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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局撞到个女孩
夜色褪去,天光初醒,城市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薄雾里,空气中带着宿夜未散的凉意。
街角的霓虹灯疲倦地闪烁着最后的光晕,上官大古拖着沉重的步子,拐进一家挂着褪色招牌的小旅馆。小旅馆瑟缩在角落,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泄出,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
推开门行至前台,前台后,一个金发美瞳的樱花国姑娘正对着小镜子涂口红,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皮,公式化地扯出一个微笑。“早上好。(樱花国语言)”
上官大古抬眸看了眼旅馆的价格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递过去,“早上好,麻烦帮我开间房。(樱语)”。那几张皱巴巴的樱花国纸币,零散地堆叠在他宽大的掌心,像几片被蹂躏捶打的枯叶。
“请先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樱语)”金发妹的笑容没变,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她的目光扫过那些钞票,又落回上官大古的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审视。
上官大古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下子哑了,想打听有没有早餐服务的话直接堵在喉咙里。他是既没有樱花国的身份证,也没有签证,这是为难他大古啊......
对视片晌,上官大古讪讪地收回手,将那把钞票胡乱地塞回口袋深处,动作带着点尴尬。他不再看前台,转身,几乎是拖着脚步,从旅馆小门里踱了出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病恹恹”似的灰败。
门外,天色是浑浊的昏昏亮。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市尚未完全苏醒,只有零星的车辆碾过清晨的路面,发出单调的辘辘声。冷风一吹,上官大古激得打了个寒噤,下意识裹紧了身上单薄的黑色外套。空瘪的胃袋适时地发出抗议,一阵尖锐的饥饿感袭来。他抬眼,目光本能地被街对面吸引——一家小小的、挂着布帘的早餐店,帘缝里幽幽地钻出诱人的食物香气,是热汤、油脂和某种香料混合的味道,在这清冷的早晨显得格外温暖实在。
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模糊市声,上官大古再次摸了摸口袋里的钞票,喃喃自语:“感谢两个大傻子的馈赠......”
店里狭窄,但热气腾腾,几张小桌几乎坐满了早起赶工的食客。上官大古在角落挤到一个位置,一碗香喷喷的酱油拉面很快摆在了面前。氤氲的白气瞬间模糊了上官大古的面容,徒留一双仿佛也流起了哈喇子的灼灼眼眸。他捧起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粗糙的陶碗熨帖着微凉的手心。他胃口大开,急不可耐地挑起一筷子面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墙壁悬挂着的小电视屏幕吸引。
早间新闻的女主播妆容精致,正用标准樱语字正腔圆地播报着:
“最新消息:警方证实,山品组组长佐佐木龙之介,于今日凌晨2点整,被其家人发现死于甜谷区寓所内。死者仰卧于客厅地板上,胸口插着一柄胁差短刀。经现场痕检及法医初步勘验,该凶器确认为死者本人常年随身携带之物。现场门窗完好,无强行闯入痕迹,室内无明显打斗迹象,贵重物品无遗失......综合研判,警方初步排除他杀,疑为自杀......今年54岁的佐佐木龙之介,生前......”
画面切换,切入另一个现场,警灯闪烁,拉起了黄白相间的警戒线。
“另据报道,知名企业一海集团常务董事川口一郎,于凌晨3点26分被发现死于老宿区某高级公寓停车场其座驾内。死者颈部有勒痕.....车内发现激烈打斗痕迹......今年45岁......警方初步怀疑系仇家报复所为,已锁定数名嫌疑人展开追查......据悉,川口一郎上周因涉嫌猥亵多名幼童遭媒体曝光,引发社会强烈愤慨,其公司股价连日暴跌......”
