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一年说爱你

　　生日那晚过后，宿舍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

　　那个融化坍塌的蛋糕和未曾送出的礼物，连同夏铎最后那句“生日快乐”，成了许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整整两天，不吃不喝，只是缩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温纾菡急得团团转，变着法儿地哄她吃饭，骂完陈翊严又骂自己，最后都快哭出来了。

　　“许小晨，你跟我说句话行不行？你别吓我啊……”

　　直到第三天早晨，阳光刺眼地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她脸上。

　　许晨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坐了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能再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那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真正关心她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推向绝望的深渊。

　　她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猛地跳下床，吓了正在吃早餐的温纾菡一跳。

　　“我饿了。”

　　温纾菡愣了两秒，差点喜极而泣，赶紧把手里的包子递过去：“给给给！快吃！还热乎着！”

　　许晨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后翻出了那个黑色的笔记本和笔记本电脑。

　　她不再仅仅是记录那些“失控”的瞬间，还开始系统性地查阅资料。

　　她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各种关键词：“行为不受控制”、“重复性强迫行为”、“幻觉”、“被操控感”……

　　跳出来的大多是心理学文章，描述着强迫症、焦虑症、精神分裂的症状。

　　有些地方很像，但又总觉得隔靴搔痒。

　　她又尝试搜索“世界bug”、“感觉自己是虚构的”、“生活像剧本”……

　　结果更加光怪陆离，多是哲学讨论或者科幻小说的设定。

　　她看得头晕眼花，心里那股劲却憋得更足了。

　　她开始更细致地观察周围的一切，试图找出任何不合理的“漏洞”。

　　她发现，只要不主动触发“陈翊严”这个关键词，她的生活似乎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上课，吃饭，画画，和温纾菡斗嘴。

　　世界运行得流畅而自然。

　　但只要一涉及到陈翊严，那种诡异的“程序感”就会出现。

　　比如，她发现自己总能“恰好”知道陈翊严在哪出现，总能“恰好”在他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并且无法抗拒他的任何要求。

　　而陈翊严对她的态度，也永远维持在那个固定的模式里，仿佛被设置好了参数。

　　她甚至开始偷偷观察周沁茹和其他人。

　　她发现周沁茹似乎永远那么温柔得体，人缘极好，像是标准化的“女主角模板”。

　　而其他同学，大多对她苦追陈翊严不得的事表示同情或嘲笑，态度虽各异，却都像是在某种既定的框架内。

　　她尝试进行更激烈的对抗。

　　有一次，陈翊严发消息让她帮忙送一份文件到某个教室。

　　收到消息的瞬间，必须服从的冲动立刻涌现。

　　许晨死死咬着牙，把手机屏幕按熄，塞进抽屉最底层，然后强迫自己拿起画笔，对着画板。

　　头开始隐隐作痛。

　　她不理睬，继续调色。

　　疼痛加剧。

　　她冷汗直冒，画笔都快握不住，却依旧倔强地坐着。

　　手机在抽屉里持续震动着，像是催命的符咒。

　　每震动一次，头痛就加剧一分。

　　到最后，她眼前发黑，恶心反胃，几乎要呕吐出来。

　　那种感觉，像是身体和大脑在被强行格式化，要清除掉她这个“错误”。

　　她最终还是没能扛住。

　　在意识快要涣散的前一秒，她猛地拉开抽屉，几乎是爬着拿起手机，颤抖着回复了两个字：「马上。」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所有的剧烈症状退去。

　　只剩下无力和恐惧。

　　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泪流了下来。

　　对抗的代价太大了。

　　那股力量强大得超乎想象。

　　但她没有完全放弃。她开始尝试更迂回的方式。

　　比如，陈翊严让她送文件，她答应了，但会故意绕远路，拖延几分钟。

　　比如，陈翊严需要资料，她不再立刻整理好发过去，反而会先回复一句「我现在有点忙，晚点弄好了发你可以吗？」。

　　虽然最终还是会做，但这句延迟的回应，几乎耗尽她所有的力气，换来的是短暂的眩晕和耳鸣。

　　每一次微小的“违规”，都会带来或轻或重的不适。

　　但她依旧咬着牙去做。

　　这些尝试，她不敢告诉温纾菡，怕她更担心。

　　她只敢零星的记录在那个黑笔记本上。

　　她能感觉到，夏铎似乎知道她在做什么。

　　他不再像生日之后那样完全疏远，但也没有恢复从前的热络。

　　他会偶尔出现在图书馆，坐在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有时会递给她一盒牛奶或一块巧克力，什么也不说。

　　有一次，她又一次因为试图延迟回复陈翊严的消息而脸色苍白地趴在桌子上时。

　　一杯温热的奶茶轻轻放在了她手边。

　　她抬起头，对上夏铎复杂的目光。

　　“慢慢来。”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那一刻，许晨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夏铎知道的，远比他说出来的要多得多。

　　他那些看似古怪的话，“世界运行规则”，“不和谐之处”，“你的感觉是真的”……或许是某种提示。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

