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宇为梦：从北大到IPO

　　“梦寻，你看新闻没，仰宇科技的。”

　　方梦寻把手头的活做完想摸会鱼，才看到唐豆的微信。

　　她赶忙打开网页，看到几条令她皱眉的消息。

　　一周前，仰宇科技正式对外宣布了准备启动IPO辅导的消息，立刻成为行业重磅新闻。但成为热点的同时，各种舆论和□□接踵而来。

　　有质疑他们所做的卫星互联网业务的技术含量、供应链管理以及盈利模式的，有认为估值虚高的，还有对石仰宇本人私生活的八卦——作为一名35岁单身却拥有百亿估值独角兽的北大硕士，他的学习、感情经历当然也会成为焦点。

　　“还好跟他分的早，这人红就是是非多啊。“方梦寻一边浏览一边嘟囔着。

　　关于业务和财务的很多质疑她不专业，没法发表意见，但有两条令她揪心，一条是一家公司说仰宇科技侵权他们的专利，并准备近期起诉，还有一条是有人举报仰宇科技违反个人信息保护法和数据安全法，存在数据安全合规风险。

　　按照方梦寻做IPO项目的经验，这两个法律问题不妥善解决的话，肯定对上市有重大影响。

　　“唐豆，我看了你说的新闻，我一开始有点担心，但我刚想到人家有银兆做法律顾问，这些问题应该都能解决吧。不过之前签的法律顾问协议只针对C轮融资，这些都得再花银子。”方梦寻给唐豆发微信。

　　“可不就是钱的问题，但钱也确实是大问题，前段时间不是挨美国制裁了么，好像受影响面很大，我估计他们公司今年不亏损都很难。这下石同学怕是要操心咯。”唐豆那边回道。

　　唐豆的预言很准。受到美国对中国科技企业的制裁，仰宇科技在供应链、国际合作、技术研发方面全面受阻，为了应对这些困境，公司不得不进行供应链重构、合规升级等举措，成本水涨船高。

　　石仰宇坐在办公室，皱眉看着越来越难看的公司财务报表。他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脑子里全是最近一堆要整改的合规问题，以及被卷入的官司。

　　“石总，银兆针对专利侵权和数据合规两个事项的报价送来了，我发您邮箱了。”助理的内线拨了进来。“还有，法务经理的正式辞职申请我也转发您了，人力那边说他们正在抓紧招人顶上，但目前没有太合适的候选人。”

　　“知道了。”石仰宇打开银兆的报价邮件。若是在之前，这个报价他觉得还可以接受，但如今公司已经亏损，且亏损金额越来越高，他对是否要继续请银兆产生了犹豫。

　　祸不单行，这波舆论风波加上遇到的一系列法务合规问题，以及公司大幅亏损的现状，原先的法务经理可能是自感再待下去前景不好，立刻辞职准备溜之大吉。内部没有靠谱的专家，公司只能加大对外部律师的依赖，成本提高不说，效率也大受影响。

　　尖锐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石仰宇的忧虑。他瞥了一眼来电人，赶忙接起。

　　“什么时候的事情？医生怎么说？”他的表情瞬间凝固。“我知道了……好，我手头事情忙完马上回去！”

　　~

　　国贸CBD。

　　“梦寻姐！”方梦寻刚从一幢写字楼出来，就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杨！”方梦寻开心极了，“好久没看见你了！”

　　“梦寻姐，你来附近见客户的吧？时间好快，你都跳槽大半年了呢！坤海怎么样？”

　　“论项目肯定是比不上银兆。”方梦寻笑道，“走，好久没见了，姐请你喝杯咖啡！”

　　两人走进咖啡馆坐在窗前，开心地叙着旧。

　　“对了，梦寻姐，你听说仰宇科技的事情了吗？”杨夏突然想起来什么。

　　“你是说前不久爆出来的各种针对他们的舆情举报之类的吗？”

　　“不止。”杨夏微微前倾，低声说道，“接手他们C轮项目的合伙人跟我说，石总最近突然有放弃IPO的打算了，遭到其他董事高管的反对，现在他们管理层据说因为这个事情吵翻了。”

　　“放弃IPO？”方梦寻惊讶极了，“可是，那些问题本来就是科技独角兽上市会面临的呀，又不是什么致命的问题……”

　　“是的呀，而且我们做C轮的时候看到前面几轮里面他们签的有对赌协议，如果不能上市，石总或者公司就得把投资人的股权回购回来，这可不是小数目。”杨夏叹了口气，“他们公司在亏损，恐怕到时候只能石总个人的钱回购了。”

　　方梦寻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没错，对赌协议太常见了，如果确实上市失败被迫触发对赌协议那也就认了，但连尝试都不尝试就放弃，这不像一向理性冷静的石仰宇干出来的事情呀。

　　何况他刚创业成功没几年，真的有这么多钱来回购吗？

　　方梦寻回到律所还在想这些问题。她觉得石仰宇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才这么不理智，她纠结着，想着要不要去管闲事。

