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树下—谁来替她们呐喊？

　　翌日早上五点半，尚桉被妈妈叫醒，天幕还未完全褪去，屋舍笼罩在一层薄纱般的雾气里，若隐若现。田里的泥土散发着湿润的气息，早起的农民已经扛着农具出门，脚步踏在田埂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几只麻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着，为清晨增添了几分生机。
　　渐渐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边的云彩慢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尚桉快速起了床，没有一点儿困意，一想到要去园子里就感到兴奋。吃完妈妈准备的早饭，在家门口等着隔壁的大娘，只听吆喝一声：“桉桉，走了。”
　　“来啦。”尚桉放下碗筷，跑了出去。
　　妈妈这时也赶着出了门，对大娘说：“嫂子，帮俺照看着点哈，麻烦你费心了。”
　　“放心吧，桉桉老能干了，别人都夸她。”大娘回道，说完便和尚桉走了。
　　到了坐车的地方，六个人都陆陆续续的来了，但是迟迟不见司机，正当众人正疑惑的时候，只见水淼开着一台五菱宏光快速驶来。
　　众人见了，连忙问：“水淼，今天咋是你来的呢？”
　　“我萨大爷那车开去修了，今天我送。”水淼回道。
　　说着众人也都上了车，尚桉跟着坐在中间那排，车的中央后视镜正好照着尚桉，几次抬头都不经意的和水淼对视，然后又立马低下头或者看向车窗。
　　一路上，大娘婶子依旧聊着一些家长里短，时不时的还调侃一下水淼。
　　到了园子，老太太依旧坐在电动车上等着，老头站在一旁。众人进行了日常的打招呼后，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由于尚桉昨天做了两种工作，便问道老太太：“大娘，我今天干啥呀？”老太太眯着眼笑着答道：“他二姑，你今天先和你萨婶子一块去摘果吧，等A号棚的人来了再说。”
　　“好嘞大娘。”说完便跟着进了摘果子的棚里。
　　棚子里的恒温保持在30度左右，早上还有些凉意，过了10点就有些热得发汗，棚子上面是厚厚的棉被，正午的时候太阳照射会使棚子里的温度升的老高，所以必须用棉被来遮住太阳，给工人降温。
　　尚桉跟着萨婶，两人总是少不了说话聊天。
　　“你妈之前在这里干的时候，蓝莓还没结果呢，那个时候刚刚剪枝。”萨婶说。
　　“我听我妈给我说过，她说刚要摘蓝莓她就生病了，来不了了。”
　　“那可不，那天你妈差点晕倒，幸亏水淼开着车给你妈送去医院了，还好是中暑，不过你妈得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来吧？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现在好得很呢，本来想来，不过我姐姐要结婚了，我妈在家忙着装修房子，可能得耽搁一段时间了。”
　　“那确实得好好操心，毕竟闺女出嫁是大事，马虎不得。你妈干得也很好，园子里来了这么些人，差不多都让老太太说过，但你妈一次没有，是个干活利落人。”
　　“真的吗？”尚桉微微一笑，有些略微欸惊讶，“我妈就是个能吃苦的人，实在。”在尚桉的印象中，妈妈是一个农村妇女，没什么本身和文化，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了，自己和弟弟还经常拿妈妈的学历打趣，做饭也不好吃，爱唠叨，不爱打扮，总是穿着好年前的旧衣服。或许要说妈妈的优点，尚桉甚至不知道除了爱她和姐姐弟弟外还能有什么，连这个“实在”可能都是尚桉临时想出来的词。这是尚桉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对妈妈认真的夸奖。
　　萨婶没再说什么，两人继续低头摘着蓝莓。尚桉时而弯腰，时而下蹲，时而跪趴在地上，虽然有些折腾，但是并不是很累。两人后面有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儿，戴着个编织的草帽。萨婶子便开口道：“你多大了?看着挺年轻呀。”
　　“大姨，我今年28了。”
　　“哦哦，你几个孩子了？”
