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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今日宜休沐。阮存雾的生物钟却雷打不动,早早醒来。在床上放空片刻,懒洋洋洗漱,又例行巡视了她的植物爱卿,这才出门觅食。
小区拐角那家早点铺子,豆浆是石磨的,油条是现炸的,金黄酥脆,香气勾人,是她休假的固定开场。
老板见她进来,笑纹更深:“小阮,老样子?”
阮存雾点头。一碗热豆浆,一根金黄酥脆的油条下肚,通体舒泰。
踱出店门,日光正好。路过常去的花店,玻璃门内,一个熟悉的身影侧对着街道,微微垂首,正对着满室姹紫嫣红,犯难。
周淮昭似有所感,抬头望来。四目相对,他眼中掠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惯常的温和疏离,朝她轻轻颔首。
阮存雾脚步未停,也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脑海里模糊掠过某个夜晚楼道里模糊的影子,与眼前这衣冠楚楚、连头发丝都透着整洁的模样,倒也不觉违和——人总有几面。
“邻居。”周淮昭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困扰,“方便帮个小忙吗?”
阮存雾驻足,侧身看向店内:“嗯?”
周淮昭的目光扫过琳琅花架,眉宇间那点无奈和茫然不加掩饰,像面对一道超纲的考题。“要去拜访一位很重要的长辈,想带束花,但实在不太擅长。”他顿了顿,补充道,理由显得更充分自然,“看你上次送的盆栽,想着你可能懂一些?麻烦你了。”
阮存雾没多言,视线在店内逡巡一圈,几乎没怎么犹豫,抬手指向一桶开得热烈饱满的向日葵:“这个?”明媚,朝气,适合长辈,且几乎不会出错。
周淮昭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眼底那点困扰瞬间化开,像找到标准答案般松了口气,立刻点头:“好,那就这个。看着就很好。”
花店老板手脚麻利,三两下将向日葵配上尤加利叶,扎成一束温暖明亮的捧花。两人一同走出花店,清新的草木气息混着淡淡葵花香。
阮存雾正要开口告辞,一束轻盈雅致的风铃花却递到了她眼前。
淡紫与白色的小铃铛挤挤挨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煞是可爱。
阮存雾下意识地将目光掠过花束,看向拿着花的周淮昭。
“一点谢礼,”周淮昭唇角弯起一个温和有礼的弧度,眼神清澈,“谢谢你帮我选花。”
-
因为电压问题,小区停电了。
得知消息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晚风在树梢间飘荡,阮存雾刚从地铁里出来。
业主群里不断弹出消息提醒,说是需要点时间供电才能恢复,阮存雾看了一会儿便不再看。
阮存雾脚步一拐,走到咖啡店里,寻了个靠窗的位置,随便点了杯咖啡坐下。
她坐的位置旁边有面墙,上面贴满了无便利贴,由人物、感情、日常、重要时间节点等构成。
阮存雾一个个扫了过去,目光停在一张便利贴上,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字迹干净利落。
“お元気ですか?
私は元気です。”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是她爱看的电影《情书》里的台词。
“你好吗?
我很好。”
她也很喜欢这段台词。阮存雾眨了眨眼,收回目光。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是舒缓的爵士。阮存雾戴上耳机,切到自己的歌单,摊开速写本,开始画新的纹身稿。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是她此刻世界里唯一清晰的节奏。
稿子初具雏形时,她刚放空眼神,旁边的玻璃窗忽然被屈指轻轻叩响。
阮存雾转过头。
周淮昭隔着洁净的玻璃,正微微弯腰注视着她。路灯的光晕在他身后散开,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了层柔和的边。见她转头,他唇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隔着玻璃摆了摆手,算是无声的招呼。
咖啡厅的灯光星星点点地落在他的眼里,隐隐绰绰间,却让阮存雾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阮存雾唇角也极淡地向上牵了一下,算是回应。她摘下耳机,看着玻璃外的他指了指门口方向。
风铃声轻响,周淮昭推门走了进来。
阮存雾重新听见咖啡厅播放的不同于耳机里播放的音乐,看见周淮昭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带着晚归的风尘仆仆,带着另一个小世界向她走来。
“在这等电。”周淮昭在她对面的位置自然坐下,声音不高,带着点熟稔的笑意,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阮存雾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设计稿的纸角,“嗯,群里说还要点时间,23楼…爬不动。”她轻轻耸了下肩,意思不言而喻。
周淮昭了然地点点头,目光很自然地掠过她面前摊开的设计稿,随即礼貌地移开,落在她脸上,“在忙工作?我过来没打扰你思路吧?”他问得随意,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没有探究的意味。
阮存雾轻轻摇头,把散开的稿纸归拢叠好,推到一边,动作不疾不徐,透着一股子沉静,“刚好画完,歇会儿。”
周淮昭的柠檬水送来了,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流下一点水痕,他道了声谢。
短暂的沉默里,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流淌进来,一首带着迷离合成器音效和沉稳鼓点的英文歌响起,主唱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独特的沙砾感,在空气里缓缓铺开。
周淮昭端起水杯的动作停了一下,眉梢微挑,凝神听了片刻,搭在桌沿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随着底鼓的节奏点了一下,又一下。那动作细微,带着点沉浸其中的专注,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习惯性反应。
当周淮昭意识到自己似乎走神,目光转回时,眼底还残留着一丝被音乐抚慰过的温和。
他抬眼,发现阮存雾似乎也正微微侧耳听着,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你也听The Deep?”周淮昭的声音比刚才略轻,带着点自然的探询,指尖在杯壁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阮存雾的目光从虚空中的旋律收回,落在他身上,很淡地点了下头,“嗯,喜欢。”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份专注还未完全散去,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鼓点很稳,主唱的嗓音也很有味道。”
周淮昭眼底的光亮似乎更盛了些。
“难得遇到也喜欢他们的人,”周淮昭唇角微弯,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一点距离,却又保持在礼貌的范围内。他语气带着点遇见同好的轻松笑意,“这乐队挺小众的。上次听现场,还是好几年前了。”
阮存雾端起微凉的咖啡抿了一口,顺着他的话问:“现场感觉更好?”
