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人偶小姐

　　总部地下的审讯室永远弥漫着一股洗刷不掉的铁锈味、消毒水味，以及一种更深层的、属于恐惧和绝望的冰冷气息。这里的隔音极好，无论里面发生什么，外面都只能听到一片死寂。
　　太宰治并不常亲自下场审讯，他更擅长用头脑编织陷阱，让猎物自行崩溃。但偶尔，对于一些格外嘴硬、或者涉及信息特别关键的“客人”，他会屈尊降贵地来到这片黑暗之地，用他独特的方式，撬开对方的嘴。
　　今天就是这样一个“偶尔”。审讯对象是某个敌对组织的中层干部，知晓一些关于敌方物资调配路线的关键情报。常规手段已经让他吃尽了苦头，但他依旧紧咬牙关，眼神浑浊地瞪着眼前的人，带着一种濒死动物的顽固。
　　太宰治坐在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上，翘着腿，姿态闲适得像在剧院观赏戏剧。他身后半步，站着如同影子般的太宰九。带她来这里，并非需要她做什么，或许只是太宰治一时兴起，想看看这片纯粹的黑暗，是否会在这张空白的画布上留下什么痕迹。
　　审讯由一名专门负责此道的成员进行，手段老练而残酷。空气中回荡着皮鞭破空的声音、□□被灼烫的嗤响，以及犯人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呜咽。
　　太宰九安静地站着，蓝色的眼眸倒映着审讯室内昏暗跳动的灯光，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那些血腥的场面、痛苦的呻吟，似乎都无法穿透她眼中的那层冰壳。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陈列在恐怖博物馆里的展示品，对周围的展品无动于衷。
　　太宰治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犯人身上，用轻描淡写的语言施加着心理压力，偶尔瞥一眼太宰九，确认她依旧保持着那副完美的“空壳”状态。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不知是满意，还是觉得无趣。
　　审讯陷入了僵局。犯人似乎已经痛得麻木，意识涣散，只是本能地重复着“不知道”或沉默。
　　负责审讯的成员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太宰治，请示下一步指示。
　　太宰治歪了歪头，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耐。他站起身，慢慢踱到犯人面前。犯人被捆绑在特制的椅子上，浑身伤痕累累，头无力地垂着。
　　“真是无趣的坚持呢。”太宰治的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为了那些迟早会被我们碾碎的家伙，承受这样的痛苦，值得吗？”
　　犯人没有反应。
　　太宰治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柔地说：“你知道吗？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清理’。”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恶意，“不是简单的杀死，而是将你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彻底抹掉。就像你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你的组织会忘记你，你的家人甚至会以为你早已失踪或死在某个角落……这种彻底的‘无’，比任何疼痛都令人绝望哦。”
　　他这番话，本意是击溃犯人的心理防线。然而，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
　　一直如同石雕般静止的太宰九，身体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那不是轻微的晃动，而是如同触电般的、全身性的痉挛。
　　她一直空洞的蓝色眼眸，在那一刻骤然收缩，瞳孔急剧放大，仿佛看到了极度恐怖的景象。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溢出。虽然微弱，但在死寂的审讯室里，却清晰可闻。
　　她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撞到了冰冷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双手下意识地抬起，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她整个人蜷缩起来，不再是那个人偶，而像一个突然被巨大恐惧攫住的、无助的孩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审讯室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负责审讯的成员一脸错愕。
　　被折磨得半死的犯人，也勉强抬起眼皮，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太宰治猛地转过身，鸢色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刀，紧紧盯住失控的太宰九。他脸上那惯常的、游刃有余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专注和探究，仿佛一个科学家终于观察到了期待已久的实验反应。
　　“小九？”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兴味。
　　太宰九没有回应。她依旧蜷缩着，身体微微发抖，嘴里反复喃喃着几个破碎的音节，模糊不清，但隐约能分辨出是“……不…清理……不要……”
　　“清理”？太宰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他刚才对犯人说的话里，正好提到了这个词。
　　他快步走到太宰九面前，不顾她明显的抗拒和恐惧，伸手强行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混乱、恐惧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泪水无声地从她瞪大的蓝眼睛里涌出，划过苍白的脸颊。
　　这种激烈的、鲜活的情绪，出现在太宰九身上，比任何酷刑场面都更令人震撼
　　“清理……”太宰治重复着这个词，目光如同手术刀，试图剖析她每一丝反应背后的含义，“小九，你害怕‘清理’？为什么？谁对你做过‘清理’？”
　　他的问话如同冰冷的针刺，刺向太宰九混乱的意识。她仿佛被更深的恐惧击中，猛地摇头，挣扎着想摆脱太宰治的手，喉咙里发出更急促、更痛苦的呜咽。
　　太宰治没有松开她，反而靠得更近，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力：“告诉我，小九。‘清理’是什么？是谁？说出来……”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中原中也一脸不爽地站在门口：“喂！太宰！首领让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遍体鳞伤的犯人，一脸错愕的审讯员，以及……太宰治正强行钳制着明显处于极度恐惧状态、泪流满面的太宰九。
　　“你在干什么？！”中也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大步冲进来，一把推开太宰治，将瑟瑟发抖的太宰九护在自己身后，钴蓝色的眼睛怒视着太宰治，“混蛋！你对她做了什么？！”
　　太宰治被推开，也不生气，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目光却依旧锁定在中也身后的太宰九身上，仿佛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我可什么都没做，中也。”他语气轻松，“只是说了个词，我的小九就好像……触动了某个开关呢。”
　　“开关？”中也皱眉，回头看了一眼缩在自己身后、依旧在轻微颤抖的太宰九。她抓着他外套衣角的手冰凉，力道却很大，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这种依赖性的举动，是中也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他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怒火更盛地转向太宰治：“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一个很普通的词哦，‘清理’。”太宰治摊手，“看来，我们捡到的这个小可怜，过去可能经历过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呢。而且，是和‘清理’这个词紧密相关的事情。”
　　中也愣住了。“清理”？他瞬间联想到了很多黑手党内部或者某些黑暗世界里，用于处理“失败品”、“废弃物”的冰冷术语。
　　他看着太宰九脆弱的样子，再看向太宰治那双因为发现“有趣”事物而闪闪发光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意识到，太宰治非但不会因为太宰九的痛苦而收敛，反而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更加执着地探究下去，直到将她的过去彻底挖开，无论那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你这个疯子……”中也低声骂道，他将太宰九更紧地护在身后，态度强硬地对太宰治说，“这个人我带走了！首领那边我会去说！在你弄清楚你那套恶心的好奇心之前，离她远点！”
　　说完，他不等太宰治回应，半扶半抱着依旧处于应激状态的太宰九，快步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审讯室。
　　太宰治没有阻拦，只是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深邃的、冰冷的笑容。
　　“清理……吗？”他自言自语，鸢色的眼眸中翻涌着黑暗的浪潮，“看来，小九你的过去，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呢，失败的实验品？还是……被抛弃的武器？”
　　他转向那个已经被遗忘的犯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残酷而冰冷：“好了，让我们继续吧。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清理’。”
　　审讯室的门缓缓关上，将里面的血腥与黑暗，与外面刚刚被撕开一道裂缝的、关于太宰九过去的迷雾，暂时隔绝开来。

　　而那道裂缝中透出的冰冷气息，已经让中原中也，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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