两则新闻播完,画面切回了天气预报。上官大古挑起的那筷子面条悬在半空,早已凉透。他慢慢放下筷子,动作有些迟滞。想起不久前在小巷里遭遇的抢劫,再想起新闻里提到的“凌晨2点”、“胁差短刀”、“随身携带”、“凌晨3点”、“激烈打斗”、“仇家报复”、“猥亵幼童”......这些冷冰冰的字眼组合在一起,像一根根细小的毒针,刺入皮肤,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被店里的嘈杂淹没。
“啧,”他对着面前那碗逐渐失去热气的拉面,低声咕哝了一句,“这地方......白天看着光鲜亮丽,晚上治安这么邪乎的吗?”相比之下,“夏旦”那份带着普通烟火气的安全感,此刻竟显得尤为弥足珍贵。
上官大古只是随口吐槽了下,便将念头尽数抛诸脑后。他重新拿起筷子,埋头,囫囵吞枣地解决干净了那碗已经微温的面条和汤水。付账时,其中几张“来之不易”的樱元钞票终于发挥作用,换来店主一声热情的“ありがとう”(谢谢)。
掀开布帘走出小店,新鲜的空气猛地涌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爽。然而,这口气还没喘匀,视线便陡然凝固——
街对面,那家小旅馆的门口,之前那个前台小妹,正和两名身穿笔挺深蓝制服、腰佩警棍的樱花国警员站在一起。她认真地对着两警员说着什么,装嵌着美甲的手指抬起,不偏不倚地指向刚刚走出早餐店的上官大古!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上官大古脑子里警铃如同被重锤敲响,轰然炸开!
“靠!”
眼见那两名警员朝自己走来,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麻烦出示你的身——站住!Stop!别跑——!”原本不轻不重的语气立马转变成急促、严厉的喝止,伴随着皮靴重重踏在水泥地上的哒哒声,紧追不舍!
绝了......
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耳膜。原本清爽的空气此刻却像刀子一样刮进喉咙和肺里,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上官大古顾不得方向,只凭着本能,在街巷间亡命穿梭。他利用对地形的模糊印象,专挑狭窄曲折的小巷,试图甩掉身后的追兵。然而,追兵却是不减反增!
一连狂奔过两条街巷。昨晚才走了场马拉松,身上的肌肉好不容易稍稍缓过劲来,一大早又紧接着来了几段百米冲刺,上官大古感觉自己的肺叶简直都要炸开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额角的汗珠滚落,模糊了视线。
终于,在一个堆满杂物箱、弥漫着垃圾酸腐气味的僻静后巷转角,他猛地刹住脚步,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砖墙上,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耳边的脚步声和呐喊声齐齐止歇,世界好像一下子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刚才情急之下,上官大古忍不住对着这群樱花国警员使了几记“致盲”的异能,然后趁着混乱的场面——摔倒的警员A、撞到电线杆的警员B、和警员C抱在一起的警员D、惊慌失措的警员E——彻底摆脱了包夹围捕,并寻到机会遁入某条小巷。
喘息稍定,他直起身,背靠着墙壁,望着眼前这条空荡荡、弥漫着隔夜馊味的死巷。清晨微弱的阳光艰难地挤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一种荒诞感,如同这巷子里的气味,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忽然,他猛地一捶掌心,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等下!”
他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带着点后知后觉的恍然和一种近乎可笑的自责,低声自语:“我他妈刚才跑什么?!我直接让他们抓了,然后遣送回国......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对啊!自己背景清清白白,在夏旦国连张交通罚单都没有,一没案底二没真偷渡......虽然被“空间穿梭”扔过来这事儿没法解释也最好别解释.....但樱花国警方顶多定他个“非法滞留”或者“非法入境”,最终处理方式,十有八九就是——遣返原籍!这对于别人未必是一件好事,但对当下的自己来说,不正是歪打正着吗?简直是......“免费回国机票外加包吃包住的快捷通道”啊!
