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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相拥
陆景琛离开后,包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残羹冷炙的狼藉。沈澜晞在洗手间里待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那股撕心裂肺的呕吐感稍稍平息,只剩下胃部持续不断的、钝刀割肉般的疼痛。
她扶着隔间的门板,颤巍巍地站起来,双腿还在发软。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头发被冷汗濡湿,黏在额角和脸颊,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又脆弱。
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反复拍打脸颊,试图驱散一些眩晕感和不适。冰凉的温度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稍微刺激了她混沌的意识。
必须离开这里。
她撑着洗手台,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调整呼吸,然后一步步挪出洗手间。经过包间时,她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径直朝着“静轩”古色古香的大门走去。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带着湿土气息的凉风扑面而来,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同时也让她意识到——外面下起了大雨。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在青石板路上、屋檐上、竹林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织成一片朦胧的水幕。夜色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远处的路灯在水汽中化作一团团昏黄的光晕。
沈澜晞站在廊檐下,看着眼前瓢泼的大雨,心里一片冰凉。她没带伞。手机电量也所剩无几,叫网约车需要等待,而且这个地段,这个天气,恐怕很难叫到。
胃还在一下下地抽痛,提醒着她必须尽快找个地方坐下,喝点热水。在这里干等下去不是办法。从这里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大概需要七八分钟。
她咬了咬牙。只能冒雨冲过去了。
深吸一口气,沈澜晞将帆布包顶在头上,稍微遮挡一下,然后一头扎进了滂沱大雨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单薄的休闲服紧紧贴在身上,汲取着身体本就不多的热量。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脖子上,冰冷刺骨。脚上的帆布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很快就完全湿透。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胃部的疼痛在寒冷和奔跑的震动下愈发剧烈,像有根绳子在里面狠狠勒紧、扭转。她一只手死死地按住小腹,试图用压力缓解那磨人的痛楚,另一只手努力稳住头顶的帆布包,在雨幕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
冷,刺骨的冷。疼,难以忍受的疼。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头脑一阵阵发晕,脚步也越来越虚浮。她感觉自己就像狂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随时可能被这冰冷的雨水吞噬。
才跑出去不到几十米,她就已经气喘吁吁,几乎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猛地从侧后方伸了过来,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往后一带!
“啊!”沈澜晞惊喘一声,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温热而坚硬的怀抱里。
与此同时,头顶那冰冷密集的砸击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方隔绝了风雨的、安稳的空间。
她茫然地、费力地抬起已经不清明的头,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滑落,模糊的视野里,映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雨水打湿了他额前几缕黑发,更衬得他肤色冷白,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或慵懒的桃花眼,此刻正紧紧地皱着,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是陆景珩。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稳稳地罩在她的头顶,将自己大半个肩膀都暴露在了雨幕中。
他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雨声太大了,哗啦啦地充斥着她的耳膜,盖过了一切声音。沈澜晞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只能看到他那紧蹙的眉头,和那双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深邃明亮的眼睛。
是幻觉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的沈澜晞,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身体内部那场可怕的暴动。冷和疼占据了她的全部感官,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本能。
本能地,寻求温暖和依靠。
她被他圈在怀里,那透过湿透衣物传来的、属于他的体温,像寒夜里唯一的热源,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按在小腹上的手因为脱力而滑下,转而死死地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蜷缩在他怀里。
陆景珩看着她这副样子,脸色更难看了。他本来是想质问,想责备她为什么撒谎,为什么跑来见陆景琛,还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可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在触碰到她冰冷颤抖的身体、看到她苍白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脸庞时,都硬生生哽住了。
他抿紧了唇,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试图给她一点支撑。他低下头,凑近她耳边,几乎是吼着,试图压过雨声:“沈澜晞!你……”
他想说“你怎么样”,想说“我送你去医院”,但出口的话却因为那莫名的焦躁和怒气,变成了硬邦邦的责备:“你是傻子吗?!下这么大雨不知道等一等?还是你觉得自己是铁打的,淋不坏?!”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显而易见的火气。
沈澜晞似乎被他的声音震得微微瑟缩了一下,攥着他衣襟的手更紧了。她仰着头,眼神涣散地看着他,雨水和或许还有泪水混合在一起,从她脸上滑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微弱的气音:“……疼……”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陆景珩的心口。
紧接着,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猛地一软,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攥着他衣服的手也松开了,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向下滑去!
陆景珩瞳孔骤然收缩!
“沈澜晞!”
他下意识扔掉手里举着的伞,反应极快地手臂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动作一气呵成,稳而有力。
沈澜晞彻底失去了意识,脑袋无力地歪倒在他的颈窝处,湿冷的头发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她轻得让他心惊,抱在怀里,仿佛没有一点重量。
陆景珩低头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女人,眉头拧成了死结。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她毫无生气的脸上。他刚才丢开伞去抱她,此刻两人都暴露在大雨中,但他似乎浑然不觉。
他抱着她,快步朝着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司机早已撑着另一把伞下车,恭敬地打开了后座车门。
陆景珩小心翼翼地将沈澜晞放进车里,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对司机沉声吩咐:“去最近的医院,快!”
车子平稳而迅速地驶入雨幕。
车内,陆景珩看着蜷缩在座椅上,依旧因为疼痛即使昏迷中也微微蹙着眉头的沈澜晞,眼神复杂难辨。
他最初注意到她,确实是因为她之前处理的那起案子。那个几乎被所有人认定败诉的局面,硬是被她找到了关键证据,在法庭上力挽狂澜,那份敏锐、坚韧和专业,让他看到了价值。所以,他设计了那场“醉酒认车”的戏码,接近她,选择她作为自己的代理律师。
而这几天的“同居”生活,让他看到了这个女人更多面。她精明、财迷、牙尖嘴利,有时现实得可爱,有时又固执得可气。她会在工作上投入十二分的专注和拼命,也会因为一只蟑螂而吓得跳脚。她像一株生长在岩石缝隙里的野草,看似柔弱,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和韧性。
今晚,他接到下属汇报她去了“静轩”,就知道陆景琛出手了。他立刻赶了过来,说不清是担心案子出现变故,还是担心……她。
看到她冒着大雨踉跄奔跑,然后像片落叶般晕倒在自己怀里时,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里那瞬间的慌乱和……愤怒。愤怒她的不爱惜自己,愤怒陆景琛的手段,或许,也愤怒自己那丝不该有的、超出计划之外的关注。
他扯过车上的薄毯,盖在沈澜晞冰冷的身上,动作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沈澜晞,”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模糊的霓虹,低声自语,像是警告她,又像是提醒自己,“别真把自己玩坏了。你的价值,可不止那点律师费。”
至少,在他还没弄清楚那丝莫名的欣赏和烦躁从何而来之前,她不能有事。
雨水不停地敲打着车窗,像急促的鼓点。车内,只有她微弱而不平稳的呼吸声,和他深沉难辨的目光,在静谧的空间里交织。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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