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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西泽套上墨库斯从当地弄来的一身旧衣服,默默叹了口气。说实话,此前的经历让它打心底对重返此地充满了抗拒,但眼下别无选择。
从一个不起眼的栅栏后钻出,他伸手压低帽檐,遮住了自己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神。
转眼间,黑牙星的街角便多了一个刚干完脏活、揣着微薄工钱想去碰运气的底层技工。
街道上空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霓虹广告牌,闪烁的荧光将潮湿的路面浸染成一片恍惚的紫与绿。几个斗殴者挥舞着酒瓶踉跄撞来,西泽却早已侧身半步,堪堪让其擦肩而过。
他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店铺,一边如游鱼般的在喧嚣的人潮中灵巧穿行。外围那些零散的小赌摊不是他的目标。他要找的,是一个能让人心甘情愿跳下去的深渊。
终于,西泽在巷子尽头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地下通道入口。上方悬浮着不断旋转的金色全息硬币,旁边浮夸的字体闪烁着“财富天堂”四个大字。
通道两侧站着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很快注意到驻足观察的西泽。一个穿着亮片裙的女子摇曳走近,香水味扑面而来:"先生,来试试手气?里面可有您想象不到的刺激。"另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也凑近低语:"新客有专属福利,包您不虚此行。"
在这里进出的人,神情要么是极度兴奋,要么带着是输光一切的麻木绝望。
看来就是这里了,他理理帽子,迈上向下的台阶。
内部空间豁然展开,漂浮赌桌、老虎机、以及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赌博装置填满了视野。空中烟雾缭绕,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西泽对赌场有着根深蒂固的厌恶。那时母亲尚在,父亲总在这样的地方流连,输光钱财后醉醺醺地回家,将怒火发泄在母亲与他身上。年幼的西泽不止一次扯着母亲衣角问:"你为什么不离开?"母亲生得美,性子又柔,改嫁绝非难事。可母亲总会捧着他的脸,指尖带着熟悉的暖意,声音轻得像在唱摇篮曲:"你父亲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也曾是个顾家的人,记得你小时候,他总会把你扛在肩头……"
她的目光穿过时光,仿佛在寻找那个早已消失的男人:"西泽,我的宝贝,只要你将来有出息了,咱们家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爸爸重新振作起来,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西泽始终无法理解母亲对过去的执念。过去有什么用?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现在和将来吗?后来母亲积郁成疾,一病不起,她苦苦守候的承诺最终未能兑现,那份她始终相信的爱情,也未能如她所愿般拯救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他皱着眉头贴墙而行,目光扫过高注区。随后,在一张玩着“卡西诺星轨”(一种使用复杂牌组和概率盘的流行宇宙赌戏)的圆桌旁,找到了布雷夫。
和照片上截然不同,眼前的他眼窝深陷,瞳孔布满血丝,一件领口泛黄的皱衬衫松垮地挂在消瘦的肩上,颓败得几乎只剩一具被赌瘾蛀空的躯壳。
布雷夫面前的筹码堆稀疏得可怜,只剩下寥寥几个代表最小面值的白色塑料片,孤零零地散落在赌桌上。
庄家巴克倾身向前,声音低沉而诱人:“就这点筹码恐怕翻不了身啊,朋友。不如赌上你的自由?赢了,债务全清,还能带着一笔够你远走高飞的钱。输了嘛,也就是留在我们这儿工作,起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不远处的西泽心头一紧,只希望这傻子千万别踏进这显而易见的陷阱。
然而事与愿违。
布雷夫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整个人几乎要趴到赌桌上。在诱惑与威胁的交织下,他喉结滚动,哑声开口:"就按你说的这么办……"
“发牌!”布雷夫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不仅断绝了自己的退路,也击碎了西泽心中仅存的希望。他猛地将面前所有筹码推了出去,塑料片在绒布上刮出沉闷的声响。
这个动作引来周围几个看客稀疏的口哨声,夹杂着怜悯与嘲弄。
巴克满意的勾起嘴角,示意荷官继续。
布雷夫紧盯着旋转的概率盘和发出的新牌,呼吸急促得如同溺水者。每一次牌面揭开,他脸上的肌肉都会剧烈地抽搐一下,希望和绝望以惊人的速度交替上演。
不远处,两名赌场守卫手搭在腰间的电击棍上,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这张桌子,更准确地说,是投向这个可能惹麻烦的布雷夫身上。
而当事人对此毫无察觉,他的全部世界已经缩小到眼前的牌桌和那微乎其微的翻盘希望上。
西泽看到庄家亮出了最后的牌面。一套完美的顺子,碾压了布雷夫那手可怜的对子。
