行人，在心中默默给自己鼓气，“卖香囊嘞～”

　　两个牵着手，头上带着绒花，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朝她看了过来，望着那堆香囊走了过来，“好好看呀，你喜欢哪个？我送你。”

　　另一个小姑娘挑了一个，歪着头说：“我喜欢这个，你送了我香囊，那我回你一个糖人好不好？”
　　“好。”

　　两个小姑娘欢声笑语，时常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笑起来。

　　两个小姑娘走后，旁边的老爷爷看向她，随口搭话道：“小姑娘。”

　　“诶。”方绮音脸上挂着和善纯净的笑意。

　　“你家大人嘞？”

　　方绮音脸上的笑容凝滞，浮现出一丝不易错觉的落寞，“过世了。”

　　老爷爷脸上立刻没了笑容，目光沉重的看着她，还有些愧疚，惹起人家的伤心事了，他舀出一勺浓稠的糖水，手艺娴熟的画了一只小兔子，“小姑娘，送你嘞。”

　　方绮音连连摆手，“不能……”

　　老爷爷热情的递到她面前，“快拿着，小姑娘都喜欢吃这个。”

　　方绮音刚去翻钱袋，就听老爷爷加大声音，“不要钱，小姑娘。”

　　抵不过老爷爷盛情，她最终还是收下了那个小兔子糖人，回了一个香囊给他，“谢谢您。”

　　糖人很甜，她很喜欢。

　　生意虽不如她昨晚想的那般红火，却也不算差，一上午就卖了大半，她想，等下午过了应该能卖完吧。

　　一个穿着粉色浮光锦衣，头上带着珠花，脸蛋白里透粉的小姑娘跑到她面前，“阿音姐姐。”

　　正是清荷，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郑府的侍女。

　　方绮音没想到会遇到她，愣了一下，见她目光落在香囊上，笑着和她打招呼，“清荷，喜欢哪个？姐姐送给你。”

　　“我都喜欢。”清荷说着就拿出自己绣着花的荷包，“阿音姐姐，这些多少钱？”

　　意识到什么，方绮音笑笑，“不可以哦清荷。”

　　清荷垂着眼睛，不高兴的点点头，“好吧，阿音姐姐，那我只买这一个好不好？”

　　“姐姐说了送你呀。”方绮音帮她挂着腰间，“和清荷今日的衣裳颜色很相称。”

　　“谢谢姐姐。”

　　清荷坐在她旁边，稚嫩的声音跟着她喊：“卖香囊～卖香囊～”

　　日薄西山，天际飘着金粉色的云霞。

　　今日的香囊全都卖出去了，清荷拉着她的手问：“阿音姐姐，可以邀请你跟我回家吃饭吗？”

　　方绮音摸摸她的头，“清荷乖，阿音姐姐不能跟你去，清荷早点回家。”

　　她很欣慰，看清荷如今的模样，郑家对她应该很好，她也就放心了。

　　清荷再三邀请也没能成功，垂着脑袋，像只泄气的皮球，焉了吧唧的说：“好吧，阿音姐姐也早点回家。”

　　看着清荷远去的身影，方绮音笑了笑，然后收拾东西，她还要去医馆一趟。

　　郎中一见到她进来，脸色忽然变得警惕，“四姑娘，这次来干嘛？”

　　前几日她跑来一趟，他当时诧异她这么快就攒够剩下的银子了，哪曾想她是来赊账的，带回去一些药材，说是去做香囊。

　　“我来还账啊。”方绮音把今日赚到的银钱倒出来，眼睛亮亮的，“我还会赖账不成？郎中你小瞧人。”

　　郎中看到柜面的银钱，笑呵呵的收起来，“哪有哪有，瞎说。”

　　方绮音欣喜的看着那支玉兰银簪，再过几日，她就能带回家了。

　　郎中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四姑娘，你过得这般艰难，就没想过回侯府去找你爹吗？你服个软，那侯府里随便给点银子，你也能过得松快些。”

　　若是不认识的人见了她，谁能想到眼前这小姑娘还是侯府的姑娘呢。

　　方绮音绕过这个话，将簪子给他，“郎中等我下次来，定能攒够剩下的钱。”

　　郎中看着匆匆忙忙跑走的身影，默默叹了口气。

　　方绮音刚跑出医馆，小黄就摇着尾巴跑到了她身边，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竖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茫茫人群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少年逆着光，脸上扬着笑容，身后是金粉色的夕阳，美的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

　　她以前也是见过不少好看的人，但却无人能与眼前的少年相比，骨相优越，眉目深邃，脸上时常挂着浅笑，透着股清淡书香气，却又不似寻常书生柔弱，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小臂，劲瘦有力。

　　“小恩人，在等我吗？”段迟烨笑着说，少年声音清亮，带着一丝丝调侃。

　　“我等你作甚。”方绮音哼笑了声，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说话就是颠倒黑白。

　　话虽如此，脚下却朝他走了过去。

　　“刚买的软香糕，还热乎着，尝尝。”段迟烨低着头打开那层牛皮纸递到她面前。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方绮音眼中泛起一层雾气，从他留下之后，一直在帮她。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店家说这个可好吃了，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段迟烨和她边走边说：“今天怎么样啊？未来的香铺老板？”

　　“当然非常顺利啊，我全都卖出去了。”方绮音颇为骄傲的扬起下巴，做生意嘛，也没那么难呀～

　　段迟烨立即捧场的夸起来，“小恩人真厉害！”

　　“听说了吗？陛下立了太子，是当朝三皇子，过几日就是册封大典了。”

　　“这可是大喜事啊。”

　　“你怎么了？”方绮音拽了一下他的胳膊，对面马车过来了也不知道躲一下。

　　段迟烨扯出一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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