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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魔
大杀神收到三弟子的传讯鸟是在万里之外的天裂渊。
那灵鸟一路穿过层层阴霾与魔气,精准地找到了伫立于尸山血海之中的白衣仙尊。
……或许也不能叫做尸山血海。
周遭是嘶吼不绝、彼此厮杀的魔物,漆黑的污血浸染了焦黑的大地,腥风扑面,以他为中心的这片区域却安然又干净。
猎猎魔海之中昭渊仙尊信步而行,身后春风化雪,魔秽自绝。
属于沈怜苍的森然剑意,与褚云归自身那凛冽剑罡融为一体,化作的杀戮之域。
三丈之内染“岁”者首当其冲,寻常魔物触之即伤,伤则必死。
褚云归身边那把“山河梦”不在,指节一直轻轻叩在腰间一根素极,又随意至极的烧火棍上。
蚀月魔君沈怜苍的佩剑,昔日名震天下的“人间客”。
所谓“剑削春山光流影,衣裁白鹤翅垂麟;三叠琴收花外雨,一瓢酒浣梦中身”,一把曾经很漂亮的,取自姑射山上千年桃枝的剑。
或者,正因此剑只是自春日桃树上取下的随意一枝,不修边幅,过于随意,又在弑主后自晦,才没了锋锐光华,像是一根漆黑的棍子。
视野余光见到这小小灵雀,褚宗主略一停顿。
传讯鸟扑棱着翅膀,小心翼翼地避开逸散的细微剑意,落在他抬起的手指上,叽叽喳喳完美复刻了其主人秦知明难以置信的心境。
褚云归静立原地,听着灵鸟的汇报,漆黑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涟漪。
他并无多余表情,只是指尖无意识轻轻摩挲了一下人间客冰凉的剑柄。
练气三层……一夜之间。
即便是天灵根,这也过于惊世骇俗。
那孩子魂魄特殊,他知晓,却没想到对灵气的亲和与吸纳速度能到如此地步。
或许……
“啧,系舟,你的那堆小徒弟又惹祸了?”似是看出他神色间思量,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女声自身侧传来。
药宗太上长老,昔日昭渊、玄同至交,如今少数能与仙门首席并肩而战之人之一。医修秦怀书。
她面容明媚又热烈,左右手中各轻飘飘拎着一柄形制奇特的柳叶长刀,长刀上魔血粘稠,顺着锋利的血槽滑落。
秦怀书甩净刀上污血,好奇地看向那只小雀:“知明的传讯鸟?说什么了?能让你这冰块脸愣一下神可不容易。”
褚云归指尖微动,传讯鸟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他道:“宗门琐事。”
秦怀书显然不信:“得了吧,什么宗门琐事能值得那小子用紧急通道传讯到这鬼地方来?”
她语带调侃:“莫非……不是小四和小五又打起来了,而是你那新收的小徒弟遇到了什么麻烦?獬豸像亮,可是破天荒的事。”
此事昨天刚刚发生,尚且新鲜,她奋战在八卦第一线,当然是乐得打探。
褚云归瞥她一眼,算是默认。
他目光投向天裂渊上空,观察着依旧不断涌出魔物的裂缝,语气依旧平静:“根基尚可,进度快了些。”
“快了些?”秦怀书挑眉,她了解褚云归,能让他说“快”,那绝不是普通的快,“有多快?一夜就引气入体了?”
褚云归没说话。
这通常代表着不否认。
“那进度不错。”
但一夜就成功引气的天才也不少,现今大部分天骄都是这个水平,还是不够。
秦怀书玩笑道:“总不能一口气跨三个大步,练气三层吧?”
她本是半真半假试探,
谁知褚云归又没说话。
秦怀书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一双浅湖绿的眼眸微微睁大:“……真的?”
见褚云归不予否认,她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这哪里是快了些?褚系舟,你这是捡到个妖孽啊……知返当年也没这么……”
不小心提到沈怜苍,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带把后半句话也咽了回去。但两个人都知道,纵然沈怜苍天纵奇才,当年从练气到筑基,也花了一月有余。
恰在此时,深渊之中传来一声极其尖锐的嘶鸣,远比之前浓烈的魔炁喷涌而出,隐约凝聚成数个巨大扭曲、布满无数痛苦面孔的可怖形态。
便是他们在此处等待的核心魔物。
周围剑域被这股力量微微冲散了些许,秦怀书神色一凛,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长刀横于身前,周身泛起沛然刀意:“目标来了!”