　　“三个孩子，俩闺女一个儿子。”
　　“都多大了？上学了吧。”
　　“上了，俺大闺女上五年级，二闺女上三年级，小儿子上大班。”女人说着脸上笑着。
　　“你叫啥呀？”
　　“俺姓文，你叫俺小文就行。”
　　“你男人是干啥的呢？孩子你婆婆给你带呗？”尚桉算是摸明白了，像萨婶这样的中年妇女在聊天时“查户口”是少不了的甚至是必然的一道程序。尚桉想要是自己被这么问早就不耐烦了，更别说这么实实在在地说出来了。
　　“俺男人在汽修厂工作，上夜班，没有老婆婆，就一个老公公快70了，孩子都是俺自己带，俺老公公有时也会给帮忙照看。”小文大方答道。
　　“你娘家也是这里吗？”萨婶继续问道。
　　“没有，俺妈家在半阳镇。”
　　“哟，那个地方不是挺有钱的嘛？你咋找个找的这里的婆家呢？你爸妈当时咋同意的？”萨婶疑惑三联问。
　　“俺男人比俺大9岁，当时上学不懂事，刚到年龄就生了孩子，到这也没办婚礼。”小文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俺爸妈当初也不同意，但是拗不过我，也没办法，现在自己三个孩子了，后悔也没辙了，虽然累点苦点，好好看着孩子长大俺就很知足了。”
　　“哦哦，那你不打算再办婚礼了吗？你爸妈不要彩礼啥的了吗？”
　　“害，大姨，咱孩子都这么大了，不如把办婚礼的钱用在孩子身上，还能省点，那婚礼办不办的无所谓了。”小文一边说一边擦去额头上的汗“俺爸妈其实是俺舅舅和舅妈。”
　　像听故事的尚桉在一旁默不作声，听到这句话突然像大脑死机了一般，瞪大俩眼，挠挠头，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不过萨婶子很快明白过来。“你是放在舅舅家养的对吧，认舅妈当妈妈，你原来的那个妈家也是为了要男孩？”
　　“对，不过把我送走后，他们还是生了一个女孩，我舅舅舅妈对我倒挺好，像亲女儿一样待我，不过我亲妈对我一般。”
　　“那你不认她了？”
　　“不认。”小文很坚决地说道，“大姨，很多人都劝俺认，但是俺就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咽不下那口气，你说为什么偏偏把我送人？你说再穷还能养不起我一个小丫头片子吗?你说就差我那一口饭吗？而且我舅舅舅妈对我这么好，我认了她也对不起他们。”小文越说越激动。
　　“是的，那就不认，自己怎么舒坦怎么过。”萨婶子被反问道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小文，“不过你还年轻，路还长，将来别让自己后悔就行。”
　　尚桉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小文，她正弓着腰采摘着枝上的蓝莓，就好像要将命运送给她的苦难一点点摘下，不吭声也不停歇，因为她知道在苦难的尽头是甘甜，这种甘甜可以弥补自己所走错的路，而这种甘甜在尘世中有一个俗套的名字------金钱。
　　过了一会儿，尚桉听到外边的棚子里有人喊她的名字，萨婶子让尚桉出去，尚桉走到棚外，看见刘姐正拿着昨天水淼的那个笔记本在叫她，上面是水淼记录的工人的名字和工作时长，昨天水淼问完尚桉后将她的也写在了上面。
　　看到尚桉走出来，刘姐挥挥手说道：“走，去A号棚装果去。”
　　“好的姐。”尚桉回答道。
　　该说不说，不愧是老板和老板娘待的棚，确实有特殊待遇，A号棚比其他的棚凉快多了，也晒不着也冷不着，还能一直坐着，不用跪在泥里摘蓝莓，弄得一身土。
　　尚桉看了一眼棚里，果然那个小女孩没来，松了口气。刘姐给尚桉安排好任务就又去忙别的了，四哥也坐在桌子旁一边吸着烟一边包装着蓝莓，桌子上的人也一边包装，一边说说笑笑，尚桉带着遮阳帽，坐在一角，听着他们的声音，低着头除了问一下必要的工作步骤，便不怎么说话。
　　到了中午，四哥说：“桉桉，去吃饭吧，吃完再弄。”
　　“好的哥，那我先去吃饭了。”干了一早上的活，尚桉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于是拔腿就走了。
　　出了棚子，尚桉看到大娘那一伙人也刚刚出来去吃饭，于是快步跟上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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