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

　　等我再次惊醒时，已不知何年何月。一阵下课铃声响起，从教学楼涌出一大批人。我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还算整齐，用手指顺了顺头发。

　　依旧没人看得到我，但我依旧不安，在他们看不见我的时候，我仍觉得他们能看清我，所以我还在恐慌。

　　我看向教学楼前挂得电子屏，上面红色的字体在不断切换，显示着课程、教室、班级还有时间。

　　三年后了，这是暮春的大学吗？我看着红色的电子屏发呆，自嘲的笑了笑，除了暮春的世界我又会去哪里。

　　我想我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或者参加了什么实验，要不然我的身体怎么能超越时间穿行，难道我是哆啦A梦的时空机初代试验者吗，我这样想着，道路上又空无一人。
　　我在盲目的游走，但我有些累，找了树荫下的凳子坐了下来，我能察觉到我的身体很弱，或许真的在梦里受伤了，不知不觉地趴在木桌上睡着了。

　　有虫子扇动翅膀碰我的鼻子，我懒得睁开眼睛将头换了个方向，日子就是要这样懒洋洋的过。我想我应该是个不愿意出门的人，即使出门也是坐在一个地方观察人类。

　　这个世界充斥着无用的社交，还有复杂的社交辞令，他们将一句简单的话要弯弯绕绕说，自称智慧的动物将自己区别于动物，只说自己的智慧。人类是有趣的动物，但观察久了不如看一朵流云，实在无聊。

　　我的脑子很空荡，仅有的记忆我也分不清真假。造物主是多么神奇的存在，人类精密的大脑是怎么样被创造的呢？

　　你以为我要开始哲学的思考吗？
　　我才懒得思考。思考对我这种人来说是多余的，不如晒着太阳睡个懒觉。

　　我忽然想到一个外国电影，一个隐形人去偷窃，我猛地坐起来身，奇妙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盘旋。仅一秒我又趴了下去，我才懒得动弹。

　　虫子在鸣叫，学生在交谈，太阳光从宇宙越过大气层照在地面上，地面升温，我被晒得暖洋洋的，树在晃他的身体，争着与我晒太阳，要是日子一直这样就好了。

　　天不遂人愿，我是被雨淋醒的。雨丝斜斜地织成雨幕，我恍惚想起我从未被上天眷顾，这样的情绪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得。

　　明明我是透明的，但还要被虫子咬，被雨淋，我连生气都觉得多余，我跑去食堂，这里是室外，上面盖着棚子，还挺舒服，雨越下越大，我坐在椅子上朝外面看。

　　一阵熟悉的笑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再次遇见了暮春，身体僵在原地，只有眼睛像镜子一样印出她的面容，我看向她，她牵着一个男人的手，笑得靠在他的身上。
　　暮春恋爱了。

　　一个瘦高留着短发，眉眼深邃，眼睛细长的男人是她的恋爱对象。我从未见过暮春如此亲昵一个人，男人牵着她的手，她轻轻地晃动，有说有笑，朝我走来。

　　这一刻，我明白暮春长大了，我用了几个梦就走到了她的大学。我胸口发闷，记忆在充斥我的大脑，我看到了暮春之前的记忆：高中住校第一天，她坐在窗前陪着她的舍友，女孩说她第一次离开家不习惯，暮春笑了笑没说话只是陪着她发呆；一周一百的生活费暮春军训完还在吃泡面，她的零花钱从来都包括了她的文具、吃饭等等，她被晒的很黑，防晒应该是没钱买；考试没考好沉默不语的趴在课桌上；舍友在跟父母打电话聊天的时候，暮春的电话从来没响起过，她假装在忙自己的事，或许她早就过了亲昵父母的年纪，抑或是现在她早就不需要了……

　　对于这些记忆我早就全然接受，倘若要将我打造成另一个承载着暮春记忆的容器，我也全然接受。
　　我撑着桌子大口喘息，等到记忆回笼，我看向暮春。

　　这次，是真实还是梦。

　　我站起身，握紧了拳头，指甲近乎嵌进肉里，疼痛让我有了些淡淡的笑容。

　　我冲她露出笑容，一定是惨白无力的，我身体前倾，脚却纹丝未动，我们都默契的克制，这是我们的约定。

　　她没有冲向我，而是渐渐红了眼眶。

　　“好久不见。”我冲她说，这个世界只有她听得见我的声音。
　　许久不见，她又长高了，穿衣打扮更加成熟，瘦高瘦高的很美，长长的卷发落在她的胸前。

　　“更漂亮了。”我冲她笑了笑。
　　可她眼眶一红，我就知道她还是原来的她。

　　男人抬手擦了擦她的脸，问她：“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只说是风大迷了眼睛。

　　我看向那个正在和暮春谈话的男人，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但我下意思后退了一步。
　　一双细长的眼睛，无形中与我对视，我定在原地，身体在颤抖。

