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八苦

　　蒲声拖着箱箧站在“苍乾观附属道法学院”的门前时，后颈忽然一阵发凉，像有片雪花落在衣领里，却带着针尖似的刺感。她回头望了望，山路上只有被风吹起的枯叶，没有那个浑身雪白的影子。
　　昨夜在客栈的画面又撞进脑子里：那东西坐在木椅上，赤着脚，指间夹着枚金元宝，白面似铺满面粉，全黑的眼盯着她心口：“姑娘，用你一样东西，换这满箱的珠宝，好不好？”
　　蒲声当时攥紧了行囊带，只觉得那“面粉脸”下藏着的尖指甲，已经快要戳到自己的皮肤。她没抓起箱箧就往门外跑。
　　“新来的？”
　　门口值守的道童递来身份牌，目光扫过蒲声泛白的脸，“是蒲声吧？寒师叔让你报道后直接去后山的‘镇邪阁’。”
　　蒲声接过木牌，指尖还在发颤。她早听过这位寒师叔的名头——寒得雨，苍乾观道法学院近三十年最年轻的执事，十七岁便凭一手“任晏杀术”镇过百年凶煞，性子冷得像终年不化的冰，做事利落狠绝，观里的师兄师姐提起她，多是敬佩里带着几分不敢近前的忌惮。只是她刚入学，连山门都没摸清，怎么就被这位厉害人物直接点名。
　　　　镇邪阁，寒得雨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手里捏着张黄符。
　　“昨夜，你遇到‘絮面’了。”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蒲声猛地抬头，“您怎么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寒得雨转过身，指尖的黄符无风自动，贴在桌案的罗盘上。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最后停在正西方向，那里刻着个“异”字。“它非雪妖或狐妖，生于芙蓉岭深处那片‘凝雾冰柯’。善用金银诱人心神，取其心滋养自身。”
　　她目光落在蒲声心口：“它没对你动手？”
　　“没有。”蒲声攥紧了衣角，“它给我金银，要换我身上的东西，我没应。后来我跑来了这里，它说……等我。”
　　“等你？”寒得雨的眉梢挑了挑，“倒是稀奇。这‘絮面’素来只取愿者的‘真心气’，若对方不肯，便会立刻露爪，百年里从无例外。它对你，倒是格外有耐心。”
　　窗外飘进几片白毛絮，如初春的杨花，却带着刺骨凉意。蒲声抬头，看见窗沿上落着枚金元宝，元宝下压着张纸条，字迹软得像棉花：“姑娘，今日不给，明日我再来。你的‘真心气’，我迟早要拿到。”
　　寒得雨抬手一挥，黑冰瞬间裹住那枚金元宝，元宝在冰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化作一滩黑水。白毛絮也被风吹散，却在消散前，隐约凝出个赤脚驼背的白影，全黑的眼睛隔着窗户，直直盯着蒲声。
　　寒得雨将一张新的黄符塞进蒲声手里，“贴身带好。它进不了结界，但你若踏出山门一步，它必会缠上来。从今日起，你随我修习，我倒要看看，这‘絮面’为何偏偏盯上你。”
　　傍晚，蒲声跟着寒得雨在后山练剑。一阵风从身后吹来，带着股淡淡的冷雾香，那香气不像寻常草木，倒像芙蓉岭异树挂着的寒雾。她回头，看见石阶上落着件白衫，衫角绣着朵半开的梅——那梅花不是绣的，是凝雾冰柯的戾气凝成的白絮堆出来的，梅蕊里藏着枚银簪。
　　“姑娘，今日换这个，好不好？”
　　声音从雾里传来，白毛絮再次飘起，渐渐凝出白影。寒得雨的剑瞬间出鞘，黑冰顺着剑刃蔓延，直指白影咽喉：“此乃苍乾观地界，你也敢闯？”
　　白影没躲，只是歪了歪头，依旧盯着蒲声：“我不闯，我只是来给姑娘送东西。她想要什么，我都能给，只要她肯……”
　　“住口！”寒得雨的剑往前递了半寸，“你诱她甘愿送死！每取一人心，芙蓉岭的异树便会多抽一枝，不过是借她的命养那片害人的根！”
　　白影尖锐的指甲泛着冷光，却没对寒得雨动手。它看了蒲声一眼，化作漫天白毛絮，像雪花般炸开，消散在风里。只留下一句话，飘在空气里：“姑娘，我会等你心甘情愿的那天。”
　　寒得雨收剑入鞘。她看着蒲声苍白的脸，语气依旧冰冷：“记住，它所有的‘哄骗’，都是为了取你的命养它的本体。下次再看见它，不必犹豫，直接用符打出去。”
　　山风吹过，最后一点白毛絮也散了，只有寒得雨的声音还在耳边：“明日起，我带你去查芙蓉岭的记载，这絮面盯上你，绝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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