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

　　客厅的灯光被调至最暗的一档，暖黄的光晕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沙发、地毯和茶几上那两只还带着余温的白瓷面碗上。夏见青蜷在沙发左侧，后背抵着靠垫，膝盖屈起，脚尖无意识地蹭着沙发边缘的流苏。江叙白坐在她右手边，两人之间隔着小半拳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属于厨房的葱花香气，混着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在空气里缓慢地漫开。

　　电视屏幕上正放着一部老电影，黑白画面里的男女主角在雨巷里奔跑，雨声淅沥沥地从音响里飘出来，却没怎么钻进两人的耳朵。夏见青的视线落在屏幕上，眼神却有些发飘——刚才吃饭时江叙白递来的那瓣蒜，让她忽然想起了大学时的冬天，想起陆知乔裹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手里捧着一个冒热气的保温桶，桶里是刚煮好的白菜猪肉馅饺子。

　　那时的风比现在冷多了，刮在脸上像小刀子，陆知乔的鼻尖冻得通红，却笑着把保温桶往她手里塞，说“我妈说冬至要吃饺子，所以我就包了点，你要是不喜欢扔了也没关系”。她接过桶时，指尖碰到陆知乔的手，冰得像块玉，可桶里的饺子却烫得她手心发麻。就是那天晚上，陆知乔在路灯下看着她吃完最后一个饺子，轻声说“见青，我不着急，你慢慢来，我等你”。她记得自己当时说可以试试时，陆知乔眼里的光想星星一样，心里像被饺子的热气烘得暖暖的，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芽——她其实是有点喜欢陆知乔的，喜欢她辩论时的锋利，喜欢她给她占座时的细心，喜欢她偶尔流露出的、不同于平时强势的温柔。

　　“在想什么？”

　　江叙白的声音忽然响起，很低，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夏见青的耳边。夏见青猛地回神，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江叙白没看她，依旧望着电视，只是手里拿着的遥控器停在了半空，指节轻轻搭在边缘，透着点漫不经心的认真。

　　夏见青的喉结动了动，犹豫了两秒，还是轻声说：“没什么，就是……想起大学时的事了。”

　　“大学？”江叙白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眉眼，眼神里带着点好奇，“想起谁了？陆知乔？”

　　夏见青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来。她和陆知乔的事，在大学里不算秘密，但毕业后两人慢慢断了联系，她也很少和别人提起。江叙白是怎么知道的？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更轻了些：“嗯，想起她以前……在宿舍楼下给我送饺子的事。”

　　“冬天的事？”江叙白追问，语气里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温和的引导。

　　“对，冬天，”夏见青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沙发巾，“那年冬天特别冷，她端着保温桶站在楼下，手冻得通红，还让我赶紧吃饺子，说白菜猪肉馅的，我以前说过喜欢吃。”她说着，眼神又有些飘远，“就是那天晚上，我们在一起了。”

　　客厅里静了下来，只有电视里的雨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江叙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追问后续。夏见青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不是很无聊？都过去很久了。”

　　“不无聊，”江叙白忽然开口，语气里带了点笑意，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透着几分认真，“毕竟，那可是让我‘失恋’的一件大事。”

　　夏见青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失恋？你……”

　　江叙白看着她惊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像是做过很多次。“你别这么看着我，”她笑着说，语气里带了点自嘲，“其实，我喜欢你，比你想的要早很多。”

　　夏见青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直以为，她和江叙白是毕业后才慢慢熟悉起来的，是因为住在一起、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才渐渐成了朋友。可江叙白说，她喜欢自己很久了？

　　江叙白收回手，重新靠回沙发上，视线转向电视屏幕，却没有看进去，只是慢慢说起了过去的事——那些夏见青从未知道的、属于江叙白一个人的心事。

　　“你还记得大一那年的迎新晚会吗？”江叙白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一件很遥远的事，“你作为文学系的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台上，手里拿着稿子，却一点都不紧张，声音清亮，眼睛里有光。”

　　夏见青愣了愣，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天她紧张得要命，稿子背了好几遍，上台前手心全是汗，还以为自己表现得很差劲，没想到……江叙白会记得。

　　“从那天起，我就注意到你了，”江叙白继续说，语气里带着点怀念，“我也是中文系的，比你高一级，所以总爱去你们班的课上蹭课，就坐在最后一排，看着你认真记笔记的样子，看着你和同学讨论问题时眉飞色舞的样子，看着你下课抱着书，慢悠悠地走回宿舍的样子。”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我那时候觉得，夏见青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啊，连走路的样子都好看。后来就忍不住想靠近你，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书，喜欢什么样的天气。我甚至去打听了你常去的图书馆座位，每次都故意坐在你斜对面，假装看书，其实余光全在你身上。”