　　暮春与我擦肩，我握了握她的手指，示意我会去找她。
　　夜晚，雨早已经停了，天很热，风很黏。

　　大学的校园很大，我和暮春坐在图书馆下面的台阶上，只有微弱的灯光，没有什么人。
　　吹着夜风，暮春已不同我记忆的模样，她化着淡妆，只是撑着头，浅浅的笑。

　　“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我们像朋友一样交流。
　　“两个月前。”暮春提起她的男朋友，目光温柔，“我们在选修课上认识的，你不知道，一百多人的教室有多闷，教室还没有空调。”

　　她好像回到了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讲起话来不着边际，滔滔不绝。

　　“然后呢？”我耐心地听着她讲，其实我们仍有许多欲言又止。
　　“然后啊——然后，他刚好坐在我的身边，其实第一眼我就觉得他挺好看的。”

　　“一般。”我回答道，我觉得暮春应该配更好的人。
　　“……”

　　我道：“好看，然后呢？”
　　暮春笑了笑继续说：“然后他主动加了我的微信。”

　　“然后就聊上了？”
　　“嗯，有一天下雨，我没带伞，他正在睡觉，我发消息给他，他立马就过来了。”暮春想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其实还有很多。”

　　“那是你表白还是他表白？”
　　暮春脸有些红，“我提的，他表白的，他说表白这事要男孩子来。”

　　“那天他捧着一束花，来跟我说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暮春。”
　　“嗯？”

　　“祝你恋爱开心。”
　　“谢谢。”

　　我双手撑在地上，身体靠后，感受着凉风吹拂我的脸。
　　“也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

　　“跟你爸妈说了吗？”
　　“没说。”

　　我看向她，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不要紧张。”
　　暮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他们不会同意的。”
　　“他们说要我嫁近一些。”

　　我实在难以给暮春建议，“不想那么多，先谈得开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暮春点了点头。其实她是个极其固执的人，我的劝说她不会听。

　　“你的伤是怎么好的？”暮春的声音缓缓在我耳边响起，连同那些虚浮的记忆让我心脏狂跳。
　　我皱了一下眉，假装没明白：“什么？”

　　“我们上一次见面的夜晚，你倒在我的怀里。你的手腕全是鲜血，你忘了吗？”暮春说，“但很奇怪，最后是我昏过去了，我妈说是我低血糖犯了，我不相信。”

　　“我也不清楚，但我脑海中有你的记忆。”

　　暮春无语看了我一眼，“你当然会有我的记忆，我们从小就认识好吗？”

　　我抿了抿唇，继续说道：“我看到了一个疯女人。”
　　“疯女人？”

　　“嗯，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有这些记忆？”
　　“不奇怪啊，你都说你是我召唤的。”她俏皮地说道。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你等会儿住哪里？”
　　“不知道，可能一阵风就把我吹散了。”我开玩笑道。

　　“你能不能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好。”

　　“其实许久不见，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暮春是个念旧心软的人，“我很想你。”
　　“我也是。”

　　我送暮春回宿舍，脑海中悬着那个男人的脸，孩子、女人还有暮春的死讯在我脑海中编织。

　　我是听到暮春的死讯才遇见她的，我能回想起来的只有门外的交谈，听到暮春死于自杀，眼前这个人怎么会死于自杀？我落步于暮春。

　　上天赐予了人类宝贵的情绪，也是人类杀死自己的工具，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饱受情绪折磨的人类，像被困在笼子里受伤的动物，还要承受同类的目光，尖锐的、同情的抑或是惋惜的，他们是否还有多余的力量去承受这些，同情是否也会化成尖锐的刀具，我不知道，我不关心这些，我只关心暮春。

　　倘若我是另一个暮春，是否能够预知暮春的未来，能否让她活下去。但我又想命运既定的轨道可靠我一人之力抵挡，即使我告诉暮春，她真的能够躲过命运之神吗？如果那些是她命运的必然，如果她真的撑不下去想要离开，我还能自私的祈求她活下去吗？

　　校园里的电动车在争前恐后，灯光在晃我的眼，喇叭声刺激着我的耳朵，瞬间我拉过暮春，车却直直撞向我，我重重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