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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抚我顶
“且慢。”有人突兀出声。
闻人宁循声望去,瞳孔晃动。
她记得这张脸,死也不会忘记的,这张出现在火海里,出现在尸山里,出现在梦魇里的脸。
镜花之夜的凶手之一。
她猛地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死死咬住下唇,将喷薄而出的杀意强行压回。
“玄臻仙尊这可不厚道,这样的天纵奇才,我等也甚心动呢。”承天宗宗主游伯兮笑道。
承天宗因为前两日出了个飞升上界的百鬼神君,如今是风光无限。
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机缘,宗门实力暴涨,宗门老祖修为一日千里,直逼尊者。
也因此,如今他才敢这么说话。
华容半眯起眼睛,“怎么?你也想收她为徒了?”
“看到好苗子哪里有不心动的道理?我们承天宗和花岛挨得近,素来交情不浅。如今花岛倾覆,遭逢大难,每每思及都心痛难当。”游伯兮的语调带有令人不适的油滑。
“火光冲天,杀声震野,阖族上下,鸡犬不留。就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未能幸免……”他连声叹息。
他紧盯着闻人宁的反应,“故而想将这孩子收入门下,悉心照料教导,培育成才,也好告慰万千花岛亡魂。”
众人齐刷刷看向闻人宁。
游伯兮说的如此直白,把这件惨案摆到明面上来讲了,那亲历者又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玄臻微微蹙眉,正欲开口。
闻人宁却泫然泪下,茫然无措地含泪道:“我……我不记得了……”
“怎么办啊?我不记得了,那我要怎么替他们报仇?”她抬起朦胧的泪眼,哽咽道。
她这幅模样,叫旁的人见了不由心生怜悯。
才这样的年纪,居然六亲死绝。
玄臻的目光落在闻人宁微微颤抖的背脊和无声滑落的泪珠上。
他抬起闻人宁满是泪痕的脸,“往事暗沉不可追,易生心魔,毁掉的是你的来日。等到你足够强大,自会想起。”
“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你的来日光明灿烂,不要因为这些人毁了自己。”他压低了声音道。
因为他见过因为仇恨毁了自己的人,他觉得很可惜。
闻人宁微微一颤,咬紧了下唇。
“小丫头,这拜师一事,喜欢谁,选谁,都是你的自由。你自己选。”华容出声道。
闻人宁泪眼婆娑地看向他,他只在赤红的扇面底下露出一双眼睛。
华容的眼睛微微上挑,看起来像是时时刻刻都笑着的一样。
玄臻沉静地垂着眼,凝视着闻人宁,“你若入我门下,我便不会再收弟子了。”
那就是关门弟子了。众人惊愕。
这是何等殊荣啊?仙尊不仅亲自下场争取,还给出了关门弟子的条件。
游伯兮半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闻人宁看着不似作伪,真的忘记了?
原本想将闻人宁收入门下,这样方便随时斩草除根。
但若是玄臻死活不放人,闻人宁又真的忘记了,还可以观望一下。
不然若是强行要人,也会引人怀疑。
玄臻等待着闻人宁的抉择。
闻人宁俯身,“弟子闻人宁,拜见师尊。”
“好,既然如此,便把拜师礼一并行了吧。”玄臻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在急什么,又不会半道跑了。”赫连炤瑾轻嗤一声。
华容不可置否,意味深长。
龙隐的注意力则是游伯兮身上,“游伯兮的反应有些不对。”
“嗯,要不查查?”余改青颔首。
“小丫头,还不快行拜师礼?”华容轻笑着提醒。
迎着各色各样的目光,攀云台上,闻人宁跪在玄臻面前。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闻人宁双手交叠于额前,深深拜下。
“起吧。”玄臻托起闻人宁。
他单膝微屈,蹲下身,亲自将一枚玲珑的银白铃铛锁系在闻人宁的脚踝上。
他的声音平稳且淡然,仿佛承载了什么浩瀚而长久的东西,“这是拜师礼,只要戴着它,无论身在何方,为师都能寻到你的神魂气息。”
在场有不少人脸色难看起来,这样无论如何都得投鼠忌器了。
就算是想暗中解决掉闻人宁也不行了,还得担心她背后的玄臻。
甫明在旁递上柳条,触及闻人宁的视线,对她安抚地笑了笑。
玄臻接了翠绿欲滴的柳条,沾了花露,轻轻拂过闻人宁的额头。
他像是南山一样终年被雾气萦绕着的眼眸,在此时此刻专注地望着闻人宁,“免你忧苦,免你流离,免你无枝可依,免你无家可归。”
祓禊祈福,消灾袪厄。
“愿……”玄臻抬手,轻抚过闻人宁漆黑的发顶。
闻人宁仰起脸。
而玄臻摸过她的发顶,前所未有的郑重。
“长命无绝衰。”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闻人宁阖眼掩去这一刻的动容,“多谢师父。”
“我已收下关门弟子,诸位随意。”玄臻轻拂衣袖,姿态清绝。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接下来众人怎么选都与他无关了,他不干涉。
心思活跃的人琢磨了一下这意思,也觉得微妙。
这不是他只要闻人宁的意思吗?
