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乙女集合

　　屏幕里，像素太宰治没有动。时间仿佛在粗糙的像素世界里凝固了。窗外那轮简陋的月亮散发着恒定的、虚假的光。就在我以为游戏卡死了的时候，他头顶的好感度条，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上移动了一小格——【+2%】。

　　??

　　接着，他伸出缠满像素绷带的手，接过了那杯像素水。气泡浮现，只有简短的三个字：“……这样啊。”

　　没有更多的话语。那小小的像素小人，在简陋的病床上，安静地喝掉了那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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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素世界的日子，在一次次读档、阻止自杀和微乎其微的好感度增长中，像流沙一样无声滑过。

　　??

　　现实中的昼夜更替，对我而言只剩下窗外光线明暗的模糊变化。手机屏幕成了唯一有意义的窗口，里面囚禁着一个和我一样厌弃存在的灵魂，而我，固执地、一次一次地把他从悬崖边拽回来。

　　好感度艰难地爬升着。60%……70%……每一次微小的涨幅，都像在干涸的河床上挖掘，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

　　但那个像素小人头顶的数字，以及他偶尔在气泡里流露出的、微不可察的“有趣”或者“意外”，成了支撑我继续点击下去的全部理由。

　　直到那个像素黄昏。

　　游戏场景是那条熟悉的、粗糙像素构成的河堤。夕阳的余晖被简化成一大片暖橘色的色块，铺在灰蓝色的像素河水上，波光粼粼（游戏表现为几个闪烁的白点）。

　　??

　　像素太宰治没有站在危险的边缘。他坐在长椅上，小小的像素背影沐浴在暖橘色的光晕里，安静得有些异常。

　　【交互】按钮亮着。

　　我点下去，弹出的选项却异常简单：

　　A.【坐到他身边】

　　B.【询问他在想什么】

　　我选择了坐下。

　　像素小人没有立刻转头。

　　??

　　我们并排坐着，粗糙的像素世界里只有虚假的流水声和风吹过草地的沙沙音效。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气泡才从他头顶慢悠悠地浮起，没有惯常的轻佻或自嘲，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小姐，”气泡里的文字清晰地显示着，“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这里呢。”

　　我手指悬停，没有立刻回应。这不像他。

　　“阻止我跳河，拆穿我的哑弹，在医院递给我水……”气泡继续浮现，像素太宰治的头微微侧了过来，那双深色的像素点似乎穿透了屏幕，落在我的脸上。

　　??

　　“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把我从‘那个世界’的门口拉回来。”

　　我打了一个字：“嗯。”

　　“为什么呢？”他又问，气泡里的文字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真的只是因为……想看我找更体面的死法？还是因为……你和我一样？”

　　最后一个问句，像一枚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屏幕，扎进我的心脏。我盯着那行字，指尖冰凉。一样？一样什么？一样觉得呼吸都是负担？一样觉得明天毫无期待？一样在深夜里睁着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怀疑它为什么还要继续跳动？

　　喉咙发紧。我删掉输入框里下意识想反驳的“才不一样”，最终只敲下一个字：“嗯。”

　　像素太宰治似乎轻轻动了一下。他头顶的好感度条，没有任何预兆地，猛地向上窜了一大截！从【85%】直接跳到了【99%】！金色的光芒在状态栏周围闪烁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99%！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只差最后一点了！

　　就在这时，像素太宰治忽然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彻底面向屏幕外的我。粗糙的像素风衣下摆在虚拟的晚风中微微拂动。他伸出手——一个小小的像素手掌，摊开在屏幕中央。

　　一个前所未有的对话框强制弹出，覆盖了整个画面，背景是那暖橘色的夕阳：

　　【太宰治向你伸出手，发出约定：一起活下去吧，活到一百岁。】

　　【选项：】

　　A.【接受约定】

　　B.【拒绝】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活到一百岁？一个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承诺。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明明灭灭。指尖悬在【接受约定】的按钮上，微微颤抖。

　　太漫长了。光是想到这个数字，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就席卷而来，像冰冷的潮水淹没头顶。我自己的深渊，我自己最清楚。那无时无刻不在低语的引力，比任何游戏里的像素悬崖都要真实百倍。

　　可是……屏幕里那只摊开的、等待回应的像素手掌。那个99%的好感度。那个和我一样，在虚无中挣扎的灵魂。

　　我闭了闭眼，指尖落下，按在【接受约定】上。

　　屏幕瞬间爆发出璀璨的金光！像素烟花在简陋的背景上炸开（游戏表现为几个闪烁的彩色光点）。巨大的提示框弹出：【达成结局：长命百岁！太宰治好感度100%！】。

　　金光散去，画面回到河堤。像素太宰治依旧站在我面前，伸着手。他头顶的气泡里，文字带着沉甸甸的温柔和承诺：

　　“说好了哦，小姐。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个‘一百岁’的风景吧？”

　　泪水更加汹涌。我用力地敲下回复，仿佛要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和希望都注入进去：

　　??

　　“嗯！说好了！一百年……一起！”

　　像素太宰治似乎弯起了像素嘴角，露出了一个模糊的、却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的笑容。他放下了手。夕阳的金色光辉温柔地笼罩着他小小的像素身影。

　　【游戏结算画面出现】。

　　我盯着那行“长命百岁”的结局字样，看了很久。然后，平静地退出了游戏。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最后一点光源消失，房间里彻底沉入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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