“岁”关将近,若不祓去此类大魔,便可能会出现更大范围的魔灾。
秦怀书当头一刀,已经斩去了一只魔物,而褚云归的反应比她更快。
几乎在魔物现形的刹那,他周身气息骤然一变,剑意转变成近乎实质的炽热辉光,萦绕着他。
身后光影晃动,数道巨大的、毛茸茸的纯白阴影悄然舒展——
衍天宗的宗主放出了一部分妖身。
狐生九尾,每一尾都宛如由最纯净的月光和最蓬松的云絮织就,又偏偏每一尾都凝聚着剑意。
褚云归人形未变,容颜依旧昳丽逼人,但瞳孔深处却燃起冰蓝狐火,隐约添了几分非人的、至高无上的威严与魅惑。
遮掩暂去。
秦怀书不是第一次见他这副形态,但每次见到,依旧会为那种极致的力量心旌摇曳,旋即……感到遗憾。
褚云归抬起手,并指如剑,朝着那汹涌而来的核心魔物轻轻一点。
他身后一条尾巴随之扬起,尾尖寒星剑芒骤然大盛,汇同他指尖倾泻出的磅礴剑罡,化作一道撕裂昏暗天地的纯白流虹,悄无声息斩去。
瞬息间,那凝聚了无数噩梦与污秽的巨大魔物被从中间一分为二。
纯白流虹势不可挡,连带着将它后方涌动的魔气潮汐和空间裂缝,都一剑抚平。
褚宗主狐尾轻柔又重若千钧地抹过,便连一丝逸散的魔气也无。
于是理所当然的,一刀之后,秦怀书又没能找到出手的机会。
“跟你出来,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她收刀入鞘,熟稔地抱怨:“杀鸡用牛刀。”
褚云归收回尾巴,周身威压也如潮水敛去,重新变回那个看似清冷昳丽的仙门宗主,只是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气息也微不可察地沉滞了瞬息。
人间客在鞘中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嗡鸣,将那最后一丝因魔物溃散而试图反噬的污秽剑意彻底镇散。
“速战速决。”他道,随即又淡淡接了一句,算是回应秦怀书的抱怨:“非无代价。”
医修自然注意到了他那细微的变化,蹙眉道:“这伤还是如此……”
“无碍。”褚云归打断她,目光再次投向那暂时平复的天裂渊裂缝,“此处暂稳,去下一处。”
秦怀书知道劝不动,只好叹了口气:“行吧,你是首席你说了算。”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又绕回之前的话题:“说真的,你那新徒弟到底怎么回事?练气三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秦怀书目光微闪,探究道:“而且,獬豸像终归是因他而亮……系舟,你收他,真的只是因为惜才,还是因为……他和沈知返一样,都有那般特殊的魂魄?”
褚云归脚步未停,衣袂在腥风中拂动,声音听不出情绪:“皆有。”
秦怀书一顿。
医修快步跟上,红衣在昏暗中划过一抹亮色,竟然直呼其名道:“皆有?褚云归,我警告你,你可别再……”
“我自有分寸。”褚云归的声音冷了几分,“他与沈怜苍不同。”
“最好如此。”得了保证,秦怀书哼了一声,“我可不想再看一次你清理门户……尤其还是你自己引狼入室。”
褚云归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
“便是如此,”仙门首席平静又清晰说道,“人间客能杀他一次,便能杀第二次。”
秦怀书见他又轻轻把手搭在人间客剑柄上,一时语塞。
是啊,就算重蹈覆辙又怎样呢?
对现在的褚云归来说,生死只是一剑之间。
一把剑,足够杀任何堕魔之人。
她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褚云归的目光掠过无尽荒芜的战场,仿佛穿透了万里虚空,看到了衍天宗天权峰上那个孱弱,偏偏目光里写满了不甘心的小少年。
苏妄。
灵魄纯净,进境神速,身怀隐秘……确是相似。
可他身边还跟着一只小灵傀。
又确与沈怜苍不同。
那份不同,是更好,还是更糟?
暂未可知。
仙门首席收回目光,眼中恢复一片漠然沉寂,化作一道流光,掠向下一处魔物滋生之地。
万里之外,天权峰小院中,苏妄正试图用灵力控制水滴在空中打转,忽然感到一丝寒意,指尖一颤,水珠啪嗒一声落回了池塘里。
他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向远空,却只见云卷云舒,一片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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