　　夏见青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涩。她从来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人这样默默地关注着自己，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本来打算，在你大二那年的冬天，跟你表白的，”江叙白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遗憾，“我准备好了礼物，是一本你很喜欢的诗集，还写了一封信，练了好多次开场白，鼓足了勇气，想在你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拦住你。”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夏见青，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结果那天下午，我还没等去图书馆，就听到你们系的同学在议论，说法学系的陆知乔，在你们宿舍楼下跟你表白了，还送了你饺子，你答应了。”

　　夏见青的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说：“我……”

　　“我知道，”江叙白打断她，语气很轻，没有丝毫责怪，“我那时候也没难过多久，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她顿了顿，继续说，“我那时候想，既然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喜欢一个人，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看着你开心，好像也挺好的。”

　　“所以后来，我就还是老样子，默默地看着你。你和陆知乔在一起的时候，我见过你们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她对你很好，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就想，这样也挺好的。”江叙白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夏见青却能听出，那平静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

　　“再后来，毕业的时候，我听说你要去这家公司面试，我想了想，也投了简历。”她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语气里带了点轻松，“你别误会，我入职这家公司，也不全是因为你。我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喜欢做文字编辑，喜欢和那些书稿打交道，这也是我的专业，跟你在一起工作，算是意外之喜。”

　　夏见青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江叙白的话，心里乱糟糟的。有惊讶，有愧疚，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她从来没想过，江叙白竟然喜欢了自己这么久，还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事。

　　江叙白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很温柔：“见青，你别觉得有负担。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愧疚，也不是想逼你做什么选择。我只是觉得，现在我们住在一起，是很好的朋友，这些过去的事，告诉你也没什么。”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以前我没说，是怕打扰你；现在我说了，是因为我觉得，这些事藏在心里太久了，告诉你，我也轻松一点。你不用有任何压力，好不好？”

　　夏见青抬起头，看着江叙白的眼睛。她的眼神很真诚，没有丝毫逼迫，只有满满的温柔和理解。夏见青心里的愧疚和不安，好像被她的话慢慢抚平了。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好。”

　　江叙白见她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那就好。对了，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夏见青愣了一下，问：“明天？有时间啊，怎么了？”

　　“没什么，”江叙白笑着说，“我听说市中心新开了一家游乐场，里面有摩天轮，还有旋转木马，据说晚上的灯光特别好看。我明天休息，想出去玩玩，你要是有空，要不要一起去？”

　　夏见青看着江叙白的笑容，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她想了想，点了点头，嘴角也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好啊，一起去。”

　　江叙白见她答应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星星一样。她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一点，笑着说：“那太好了，我们明天早上九点出发，好不好？我带你去吃游乐场门口的那家早餐店，他们家的豆浆和油条特别好吃。”

　　“好。”夏见青应着，重新看向电视屏幕。黑白画面里的雨巷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阳光明媚的草地，男女主角坐在草地上，笑着聊天。暖黄的灯光下，江叙白的侧脸柔和而清晰，电视里的笑声和两人之间偶尔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暖而宁静的画面。

　　夏见青的心里，依旧残留着对陆知乔的回忆，那些冬天的饺子，那些路灯下的告白，那些曾经的心动，都还在心里某个角落，安静地躺着。但此刻，她看着身边的江叙白，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忽然觉得，或许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而未来，还有很多像这样温暖的夜晚，还有很多值得期待的事情。

　　比如，明天的游乐场，比如和江叙白一起，去看那据说很好看的摩天轮灯光。

　　电视里的电影还在继续，暖黄的灯光依旧笼罩着客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温馨。夏见青轻轻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她知道，江叙白喜欢她，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给她承诺了。

　　江叙白看着身边闭上眼睛的夏见青，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她知道，夏见青现在还没有喜欢上她，但没关系，只要她在身边就好了。就像以前那样，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陪她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夜渐渐深了，电视里的电影终于结束，屏幕上出现了片尾字幕。江叙白轻轻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声，和身边夏见青均匀的呼吸声。

　　她看着夏见青熟睡的侧脸，轻轻站起身，拿过一条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然后，她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靠着沙发，静静地看着她。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夏见青的脸上，柔和而美好。江叙白的心里，充满了宁静和满足。她知道，夏见青还是喜欢陆知乔的，即使陆知乔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但只要能和夏见青在一起，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什么，她都愿意。因为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只要能在她身边，看着她开心，就已经足够了。
　　明天，游乐场见。江叙白在心里默默地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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