　　白天这些纷乱的思绪让她几乎无法专心工作。晚上躺在床上，她拨通了唐豆的电话。

　　“唐豆，这个人情，以后我慢慢还你。”

　　“得了吧，方梦寻，我看呀，你是对那个姓石的，余情未了。”唐豆冷嘲热讽道。

　　第二天下午，仰宇科技。

　　“石总，来了位客人，想见您。”

　　“什么客人？我忙得很。是杜小姐的话，就跟她说我不在。”石仰宇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

　　“不是杜小姐，是……是之前从银兆离职的方梦寻律师。”助理犹犹豫豫地说道。

　　石仰宇抬起头，平日冷冷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喜悦。

　　“请她到我办公室，让行政准备一份茶水端进来。”

　　重又站在石仰宇办公室的大门前，方梦寻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请进。”

　　她推门进来。石仰宇依然坐在那张皮椅上，深邃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大半年没见她了，虽然他此刻内心情绪在翻涌，但他的脸上伪装的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波澜。

　　方梦寻见到他似乎有些尴尬，毕竟前面几次在这里的见面都是不太愉快的经历。不过，她很快压下了情绪，直接开门见山：

　　“我听我前同事说你不想上市了，我不明白，来问问你怎么回事。”

　　石仰宇听见这话，刚才紧绷着的情绪暗暗放松了下来，他靠在椅子上，仍不露表情地说：“方大律师，看来你的前东家同事保密意识挺差的，这么重要的客户内部信息都被你知道了。”

　　方梦寻观察着石仰宇。虽然他的表情依然是一副冷冷的、让人很有距离感的样子，但她捕捉到了他脸上隐隐约约的疲惫感，和此前C轮融资时他那副春风得意志在必得的神情明显不同。

　　“你总得试试，不能连材料都不交就放弃呀。”方梦寻继续说道，“我看了媒体的报道，业务和财务问题保荐机构肯定在给你想办法了吧？至于法律问题，我有同学专门做专利侵权，不是什么大所，但我能担保她很专业，我找她要了报价，给你看看，应该比银兆性价比更高一些。”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打印好的报价单，起身走到石仰宇桌前，递给他。

　　石仰宇仰头对上方梦寻的眼睛，神情很复杂。他接过报价单，低头看着，没有说话。

　　方梦寻知道，石仰宇肯定明白了她已经料到仰宇科技现在有经济方面的困难。他的自尊心一向很强，困难再多他也强撑着，不愿意对外人流露畏难情绪——至少，此刻方梦寻对他来说也是外人。

　　方梦寻猜的没错。也正因此，面对方梦寻的援手，石仰宇虽未在表面卸下他的矜持，内心深处的防御高墙已经在全面崩塌。

　　方梦寻回到沙发上坐下，继续说道：“对于个保法和数据安全法的问题，我已经咨询了专业人士，先就从公开举报的问题来看，仰宇科技从事的卫星互联网业务对数据合规要求很高，需要再全面对内部进行一轮合规自查，包括是否委托第三方机构进行数据安全测评获得认证，承诺数据本地化存储等等。具体还是得找专门的合规人士来指导比较好，以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一个重要的问题点。我替你出人情，费用上肯定也会好很多。”

　　“方律师的人情，那想必，也不便宜。”石仰宇的眼神从报价单重又落在侃侃而谈的方梦寻上。

　　“还行吧，这位专家你很熟。唐豆，我下铺，也在一家红圈所，合规团队，刚升合伙人，给你绝对友情价。”方梦寻一边端起茶几上给她准备的茶水，一边说道。

　　石仰宇听到“唐豆”这个名字，语气突然变得轻蔑，“哦，就是那个当年劝你三思的室友，让你别急着跟BBS征友认识的人这么快就见面。”

　　听到这话的方梦寻差点呛着。她装作继续喝茶，忍不住暗中眯起眼睛观察石仰宇的表情，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仇？

　　“石总记性真好！不过，这再次说明她是正直的良友，宁可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也要说出自己心里的话。”方梦寻一脸笑意，“这次我亲自请她为石总支招，她非常愿意帮忙，报价也相当有诚意，这说明我这朋友没交错，对吧？”

　　石仰宇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方律师所言极是。”

　　“好了，我今天的话已经说完了，是否要用我推荐的这两人，就看石总个人选择了。”方梦寻放下杯子站起，“我晚上还有个线上会，先走了。”

　　她起身欲走，刚摸到门把手，石仰宇突然喊道：“梦寻。”

　　方梦寻愣住了。虽然不久前那通电话里他也喊过她的名字，但如今两个人面对面独处，这个熟悉的称谓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没有答话，只是转过身静静看着他。

　　石仰宇起身，缓缓走到方梦寻面前。他的表情仍然冷峻，但眼神里，似乎隐隐约约藏着千言万语。

　　方梦寻仰头看着他。这是他们分手后第一次离得那么近，她的心竟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梦寻，”石仰宇缓缓开口，“为什么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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