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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幡悄随红锦动
剩下三人顿时收声,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那人是谁?”无根木压低声音。
“朱桦峰的师兄,不会是来找小尾麻烦的吧?”
“应该不是,我猜他是来告诉小尾一些星月派的事情,怕是担心江悟赢了,小尾过去一无所知。”
“别乱说!”
“走,悄悄跟过去听听。”
三人蹑手蹑脚躲到门后,只听周迹低声说道:“步星遥的修为实在大师兄之上,按理不会输。但我担心她为了你,故意输给大师兄。所以提前给你讲一讲星月派。”
符尾声音平静:“请师兄指点。”
“星月派是仙门第二,因体质特殊,功法向来不传外人。现任掌门步云唯有一对双生女儿,一个叫步星遥,一个叫步月远。二人容貌极似,性格却截然不同,一如烈日炽灼,一如冷月孤清。”
符尾轻声道:“仙门双子,确实令人羡艳。但若师兄只是想给我说说这两姊妹,好像也没必要。”
周迹叹了口气:“你果然聪明,这鲁山附近葬着一个人,名叫殷衍,乃是魔教邪神符尾的心腹。若大师兄赢了,你去了鲁山,一定不能乱跑。免得冲撞邪煞,引起祸乱。”
殷衍这名字猝然刺入符尾心底,他指尖一颤,正色道:“他赢不了。”
周迹一怔:“为何?”
忽然,他想起方才老祖并未提及他胜出之后如何,言下之意,怕是不能胜。
“你说得有理。但无论如何,你要做好准备。”
符尾唇角一勾,笑道:“多谢师兄提点。”
周迹前脚刚走,躲在门后的三人便闪身出来,个个面色凝重。
“小尾,你为什么说江悟赢不了,难道老祖……”陆湛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符尾没有回答,他也摸不准夜作樱的心思,仙盟明面上是个盟,却也没有一个话事人,只是五大门派互相签了些协议罢了。
夜作樱若真想当盟主,似乎也顺理成章。但如今魔教不再,其他门派本就被无何有压制,要是再让夜作樱当了盟主,其他门派处境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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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比武,结果并无太多悬念。
江悟虽全力以赴,剑势沉稳、章法严谨,可步星遥手中那条星光流转的长鞭变幻莫测,时而如星河锁链缠绕束缚,时而似流星破空刚猛霸道。
她甚至没有用上符咒,不过三十来个回合,江悟便已左支右绌,终被一记“流星赶月”击中手腕,长剑应声脱手。
他面色灰败,紧握双拳,站在原地哑声道:“……我输了。”
步星遥手腕一抖,长鞭如灵蛇般收回。她扬着下巴,脸上不见多少喜色,反带着几分轻蔑。她的目光越过江悟,再一次精准地落到了台下符尾的身上。
江悟比武落败,亲事已成定局。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符尾心下只想尽快离开这地方,毕竟人多眼杂,容易引火烧身,却见掌门叶思君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尾昭,暂留一步。”
叶思君挥退其他弟子,面上是惯常的温和,“我听说你把式微气得不愿授课了?”
兴师问罪来了。
符尾垂眼:“掌门日理万机,居然对弟子这种琐碎杂事有兴趣,弟子惶恐。”
叶思君摆摆手:“芹申长老近期需外出云游,朱桦峰暂无人能教你。老祖听闻你天赋不凡,愿亲自带你一段时日。此乃莫大机缘,你好生把握,莫要再任性了。”
出乎意料,但正心意,回到朱桦峰后,马不停蹄收拾东西,连招呼也不打就重新上了揽羽峰。
这次他学乖了,再不敢乱说话,乖乖跟在夜作樱身后。
“我这里没什么规矩,你若修炼有困境,来问便是。”
符尾心道:明面上的规矩没有,可你夜作樱的脾气不就是最大的规矩,行差踏错便是重罚,还不如立些死规矩。
“谢师祖。”
他来无何有后,仗着已经脱胎换骨,不怕暴露身份,丝毫没有点学徒样,心里想着:大不了被赶出门派。
反正他这具身体天赋有限,学习仙术是无望了,离开奈何山后,说不定可以重修一下鬼道。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结果门中掌门长老居然也不曾责骂他修炼偷懒,目无尊长?
