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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射礼(4)
正午烈日灼墙。
裴琰之将袖子递给苏令蘅,耳廓在阳光下微微发红。
苏令蘅揉着摔疼的腿,指尖触到绑腿沙袋,恨得牙痒——都怪这累赘!
“不必!”她倔强起身,拍净裙上草屑,目光如钉,死死咬住墙头。
“有发现?”他问。
“还没验证。”她言简意赅,一把扯下沙袋甩开。
青衣翻飞,助跑、蹬墙、腾跃——身轻如燕,却卡在墙头,双脚无处借力,实在狼狈。
裴琰之抱臂轻笑:“死磕墙头无用,不知道走后门?”
四顾无人,他修长白皙的指间滑出一叶玄铁薄片,探入锁孔——
“咔。”
苏令蘅瞳孔地震:“端正儒雅裴公子,竟通《盗门》绝技?!”
裴琰之拂袖,笑意温润:“《易》云:‘穷则变,变则通。’守着‘非礼勿动’,如何替陈伯安讨公道?”
他目光扫过她袖口墙灰,轻飘补刀:“苏姑娘的‘礼’,是刻在竹简上,还是……墙头上?”
杀人诛心!还翻旧账!
院落内并没什么人,苏令蘅炭笔疾书,后退三步,仰首——
找到了她需要的答案。
她提气疾冲,足尖点墙,旋身如燕,翻身一撑就爬上了墙头,像一只矫健的狸花猫!
裴琰之紧随其后,衣袂翩然。
“箭从此处射出。”苏令蘅判断着,指尖划过虚空,锁定陈伯安倒下的位置。
裴琰之认同:“这里枝叶茂密,那日阴天东南风......弓,弓应该是大祭酒授课所用的那一把上品。”
“箭头……”他蹙眉,线索终究是断了。
“陈伯安为什么大清早的去后山?”苏令蘅不解。
裴琰之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人是铁,饭是钢。”他忽转身,“这里没有更多线索了。”
—
膳堂已空,唯余冷馒咸菜。
苏令蘅食不知味,指尖无意识将馒头搓成细条,喂给笼中伤雀。
“小麻雀,你若通灵,便指条明路……”
“蘅蘅!”王曦瑶闪身关门,眼冒精光,“辛无羁是禁军统领!”
苏令蘅挑眉:“官生身份,鹿堂主称辛无羁‘大人’,这算哪门子秘密?”
王曦瑶凑近,压低嗓音:“这不是最炸裂的。辛大人查箭头呢!我爹认识那个箭头。”
苏令蘅猛然抬头:“哦?那箭头可有来处?”
“镇邪之物。”王曦瑶字字如冰珠。
“镇邪?”苏令蘅蹙眉,怕不是听错了“陈伯安是人,非妖非祟!”
王曦瑶喉头滚动,硬生生咽下“穿越者”三字,指尖绞紧衣带,几次欲言又止,终是豁出去:
“蘅蘅,陈伯安死前——见过林晓晓!”
“私下?”苏令蘅眸光一凛。
“我亲眼所见!”王曦瑶急道,“那日清晨,她从后山狂奔而下,撞我满怀,让我一脚踩进了下水渠!我因换衣才迟到!”
苏令蘅轻拍她手背:“我信你。”
王曦瑶松了一口气,这个暗示,应该够用了吧?
——
夜风如刀,苏令蘅负重奔跑,肺如火烧。
林晓晓持新弓立于暗处,箭无镞,却寒光凛凛。
她眯眼瞄准苏令蘅——
“真是碍眼啊……”
身旁女伴“无意”一撞!
箭离弦!
苏令蘅耳廓一动,侧身急闪——
“嗖!”
箭身擦臂,深深钉入辛无羁脚前青砖!
辛无羁拔箭,瞥见苏令蘅袖口渗血,目光如冰刃扫向林晓晓,几步就逼了上去。
“你想干什么?”
害林晓晓失手的女贡生拔腿就跑,林晓晓泪落如珠,弃弓欲逃。
“站住。”辛无羁声压全场,“陈伯安事发当日,你去后山做什么?”
林晓晓面如死灰,唇齿打颤:“我……我没去过!你休要污蔑!”