布雷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呆呆地看着荷官用耙子面无表情地将他面前最后那几个筹码扫走,动作熟练而冷漠。
“看来运气不在你这边,朋友。”巴克用带着口音的通用语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不再看他。
这下布雷夫彻底输光了,那两个赌场守卫开始不动声色地朝桌子这边移动。
观察时间结束,必须在赌场的人插手之前,控制住场面。
西泽从人群外围迈步而出,刻意模仿着黑牙星底层常见的粗粝腔调,声音沙哑地开口:
“这家伙的债,我来处理。”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看似落魄却气势逼人的“技工”身上。
巴克停下了整理筹码的动作,细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西泽。“哦?又一个慷慨的朋友?”他嗤笑一声,“他的赌债,还有他抵押在这里的东西,可不是你这种身上带着机油味的家伙能付得起的。”
西泽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目光扫过布雷夫空空如也的桌面和庄家面前那座筹码山。
“人,和他输在这里的东西,我都要带走。开个价。”
“开价?”巴克发出一阵像是漏气般的笑声,“哥们,他输掉的不仅仅是黑牙币,他输掉的是这里的规矩。坏了规矩,就不是钱能轻易解决的了。况且,你身上也没什么能都当赌注的吧。”
他话音刚落下,那两名守卫就往前逼近了一步。
气氛瞬间绷紧,不少赌客兴奋地望过来,期待着一出好戏。
就在这时,几乎崩溃的布雷夫突然用力抓住了西泽的衣角。他抬起头,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哀求:“我还有我的命,把我这条烂命……押给他,求你了……别输……”
西泽的身体顿了一瞬,没想到布雷夫是这个反应。这是一个真正的赌徒,在输光一切后,又将自己仅剩的存在押在了一个陌生人的勇气和运气上。不得不说,这种能赌成这样子,他都有些敬佩他了。
他默默的将自己的外套从布雷夫手中抽出,“那就按他说的来。”
巴克的身体因愉悦而微微颤抖,仿佛就等着这句话。“好啊,我喜欢有魄力的人!”他张开双臂,声音响彻整个赌场,"既然这位朋友自愿押上性命——按照黑牙星的规矩,生死局一旦提出,便不可拒绝。就让这场赌局,为我们今晚助助兴!"
他使了个眼色,一名守卫快步离开。待他返回后,手中多了一把老旧的左轮手枪和一颗黄澄澄的子弹。
巴克接过枪,熟练地弹开转轮,将那颗子弹塞进其中一个弹巢,然后猛地一甩手腕。
咔嚓。转轮合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得骇人。
“俄罗斯轮盘,真正属于男人的游戏。”巴克咧开嘴角,将手枪“啪”地一声按在赌桌上。“就一颗子弹。你赢了,我的命以及你想要的都给你。但如果你输了……”他耸耸肩,意思不言而喻。
西泽的目光落向那把粗糙的手枪,心中顿时涌起一阵荒谬感。这赌注加码的速度,比他小时候帮母亲在菜市场砍价还要快,转眼间连身家性命都摆上了台面,真不愧是当地的赌场作风。
更让他诧异的是,竟会在此地重遇这位"老伙计"——
在他的军校时代,作为基础枪支结构课的结业考核之一,他们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蒙眼拆解重组这款老式大口径左轮。而这项考核的最快纪录保持者,至今仍是西泽·加西亚。
此刻,他只扫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弹巢轴心锃亮得过分,有明显的频繁拆卸痕迹。当巴克甩动弹巢再合上的瞬间,发出了两声几乎重叠的轻响,而非标准的一声清脆锁定声。里面应该是有一个卡滞点,预定好了实弹的位置。
也罢,西泽知道这种地方黑的很。不过既然对方设下了局,不如将计就计。
他伸手抬起枪柄,凭借指尖传来的重量,让他立刻判断出第一弹是空仓。
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将枪口抵上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咔嗒!”一声清脆的空响在死寂中炸开。
就在这声响完美掩盖住所有细微动静的刹那,他借着身体微侧形成的视野盲区,用托着枪柄的拇指敏捷地向后一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他面无表情地将还在冒着淡淡青烟的手枪推给对方。
西泽承认他有赌的成分,他在赌庄家不会蠢到前几发就放实弹,所以他将实弹的位置后移了一个位置。不过,即使判断失误,下一发真是实弹,他也有后手。只需在扣扳机时用拇指抵住击锤侧面稍加力度,就能让赌场改装枪的"卡滞点"彻底锁死,造成意外卡壳,庄家不得不中断赌局来“修枪”。
无论怎么样他都会赢。
巴克惊讶了一瞬,显然没料到对方居然这么镇定。他一把抓过手枪,恶狠狠地抵在自己太阳穴上。
“咔嗒!”再一声空响。
霍克人啐了一口,将手枪重重拍回西泽面前,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扯动。
弹巢的位置早已被他设定好,下一个弹仓里等待着的,正是那发实弹。他确信无疑,这个不知死活的陌生人,马上就要变成一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成为他威慑众人的又一个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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