如今夜作樱也并未如何“教导”他,多数时间只是让他自己打坐、看书,两人交谈不超过十句。
百年不见,无何有居然这么松散了。只是这次上揽羽峰,好像有些不一样。每次符尾回头都能看到夜作樱在不远处,如此一来,不如一个人呆着自在。
于是符尾开始往书剑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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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少往书剑阁跑,先看这本。”
夜作樱递给他一枚玉简,符尾双手接过,只见上面写着:仙门佚事
符尾脱口而出:“师祖,我不喜欢看话本趣闻”
“我要带你去参加星月派婚礼,你还是多了解一下各派纠葛,免得说错话。”
符尾纳闷:门内弟子众多,跟着老祖外出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我身上才对。
不过他很快想到夜作樱少年时很怕麻烦,师兄让他帮忙他从来没有答应过。此番也许只是他懒得通知其他人罢了。
“谢师祖提点。”
自此,符尾每日便与这些仙门风流史为伴,倒也清闲。这般日子过了数日,直到夜作樱将一封信递到他面前。
“朱桦峰寄来的。”夜作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指尖夹着那封信,却并未递出。
符尾恭敬地抬起双手,等了片刻,只觉得一道清淡却不容忽视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他抬眼,正对上夜作樱看不出情绪的眸子。
“揽羽峰清静,利于修行。”
夜作樱将信轻轻放在一旁案几上,语气平淡,“杂念过多,于道心无益。”
符尾连忙道:“弟子看完玉简再看吧”
见他似乎不满意,又立马表态道:“要不师祖帮我看了之后回封信吧,就说我忙着修炼,以后不用寄了。”
夜作樱面色有缓,符尾眼角弯了弯,一脸真诚地盯着他笑。
然后他就被体罚了,放眼整个修真界,有体罚这种朴实无华的惩罚的门派,只有无何有。为此他们还专门发明了体罚符,贴上符咒后全身上下都似压了泰山一般沉重。
晚上符尾回到房间,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行尸走肉般来到床边,枕头上放着白天的信,已经被拆开过了。
符尾捏起信,心头一股无名火起:这人何时添了偷窥私密的癖好?
他拿起信,字迹潦草飘逸,看来是出自陆湛之手。
小尾巴!
你在揽羽峰怎么样?老祖允许你吃饭吗?他是不是经常乱发脾气?没事的,你就当他是狗,喜欢犬吠,你英俊潇洒,不和畜生一般见识。
他要是打你,那……那……那我也没办法,你受着吧。话说他是不是每天逼着你修炼到半夜?我听说他最看不得弟子懒散了,你可一定要注意,别偷懒被逮到!
对了,这信千万别落在他手里!要不然兄弟没得做了。你要是没事就吱一声,让我知道你还活着。要不然我怕哭早了,白白浪费眼泪。
说到眼泪,王齐最近跟不上教学,经常哭呢,你要不要回信安慰两句?可不是我想让你回信,是王齐!王齐让你回,他望眼欲穿!
他还让你注意身体,好吧好吧,看他说这么多,我也说一句,少说话!别得罪老祖!
陆湛(划掉)
王齐!
符尾看完这信,不禁头皮发麻,他早不知道被人惦记是什么滋味了,如今突然被人寄了封算不得家书的信,字里行间全是叮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动作。
次日他忧心忡忡坐在夜作樱对面,见夜作樱没有任何异常,小心翼翼道:“师祖,您看信了?”
“嗯”
“老祖千万不要和陆湛计较,他只是嘴上说说,我已经给他回信了,让他别写信过来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让他写”
“啊?”符尾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夜作樱瞥了他一眼。
他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好”
其实符尾还没写信,只是嘴上这么一说,怕夜作樱生气罢了自符尾回信后,陆湛几乎每日一函,乐此不疲。
有时候是唐式微的教学,有时候是王齐焦头烂额睡不着到处跑,有时候是门派一些不入流传闻,其中一条居然是老祖吃人肉喝人血,被吃的自然是符尾本人。
如此过了四五日,不知是两人信件来往太过密切还是怎的,新到的信笺又一次落到了夜作樱手中。
他极其随意地问道:“这位陆师侄,与你倒是投缘。”
符尾心头一紧,谨慎回道:“是,陆师兄为人热忱,常关照弟子。”
“热忱……”夜作樱轻声重复,抬眼看他,目光里含着一丝探究。
“如此频繁通信,看来朱桦峰的课业于他而言,是过于轻松了。”
他语气依旧平淡,却不容置疑,“即日起,他的剑术课加倍。天赋既高,便不该虚度光阴。”
“……”
对不起陆湛,我害了你!