这么一思量,上官大古便想主动去派出所承认自己违法乱纪了。刚才还恨不得多长出一条腿逃过追捕,此刻想“自投罗网”了,反而连个警察的影子都瞧不见。
这两天净忙着逃跑了,把自己累得够呛,现在好了,不逃了,不跑了,想要“进去”一趟,竟也如此不易。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于是,上官大古只好向路人询问位置。他走出小巷,拦住一位脖子上搭着毛巾、正在晨跑的大爷,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打扰了,请问这附近哪里有派出所?(樱语)”
——
顺着大爷指点的方向,上官大古很快找到了那间社区派出所。它坐落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街角,蓝色的灯箱招牌在晨曦中显得有些肃穆。一尘不染的玻璃门清晰地映出他此刻有些风尘仆仆的身影。他站在门口,隔着玻璃能看到里面简洁的接待台和穿着制服的警员身影,嘿!那就是传说中的樱花国女警吗?跟樱漫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呸!跑题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影视剧情节,在脑子里飞快地打着腹稿:就说自己是游客,护照钱包全丢了,稀里糊涂流落至此......态度要诚恳,带点无助......
然后,他下意识伸出手准备去推开那扇透着空调冷气的玻璃门。
恰在此时——
“哗啦”一声轻响!那扇玻璃门猛地被人从里面用力推开!
一个纤细的身影低着头,像一阵被狂风裹挟的落叶,脚步蹒跚地冲了出来!她跑得太急,以至于根本没看门外是否有人。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的发髻,用一个素雅的浅咖色抓夹固定着,发尾俏皮地垂成一个小小的燕尾,此刻却随着她急促的动作无助地晃动。
上官大古正全神贯注地琢磨着进去后的说辞,猝不及防之下被这柔软的“撞击”砸了个满怀,胸口一闷,身不由己地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伴随着一声短促、依稀带着哭腔的惊呼,那女孩也被撞击得向后连连踉跄数步,几乎要坐倒在地。她慌乱地抬起头,一张楚楚可怜的秀丽脸庞瞬间撞入上官大古的视线——
她的年纪看起来很小,顶多十七八岁,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布料看起来柔软却单薄,衬得裸露的脖颈和手臂肌肤异常白皙。此刻,那双本该清澈明亮的杏眼,却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眼眶里蓄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蝶翼,不堪重负地颤抖着,上面还挂着几颗细碎晶莹、将落未落的水珠。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孤独和一种被巨大悲伤击垮后的空洞。显然,她冲出来之前,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神恍惚到了极点。
发现自己不小心撞到人了,女孩赶忙跟上官大古道歉,声音糯软,甚是好听。
“没、没关系。(樱语)”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语气放得尤为温和,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安抚意味。他朝女孩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说完,便侧过身体,准备让开道路,方便这个显然处于崩溃边缘的女孩离开。他还有自己的“正事”要办。
未曾想,女孩看着他,又或许是这意外而结实的碰撞,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碎了她强撑的堤坝。那在眼眶里打转许久的泪水,再也无法遏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甚至没有力气再站着,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抱着自己纤细的膝盖,就那么直接蹲了下去,蜷缩在警局门口冰冷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地砖上,像一只被遗弃在寒风中的雏鸟。
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无声地抽动着,只有那细碎到几乎听不见的、极力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从她埋下的头颈间泄露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上官大古小心翼翼地绕过这团蜷缩的悲伤,伸手推开了派出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股混合着消毒水、纸张油墨和某种体制内特有的冷肃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包裹。门内是光洁的地板、笔直的通道、穿着制服的漂亮女警投来的例行公事的目光。
他的左脚已经踏过了门槛,踩在了那片代表着秩序和规则,也可能是“免费机票”的领域内。然而,他的右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迈不进去。
身后,那细碎而压抑的啜泣声,极其顽固地钻进上官大古的耳朵,轻轻挠着他心底某个被刻意遗忘、尘封已久的角落。再联想到推门前撞见她时,她那失魂落魄、泪眼婆娑、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崩塌的模样......
他站在门里门外之间,冷肃的空气包裹着他半边身体,门外清晨的微光和女孩压抑的哭泣萦绕着另一半。他沉默着,眉头紧锁,眼神里是激烈的挣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腹稿里的台词在脑海中翻滚,又被那哭泣声搅得七零八落。回国的便捷通道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然而......
他深深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下一刻,他缓缓收回了踏入门内的左脚。
最终,在女警略带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上官大古霍然转过身,朝着那个依旧蹲在地上的女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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