“氛围不一样。”周淮昭立刻接上,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指随着节奏,在桌面上极其轻微地敲击着底鼓的节拍,“灯光暗下来,就那几束追光打在台上。贝斯线沉下去的时候,感觉整个胸腔都在共振。主唱现场也很稳。”
“能想象。”阮存雾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掠过他敲击桌面的指尖,唇角似乎有极其微小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耳机里听,确实还少点冲击力。”
周淮昭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解锁屏幕,指尖在相册里快速滑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说到现场……”他声音里带着点分享的轻快,将手机屏幕朝阮存雾的方向稍稍倾斜,“那次运气好,抢到了前排,录了一小段《Echo Chamber》的副歌。虽然画面晃得有些厉害,音质也不是那么好,但……”他拇指悬在一个视频缩略图上,抬眼询问地看向阮存雾,“要看看吗?”
阮存雾的目光落在他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视频预览画面是模糊晃动的舞台灯光。她没说话,只是很自然地伸出手指,将自己耳机的另一半递向周淮昭的方向。
周淮昭眼底的笑意瞬间漾开,插上阮存雾的有线耳机,又将另一只耳机动作轻快地塞进自己右耳,同时将手机屏幕朝向她,方便两人一起看。
阮存雾微微侧过身,两人的肩膀在狭窄的咖啡桌上方拉近了微乎其微的距离。
周淮昭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瞬间,现场声浪通过耳机线,灌入两人的耳朵。贝斯低沉,主唱缠绵的声音,观众模糊的跟唱是背景音。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画面剧烈晃动,舞台追光扫过,隐约能看到主唱投入的背影,鼓手模糊却充满力量感的挥臂动作,汗水飞溅的瞬间……
周淮昭戴着耳机的右耳专注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更复杂的节奏型。
阮存雾也微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小小的屏幕,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失真却真实的现场风暴。她的表情依旧是安静的,但眼神里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有细微的波澜在涌动。当视频里一个重鼓点落下,连带着耳机都似乎震动了一下时,她的睫毛也跟着轻轻一颤。
安静的咖啡厅,他们在窗边分享耳机,听同一首曲子,共照同一顶山丘灯,享受心跳共振。
镜头晃动,轰鸣声戛然而止,周淮昭将耳机线递还给阮存雾。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重新清晰地流淌进来,取代了耳机里残留的记忆。刚才那几分钟共享的声浪与画面,让此刻的安静显得格外清晰,却也并非尴尬。
阮存雾简单做了评价,声音还是淡淡的,但她的目光还残留着一丝被现场感冲击后的亮光,“很有劲。”
周淮昭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冰凉的触感似乎让他更清醒了些。他指尖在微凉的杯壁上无意识地划了一下,目光自然地落在阮存雾收起的速写本上,又很快移开,落在她脸上,带着点分享后的轻松笑意:“是吧?可惜他们巡演少,下次有机会……”他顿了顿,留下一个略带遗憾的尾音。
阮存雾抬眼,很轻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他关于巡演少的说法。她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凉透的咖啡,小口抿了一下,视线无目的地滑过窗外,夜色更深了,路灯在寂静的街道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小区方向依旧漆黑一片。
就在这时,周淮昭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不是群消息,而是一条来自物业的推送通知。他点开看了一眼,眉梢微挑:“群里通知来了,说电路抢修完毕,正在逐步恢复供电,估计十分钟内我们那栋就能亮灯了。”
他放下手机,看向阮存雾,眼神明亮:“看来不用在这里熬到打烊了。”
阮存雾闻言,轻轻呼出一口气,很淡,但能感觉到一丝等待结束的轻松。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默契地开始收拾自己手边的东西——手机、耳机、水杯。咖啡厅里的音乐依旧舒缓,窗外的夜色似乎也因为即将恢复的光明而显得不那么沉重。
当小区方向终于零星亮起几盏灯火时,周淮昭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动作自然地等着阮存雾也收拾妥当。
“走吧?”他声音不高,带着点熟稔的征询。
阮存雾将包背好,站起身,点了点头。
风铃声再次轻响,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厅。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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