此后陆湛的信来的少了,三天一寄。符尾心痛之余却没给傻小子道歉,权当自己不知道。
小尾巴:
听说江悟又和步月远吵架了,步月远气的都把他锁起来了。最后还是步星遥发现江悟才避免悲剧呢,你说江悟这么不想娶步星遥,当初干嘛那么轻易认输啊?
而且他刚去鲁山的时候好像也不和人家妹妹吵架,怎么越到婚期越吵了?
你说这俩人该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速与我探讨一番!
陆湛。
符尾收好信,指节轻轻敲着桌面。陆湛虽不着调,最后一句却歪打正着,点醒了他。
他提笔写下:陆湛兄
我也好奇这步月远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你快去打探一番,没准是段陈年美谈。
尾昭
符尾日日留心“陈年美谈”,却终是没等来陆湛的回信。动身前往星月派的日子,已悄然而至。
星月派位于鲁山,群山险峻高耸,易守难攻。上山全靠御剑御兽。夜作樱有一只极其珍贵的坐骑,名叫绿鸟翼凤蝶。
夜作樱虽然冰冷如雪,却格外招灵兽喜欢,绿鸟翼凤蝶是极品灵兽,对主人十分挑剔。若它不喜欢,纵然是符尾这种有通天本事的邪神也不能降服。
然而这蝶第一次见夜作樱就主动和他签订了契约。当时差点没把不可一世的符尾气死,如今时过境迁,他终于站在了绿鸟翼凤蝶背上。
符尾看着脚下山顶张灯结彩,流光溢彩。印有白色牡丹的黑旗一路从山脚插到山顶
夜作樱启程最晚,婚礼前天才到,两人一起去拜见了星月派掌门步云。
符尾听着夜作樱和步云百无聊赖的交谈,心思飘到了门外蓝天上。没一会夜作樱辞别了步云,看来他也受不了。
两人沿着廊桥往步云所指的客屋走。忽听前方庭院传来一声厉喝。
“混账!你们星月派便是如此待客的?!”
只见一青年面罩寒霜,剑已半出鞘,凛冽的杀气锁定了面前两个吓得面无人色的星月派弟子。那两名弟子脚下,还滚落着一只彩球。
他身上穿着靛蓝华服,是冰心派的,而且身份不一般。而在他身侧,站着一位冰心派弟子。
“少主,”少年声音细弱,带着恳求,“我没事的。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原来这是冰心派的少主——胡少峰。
符尾瞧他胸膛剧烈起伏,紧握着剑,那眼神凶狠带着杀气。心中惊骇:虽然玉简上说冰心派掌门的女儿因为没有嫁进星月派郁郁而终,胡少峰与妹妹情深意笃,向来不待见星月派的人。
但没想到他对星月派的厌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为了一个普通弟子,居然要在人家婚礼前天杀人!
他眸光一闪,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隔在双方之间,温声道:“胡少主,何事动如此大的肝火?”
胡少峰猛地回神,目光掠过符尾,在看到后方静立如雪的夜作樱时,周身骇人的气势被压去了几分。
他重重还剑入鞘,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门下无状,惊扰青霖老祖了。只因星月派弟子伤了我这弟子,晚辈有一时心急。”
符尾的视线落在那孩子身上。他瘦如符纸,锁骨突兀,身上也感知不到什么灵力波动,是个未曾修炼的凡人稚童。
符尾心下了然:看来不是一般弟子,可胡少峰尚未婚配,难道这是他的私生子?
