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唐穿之岭南饭馆

　　“……我洗碗。”

　　这两个字几乎耗尽了谢琢积攒的全部力气，说完之后，他便垂下眼睫，不再看唐恬，仿佛这样就能维持住那所剩无几的、名为尊严的遮羞布。

　　“这就对了嘛！”唐恬脸上的严肃瞬间冰雪消融，换上了一种“孺子可教”的爽朗笑容。她利落地转身，朝后厨走去，声音轻快地传来，“跟我来，谢……呃，你怎么称呼？”

　　“谢……九。”谢琢迟疑了一下，报出了一个化名。琢字拆开，是为“九周”，取“九”字，既隐蔽，又带点自嘲——如今的他，与那被弃之如敝屣的“琢”玉，已是云泥之别。

　　“谢九？行，谢九，这边。”唐恬从善如流，并未深究。

　　谢琢跟着她穿过狭窄的通道，踏入后厨。一股更加复杂浓郁的气味扑面而来，既有之前那“臭”味的源头，他后来才知道叫酸笋，也有各种食材混合的烟火气，以及……一堆明显待洗的、油腻的碗碟散发出的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气息。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唐恬没注意到他细微的抗拒，径直走到洗碗的木盆边，里面已经泡了些清水，旁边放着丝瓜瓤和一小块土制的、颜色暗沉的澡豆。

　　“喏，碗都在这里了。”唐恬拍了拍旁边堆叠的碗碟，语气轻松得像在介绍什么好东西，“用这个丝瓜瓤，沾点澡豆，里外都刷洗干净，再用清水涮两遍，沥干水放在那个架子上就行。”

　　谢琢的目光落在那堆油腻的碗碟上，又移到那看起来粗糙不堪的丝瓜瓤和陌生的澡豆上，最后定格在自己那双修长、骨节分明，曾经只握笔、抚琴、执棋的手上。

　　让他用这双手……去触碰这些油污？

　　一股强烈的排斥感从心底涌起，胃里甚至有些翻腾。

　　唐恬见他只是盯着，不动弹，不由得催促：“愣着干什么？开始啊。洗完这些，你那碗汤饼的债就算两清了。”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带着点戏谑，“还是说，你想换个活儿？比如……剥酸笋？”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角落里那几个密封的陶坛。

　　谢琢几乎是立刻回忆起了那开坛时具有冲击力的气味，以及眼前这少女吃得酣畅淋漓的画面。相比之下，洗碗似乎……更容易接受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奔赴刑场般，挽起了那质地粗糙的衣袖，露出了一截白皙得与这厨房格格不入的手腕。

　　他拿起一个油乎乎的碗，触手的黏腻感让他指尖一颤。他学着唐恬说的，将碗浸入水中，另一只手拿起那团看起来软趴趴的丝瓜瓤，犹豫着，不知从何下手。

　　唐恬本来打算去前面收拾，看他这笨拙到几乎同手同脚的样子，实在没忍住，停了下来，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饶有兴味地看着。

　　只见谢琢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捏着丝瓜瓤，在碗沿上小心翼翼地、毫无力度地蹭了蹭，留下几道无关痛痒的水痕，碗内的油污几乎原封不动。

　　他皱了皱眉，似乎不明白为何这“工具”如此不听话。他又尝试加大了点力气，碗在手中一滑，差点脱手砸进盆里，溅起的水花弄湿了他的前襟。

　　“噗——”唐恬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琢动作一僵，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他从未觉得如此丢脸过。

　　“喂，谢九公子，”唐恬走过去，语气带着笑意，“洗碗不是绣花，不用那么斯文。”她索性挽起袖子，示范给他看，“看好了，要这样，一手拿紧碗，一手攥住丝瓜瓤，沾上澡豆，用力，对，就是这样，绕着圈刷，里面，外面，碗底都不要放过……”

　　她动作麻利，刷刷几下，一个油碗就变得光洁如新，然后用清水一冲，干净利落。

　　“看懂了吗？”她把洗好的碗递到他面前。

　　谢琢看着那只洁净的碗，又看看自己手中依旧油腻的那个，抿紧了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重新开始尝试，这次好歹是握紧了丝瓜瓤，也开始用力，但动作依旧僵硬无比，效率低下，而且显然非常不情愿，眉头始终紧锁着。

　　唐恬看着他这副“受刑”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为被吃霸王餐而起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新奇。这人，以前怕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行了，你慢慢洗，不着急。我去前面收拾一下。”她不再盯着他，给他留了点适应的空间。

　　当唐恬收拾完前厅，再次回到后厨时，发现谢琢还在跟那堆碗碟搏斗。盆里的水已经变得浑浊不堪，而他面前，只歪歪扭扭地放着三四个洗好的碗，其中一个边缘还带着明显的油渍。

　　他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湿漉漉的前襟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但那紧抿的唇线和专注，甚至带着点跟碗筷较劲的倔强的眼神，却又透出一种异样的执拗。

　　唐恬心里啧了一声，这效率，怕是洗到天黑也洗不完。

　　她走过去，看了看他洗的“成果”，拿起那个带油渍的碗，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不合格，返工。”

　　谢琢的嘴唇抿得更紧了，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那个碗拿回去，重新扔进盆里。

　　看着他这副落魄公子被迫劳作的可怜样，唐恬终究是心软了一下。算了，跟一个“生活残废”计较什么。

　　“算了算了，看在你态度还算端正的份上，”她挥挥手，“这些剩下的，我来吧。你这碗，算是洗完了。”

　　谢琢闻言，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唐恬已经利落地接手，开始快速清洗剩下的碗碟，一边洗一边说：“不过，谢九公子，看你这样，以前没干过活吧？”

　　谢琢沉默着，算是默认。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唐恬状似无意地问道，

　　“总不能一直……吃霸王餐吧？”

　　谢琢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打算？他如今孑然一身，身无分文，天地之大，竟不知该去往何处。所谓的自由，在现实的饥饿与窘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没有回答。

　　唐恬看着他这副样子，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她店里现在生意刚有起色，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这个谢九虽然干活不行，但气质不凡，识文断字应该没问题，放在前台当个门面，记记账，招呼一下客人，或许……比让他洗碗划算？

　　而且，看他这无处可去的样子……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正色道：“谢九，我看你也不像坏人，怕是遇到了难处。这样吧，我这儿还缺个帮手，你要是暂时没地方去，可以留在我这儿干活，管吃管住，每个月……有钱的话再给你开工钱，怎么样？”

　　谢琢猛地抬眸，看向她。少女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真诚和一种他许久未见的、不带任何算计的善意。

　　留在……这里？在这个充斥着油烟和“怪味”的小饭馆？做一个跑堂伙计？

　　若是从前，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是侮辱。

　　但此刻，腹中的饱暖，身体的疲惫，以及无处可去的茫然，都让他无法立刻说出拒绝的话。

　　他看着她，厨房昏暗的光线下，她系着干净的粗布围裙，头发利落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整个人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

　　与他曾经所处的那个冰冷、压抑、充满算计的世界，截然不同。

　　见他不语，唐恬以为他不愿意，也不强求：“不愿意就算了，洗完碗你就……”

　　“好。”一个低哑的声音打断了她。

　　谢琢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轻声道：“我留下。”

　　唐恬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成交！欢迎加入唐家饭馆，谢九伙计！”

　　而谢琢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至少，这里有一碗能让他活下来的热汤，和一个……看起来不算太坏的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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