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后

　　（七）

　　“姑娘，你可真厉害。”陈天晓也随后就到了，他把几乎虚脱的我捞起来扔到一边，然后给他的同事打电话。按照他的要求，先前赶来的警察只是维持现场，要等市公安局的侦查人员到来。

　　在等的这段时间他蹲下来看着坐在床边发愣的我，表扬道：“不错，很镇静。” 又有些高兴地问我，“怎么想到先给我电话？”我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我当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也不知道他敢不敢突然闯进来，没法儿拨110，也来不及给接线员说我家地址啊。”他挠挠头，一直在笑。

　　贺玮来的时候，我就没那么放松了。“你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他问。

　　“不知道。”

　　“做为受害人，配合警方的工作是你的义务。”

　　我看他一眼，没劲儿动气：“我真不知道。”

　　贺玮转过头去指导工作，陈天晓对我说：“你还挺幸运的。看来这人没打算伤害你。”

　　“那也说不准，万一我没锁门也没听到什么，他也许就进来了。”

　　“一般的小偷哪儿会还跑到你门前听你动静啊。听见有响声又见你没出来，肯定立马就跑了。我刚看过了，这人开锁的技巧非同寻常，肯定不是一般人。你瞧瞧你卧室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动过？”

　　我扭头一眼看到壁橱虚掩的门，而我确定我睡前是把它关上的，一身冷汗又下来了。陈天晓看到我的表情，立刻有了判断：“他肯定先进过卧室，本来一进来就该把你解决了，再放心大胆的找东西，哪儿还轮得到你爬起来锁门顶门的。”他露出雪白的牙齿打量我：“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呢？那么点响动也能把你给惊醒了。”又看我一眼，脸色变得郑重，“我不是要吓唬你，只是想提醒你，该小心的时候小心，胆子太大了不见得是好事儿。等我同事走了，我找人帮你重新安装防盗门窗。”

　　在等待的期间，贺玮又问了我几个问题，却跟这天发生的事没关系：“你爸爸家里那个钟点工，在那儿干了多久了？”

　　“得有十年了。我刚来这儿上大学的时候就是她在帮忙的。”

　　“你爸爸有没有说过她手脚不干净？”

　　“当然没有。”

　　“那你爸那里的钥匙，除了她，你也有一把？”

　　“对。”

　　贺玮哦了一声：“好吧，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今天这起入室盗窃案跟你爸的案子有没有联系。不过我们会继续跟进，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他们收了队，只有陈天晓留下来陪我等到天亮。我问他：“你们有嘉瑜的消息了没？”

　　他给我打马虎眼：“有点线索，不过不确定。”

　　“那她那天早晨是真去过系里？她去干嘛啊？”

　　“上网查资料。”

　　“他们实验室的网管告诉你们的？”

　　“啊？”他扬眉做出一副非常迷惑的样子。

　　这小子实在太滑头。父亲办公室的学生必定都被询问过，事后也会到医院遇到我，我当然会知道嘉瑜去系里查资料。所以他很慷慨地有问必答，只可惜更关键的信息他守口如瓶。

　　我看着他无可奈何地笑了：“陈警官，我猜你不会跟我说钱嘉瑜查的内容是什么，对么？你真是警界楷模。”

　　天已经濛濛亮了。他站起来伸个懒腰：“逗我玩儿特开心吧？遇到我们头儿就哑炮了。行了，我们先去吃早饭，过会再搞防盗门的事儿。”我跟着站起来，说真的，原本绷紧的神经确实放松了。

　　下午我遇到高至，他看上去精神很不好，头发更是乱糟糟的，衣服领子也没拉好。

　　“想不到那天嘉瑜来过办公室。”高至叹气。

　　“有什么资料非查不可？”

　　“这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没权限。每天他们在瞿山的研究资料都会上载到我们的服务器上，但是只有相关人员才有权限进去查看。”

　　“你们网管也没说？”

　　“我请他吃了两顿饭，他还是啥也不肯透露。”

　　“那他们的考古报告什么时候公布？”

　　“快了吧。我问了好几次了，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我心中一动：“高至，你。。。对嘉瑜是不是很有好感？”

　　他很久没说话，我有些懊恼自己的莽撞，却听见他说：“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的吧。大概就嘉瑜一个人根本没察觉。也是，她是林老师最得意的弟子，整天都扑在研究上，没心思想别的。不过我们一般人。。。”他苦笑一下，“她估计也看不上。除非，我能取得林老师那样的成就。”

　　他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那些流言蜚语大概就是从这不经意的猜想开始的。但我不怪他，却想到了另一层。钱嘉瑜不会伤害我父亲，相反，她也许会为了我父亲，更准确地说，是为了她的追求，赴汤蹈火。这其中的误会究竟在哪里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团乱麻中，我想到早晨贺玮的问话，看看表，差不多是钟点工罗阿姨去父亲那里的时间了：自从出了事儿，我叫她不必那么早去，改到晚饭后即可。

　　我赶到父亲家里，罗阿姨果然还在。她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女性，大概五十多岁。我跟她聊了一会，才知道她一直在X大家属区工作，除了我父亲这里，还给七八家人帮忙。她儿子在外地打工，她儿媳带着孙子跟她一起住在家属区附近。她跟我强调了好几次：“我很讲信用的，要不人家也不敢雇我啊。”又说，“我侄子那个人，看着流里流气，可是胆子特别小。我也没让他再进过小区，真的。保安都认得他，不准他进来的。”

　　我看着她着急的样子，连忙安慰道：“罗阿姨，我肯定信你。你都在家里工作了十年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我去打扫房间了。”

　　我走到父亲的卧室，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天终于晴了，夜风也很暖和，吹在身上很舒服。

　　这么看来，警方也在怀疑罗阿姨的侄子。我都能猜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能打开父亲的保险箱么？他能偷了东西伤了人之后从容不迫地清理现场么？对此我存怀疑态度。

　　我转了一下身子，手碰到茶几上的书。那是几本精美的画册。我好奇，父亲除了看学术资料还会看什么？打开一看，却是拍卖行送来的宣传手册，上面印着拍卖品的照片和相关信息。我随手翻动，发现有几个地方父亲写了字。我看到的这一页，上面是一个淡青色，润得好像玉一样的碗。父亲在旁边标注了一个霍，又打了一个问号，好像不太确定。我扫了一眼这个茶盏的起拍价，差点吓得跌下椅子：就一个碗能卖一千万？

　　我又翻了翻，其它几处父亲也是写了“霍？”这样的批注，而那些拍卖品的价格，是我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猛地站起来，书本砸在脚背上传来一阵剧痛，却也顾不得了，飞快地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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