苏令蘅强忍臂痛上前:“辛大人!箭无头,只是擦伤——”
辛无羁冷眼扫来,未发一言,拂袖而去。
林晓晓踉跄奔逃,背影如丧家之犬。
苏令蘅按住渗血的右臂,盯着她消失的方向——
林晓晓……你在怕什么?
—
翌日晨膳,膳堂晨烟袅袅。
王曦瑶与苏令蘅对坐,谈笑如常。
突然——
王曦瑶捂腹蜷缩,一口鲜血“噗”地喷在粥碗上!
瓷碗上的血花,格外刺目!
“传大夫——!”林知柏飞扑上前。
苏令蘅指尖疾探王曦瑶脉门,自腰间锦囊倒出一粒碧色丹丸塞入她齿间:
“打井水!快!!”
林知柏狂奔取水。
苏令蘅强压颤抖的手,灌下三碗冰水——
王曦瑶呕出黑血,腥气弥漫。
“送医馆!”苏令蘅腿软如泥,肌肉剧痛,却挺直脊背指挥若定。
医馆内,药香混着血腥。
大夫捻须:“幸得‘寒泉丹’护心,清水涤毒——捡回一命,但需卧床半月。”
林知柏扑到榻前:“有无后遗症?!”
“江南秘药,稀释得当,无虞。”大夫颔首。
林知柏转身,对苏令蘅深揖及地:“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应该的。”
苏令蘅扶墙喘息,冷汗浸透里衣,恐惧如毒蛇,自尾椎攀上脊梁:
王曦瑶为何中毒?
谁下的手?
辛无羁踏进医馆,血腥气扑面。
王曦瑶面白如纸,气息微弱,床前血盆触目惊心。
他目光扫过苏令蘅——她强撑站立,指尖死死抠住门框,眼眶通红,泪悬未落。
“你没事吧?”他声音低沉。
苏令蘅摇头,喉头哽咽——同宿姐妹在眼前呕血濒死,谁撑得住?
“跟我来。”
他转身疾走,青袍卷起冷风。
苏令蘅踉跄跟上,踏入后巷阴影。
“早膳,谁近过她?”他背对而立,声如寒铁。
“我、林知柏、薛洋、林晓晓……还有她跟班齐悦。”苏令蘅语速如刀,字字刻骨。
辛无羁倏然转身,眸光如钩:“她可曾告诉你——林晓晓见过陈伯安?”
苏令蘅点头,指甲陷进掌心:“……说过。我大意了。”
辛无羁抬步欲走——
苏令蘅猛地拽住他手腕。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案子了!”她声音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王曦瑶差点死!下一个是谁?我?还是你?!”
辛无羁身形一滞,缓缓抽回手,指节捏得发白:
他闭了闭眼,吐出更沉重的字:“我查到箭头来自钦天监,但是上峰一口咬定与钦天监无关。若是没有证据,就结案处理。”
“为何?!”苏令蘅如遭雷击,“太学贡生横死,岂能不了了之?!”
——又是这样!
和她父亲一模一样!
查到刀刃抵喉,一纸“圣意”压下,卷宗封存,活人闭嘴,死人成谜!
苏令蘅胸口如压巨石,几乎窒息:
这大梁……到底在怕什么?!
—
鹿然再至太学,形销骨立,胡茬如乱草,眼窝深陷如鬼。
“陈伯安的骨……”他声音嘶哑,似从地狱爬回,“三日,已蚀过半。再拖——灰飞烟灭。”
满室死寂。
真相,正被看不见的虫豸啃噬殆尽!
苏令蘅一步踏前:“鹿大人!蒸骨验毒!”
非自然速腐,唯有一解:蛊!
烈火蒸腾,白骨置于铜盆。
水汽氤氲,腥气弥漫。
众人屏息——
骨上,竟缓缓沁出幽蓝斑点!
如毒蛛之泪,如鬼火之痕,妖异诡谲,闻所未闻!
鹿然指尖发颤:“……此为何物?”
无人能答。
唯余蓝斑在骨,无声狞笑。
它在嘲笑活人,嘲笑律法,嘲笑权柄,嘲笑这煌煌太学,连一具白骨都护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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