他面上无疑,关切道:“原是如此。鲁山风大,这位小道友未曾修炼法术,身体又这么瘦小,还是莫要在风口久站为好。”
胡少峰脸色稍缓,不欲多言,对夜作樱拱手一礼:“门下还需照料,晚辈先行告退。”
说罢,他将那孩子护进披风里,转身快步离去。
符尾此时这才反应过来胡少峰的话都是对夜作樱说的,而自己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贴身童子。不由心道:势利眼。
随后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客屋,星月派主峰上的阁楼特别多,前来祝贺的门派全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楼里,两人来的最晚,住在顶楼。
是夜
步云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他面色红润,喜气洋洋,举杯与客共饮。
宴会觥筹交错,符尾却食不知味。香薰浓稠,符尾只能眯眼安静地坐在夜作樱身侧,他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上方那道偶尔掠过的、淡漠的目光。
这让他比独自面对千军万马时还要警觉。他必须做点什么来分散这种无形的压力,而眼前这看似和谐的宴会,正是最好的观察目标
符尾这才发现,放眼望去,宴会上居然没有一个年轻弟子,全是掌门和星月派的长老。怪不得自己格格不入。
冰心派掌门还是一百多年前那个,坐的最远,看来玉简所记佚事不假,两派的关系确实不太好。
宴会间,各派呈上贺礼。慕北派掌门符尾见过,娶了三个妻子,都早逝了,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
玉简上说他现在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关门弟子身上,到哪里都带着,应该就是他旁边那位。
他献上一盒白玉膏,朗声道:“此乃特制‘清心膏’,闻之可宁神静气,聊表心意。”
慕北派与星月派曾因一桩旧姻缘而交好。如今送上这‘清心膏’,其用意不言自明——江悟心境不稳,在高层中早已不是秘密,席间众人心照不宣。
“看出什么了?”夜作樱的声音忽然在耳畔淡淡响起,惊得符尾指尖一颤。
符尾迅速收敛心神,垂眼低声道:“回师祖,弟子只是觉得……各派贺礼,皆颇费心思。”
“哦?”夜作樱并未深究,只意味深长地道,“心思用在对处便是智慧,用错地方,便是祸端。”
“是。”
很快,又有门派送礼,墨机派的贺礼引起了符尾的兴趣,是一根头绳粗的针。当年墨机派凭借这诡异的银针,接连控制了符尾好几个鬼尸。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所改进没有。
能送出这种好东西,看来他们都觉得星月派如日中天了,上赶着攀关系。
其他门派的贺礼符尾都觉得没意思,武院这种不入流门派也不知道怎么混进仙盟的,送的东西也不入流,夜明珠什么的不如他现在的眼珠好使。
天河派的海螺珠都比他这个夜明珠好使呢,毕竟物以稀为贵。符尾还活着的时候,天河派还是星月派的的附属门派,玉简上说天河派四十年前出了个化神境界的高手才自立门户。
当时两派还大打出手,天河派被打压的退到了海边,已经好几年没来往了。
冰心派送了些玉制俗物。
连夜作樱送的也不过稍微华贵的云锦而已。
俗不可耐!
散席后,符尾和夜作樱回了客屋,符尾从窗外看到有灯往上飞,翻身下床,独自来到屋顶,头顶漂浮着星月纹样的灵灯,将夜色映照得如同白昼。
仙门素来有喜事放灯的习惯,尤其来参加别人的婚礼,基本上是来几个人就放几盏灯,符尾离开仙门太久,早忘了这回事,也没准备灯,不过夜作樱这个老祖就算空着手来,也没人敢说什么,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
“不愧是第一个正经门派。”
夜作樱悄然立在符尾身后,一步之遥。
次日,宾客满座。
符尾的目光掠过人群,夜作樱作为无何有的老祖,和星月派掌门同坐高位,等着新人拜堂奉茶。
离步云最近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身着白牡丹金衣的女子,容貌与新娘无异,是步月远。看来她是十分不满这桩婚姻了,没有什么好脸色。
目光远移,各派年轻弟子仗着做的里长辈远,叽叽喳喳个不停。再远些就是一个星月派弟子最是引人注目,因为他身边坐着一个窈窕美人。
那美人正娇滴滴地偎在他怀里喂酒。若非符尾自己这具身体眼神极佳,还真看不清这远处的荒唐景象。
婚礼上众目睽睽也要抱美人,管不住下半身和畜生无异!想必星月派的长老们若瞧见了,定要斥一声‘成何体统’
除了此人,放眼望去,只有胡少峰身边坐着一个瘦小的少年,穿着兜帽披风,看不清长相。
符尾心道:还真是私生子?
婚礼仪式庄重而繁琐。新郎江悟一身大红喜服,面容更显清瘦,眼神无波,但仍维持着礼节。
而步星遥,凤冠霞帔之下,那张扬的眉眼间,竟也难得地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妙光彩。
“夫妻对拜——” 司仪高唱声未落。
江悟弯腰的动作僵住了,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脸色由红润瞬间转为骇人的青紫。
噗——!
一口混杂着白沫的暗黑血液从江悟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鲜红的地毯上,立刻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腐蚀声。
满座哗然!
不过眨眼之间,江悟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嘭”的一声重响,砸碎了满堂的喜庆。气息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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