玄臻回到高台玉座,闻人宁和甫明跟随气候。
云端俯瞰,底下的众人一举一动几乎都是一览无余。
闻人宁想到先前自己那万里挑一在灵界就有数万的中二发言,后知后觉有些害臊。
甫明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
闻人宁回他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玄臻回头扫了一眼自己开山弟子和关门弟子的小动作。
闻人宁立刻站得板正。
甫明忍俊不禁,压低了声音对闻人宁道:“师尊没那么严厉,不必如此。”
玄臻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轻咳一声,也站正了。
闻人宁:“……”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信任甫明了。
其他长老乃至宗主开始争相甄选挑选自己属意的弟子,如火如荼。
能来参与内门大选的弟子,再不济也是自己那里的人中龙凤,以至于几乎无一落空。
除了珖。
按理来说第二名这样的天才应该是被趋之若鹜才对,但那些宗主和长老到了珖面前都叹息一声。
“这孩子聪慧是聪慧,只怕是我等教不了啊。”
“是啊,总觉得……”
闻人宁看珖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不免有些心急。
珖却像是没有什么所谓一样,垂着眼拄着刀站在那。
他被笼罩在阴影里,睫毛投下小片阴翳,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那不正好?我瞧着这孩子合眼缘,不如拜入我门下吧?”余改青突然出声道。
今年是了不得了,两位仙尊都下场收了徒。众人轻叹。
珖抬起头,和余改青对视。
“我看这小子的脾性倒是有你年轻时几分样子。”赫连炤瑾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闻人宁转头看了一眼余改青。
余改青面容清雅,身姿颀长,一副端方持重的君子模样。
这跟珖哪里像了?
除了当时余改青替她拦下追兵时流露的锐气。
“你可别说笑。”余改青笑意不改。
他问珖:“你愿不愿意拜入我门下?”
珖看了一眼闻人宁,对余改青点了一下头。
“那不是皆大欢喜吗?”华容道。
他的目光落在欣悦着跑向珖的闻人宁身上,微微翘起唇角。
真热烈啊。
玄臻先前已有几个弟子,闻人宁的这几位师兄师姐尽是些人中龙凤。
不是往年内门大选的魁首,就是有过人之处。
或许是怜惜她年幼失怙失恃,玄臻对闻人宁过分照顾。
闻人宁本性是个得寸进尺的,意识到玄臻的默许和纵容之后,就开始无法无天。
她嘴甜又会卖乖,那几个师兄师姐很快就被她哄得找不着北。
闻人宁确实是小,不足百岁,有时候就算顽劣了点,师兄师姐也体谅她年纪小不懂事。
珖虽然拜在余改青门下,但往南山跑得勤,反而在药王谷待得不久。
珖一来,跟闻人宁这两个混世魔王更是闹翻了天。
拔仙鹤羽毛踢毽子,偷炼丹房丹药当糖豆,把锦鲤喂成猪……
玄臻看着逐渐鸡飞狗跳的南山,还有几封写着“严加看管”的长老书信,一时无言。
闻人宁又一次跟珖下了山去人界,然后带了一堆零嘴玩意儿回来。
把零嘴玩意儿分给了几个师兄师姐,闻人宁拉着珖悄咪咪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闻人宁的玉玄居离玄臻的主楼挨得最近,到夜里闻人宁都不敢大声喧哗。
月上梢头,美酒点心摆了一桌,闻人宁掀开了酒坛子,醇厚绵长的酒香泄漏出来。
“小师妹小师弟藏了什么好东西呢?”一道声音幽幽地从背后响起。
闻人宁被吓得一个激灵,转过身就看到二师姐的脸。
邢优加把手搭在闻人宁和珖的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藏了好酒不给师姐喝,这么不厚道。”
“我们这不是怕大师兄发现吗?”闻人宁理不直气也壮。
邢优加豪气万千地给每人都倒了满满一碗酒,“喝!怕什么?甫明被师尊派去执行任务了!”
有邢优加这一副出了事情我来扛的架势,闻人宁不再顾虑,胡吃海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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