　　她开始下意识地留意夏铎的言行。

　　她发现，夏铎似乎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需要一点“支撑”的时候。

　　他的眼神常常会落在她身上，像是在守护一个易碎品。

　　这种被默默注视着的感觉，并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反而很安心。

　　仿佛在这条孤独又可怕的探索路上，她并非完全孤身一人。

　　周五下午，许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主动给夏铎发了条消息：「学长，今天去科幻社看电影吗？」

　　消息发出去后，她有些紧张。

　　她不确定夏铎还会不会愿意和她单独相处。

　　过了一会儿，夏铎回复了：「今天社里没活动。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视角不错，能看到很美的夕阳，要不要去散散心？」

　　他发来了一个地址，是学校后山的一个小观景台。

　　许晨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回复：「好。」

　　夕阳西下，天边铺满了绚烂的晚霞，像打翻的调色盘。

　　观景台上没什么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夏铎已经在那里了，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对许晨笑了笑：“来了。”

　　“嗯。”许晨走过去，和他并肩站着。气氛有些安静，却不显得尴尬。

　　“这几天……”夏铎开口，声音很温和，“还好吗？”

　　许晨沉默了一下，低下头：“学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夏铎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天边翻滚的云霞，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我知道，你正在做一件非常困难，也非常勇敢的事情。”

　　他的肯定，像是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许晨这些天来所有的委屈和坚强。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可是我做不到……”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股力量太强大了……我反抗不了……”

　　“我知道。”夏铎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没人要求你立刻做到。你能察觉到，并且开始尝试，这本身就已经是奇迹了。”

　　奇迹？许晨茫然地看向他。

　　夏铎也转过头看她：“许晨，记住这种感觉。记住你每一次挣扎的念头，记住你每一次微小的反抗。这些……才是真实的你。”

　　他的话语像是带着某种魔力，一点点抚平她心中的恐惧。

　　“可是……那到底是什么？”许晨无助地问，“那个声音……那些控制我的东西……”

　　夏铎的嘴唇动了动，眼中挣扎。

　　最终，他还是移开了视线，望向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声音很轻。

　　“时候到了，你会明白的。现在……再等等，再努力看看。”

　　又是这样。欲言又止。

　　许晨的心沉了下去，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太多的失望。

　　或许是因为，他话语里的那份理解和支撑，是如此真实。

　　夕阳最后的光芒消失在天际，暮色四合。

　　夏铎轻轻呼出一口气，站直身体：“走吧，天快黑了，该回去了。”

　　下山的路有些暗，夏铎拿出手机照亮，很自然地走在她外侧。

　　一路无话。

　　快到宿舍区时，夏铎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许晨。

　　那是一个很小的光滑的黑色石头，穿着一条简单的皮绳。

　　“这是什么？”许晨接过来，石头触手温润。

　　“在观景台旁边捡的，觉得形状挺特别。”夏铎笑了笑，语气轻松自然，“据说黑曜石能吸纳负能量，挡挡小灾。生日礼物……补上的。”

　　许晨握紧了那块小小的石头，指尖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一丝他的体温。心里又酸又暖。

　　“谢谢学长。”

　　“不客气。”夏铎看着她，眼神温柔，“回去吧。记住，别硬扛。”

　　许晨点点头，握紧那块石头，转身走向宿舍楼。

　　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来，回过头。

　　夏铎还站在原地，在暮色里看着她，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那一刻，许晨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她想要跑回去，想要问他，是不是可以试着和她一起，面对那未知的、可怕的一切？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如此强烈。

　　她张开了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电子音再次在她脑海深处地响起。

　　「警告！禁止过度偏离！」

　　剧烈的头痛瞬间袭来。

　　许晨痛得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被击得粉碎。

　　她不敢再停留，甚至不敢再看夏铎一眼，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跑般地冲进了宿舍楼。

　　徒留夏铎独自站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眼中最后一点微光，缓缓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哀伤。

　　他仰起头，望着这个虚假的天幕，极轻极轻地，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

　　日子像上了发条，按部就班地往前滚动。

　　课堂，食堂，宿舍，画室……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许晨知道，不是的。

　　她像一个高度警惕的哨兵，时刻扫描着这个熟悉世界的边缘，寻找着那些可能存在的不和谐事物。

　　夏铎给她的那块小黑石，被她用皮绳串好，贴身戴着。

　　石头冰凉光滑的触感，偶尔能让她在焦躁时获得片刻的安宁，仿佛一个无声的盟友。

　　裂缝，最先出现在一些微小的地方。

　　那天在食堂，她正低头吃饭，耳边忽然捕捉到旁边桌两个女生的一段对话。

　　对话内容很普通，是关于下午去哪逛街。

　　但诡异的是，短短五分钟内，她们用完全相同的语调，并且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三次完全一样的对话。

　　而她们自己和周围其他人，似乎毫无察觉。

　　许晨猛地抬起头，背脊窜起寒意。

　　那两个女生还在笑嘻嘻地讨论着完全不同的话题，仿佛刚才那诡异的重叠从未发生。

　　还有一次，她在画室熬夜赶稿，太累了趴在桌上小憩。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尖锐的噪音，同时眼前的空气似乎扭曲闪烁了一下。

　　快得如同错觉。

　　她惊醒过来，窗外月色如水，一片寂静。

　　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关于温纾菡的记忆。

　　她清楚地记得，大一时温纾菡因为贪吃，在校外一家烧烤摊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惨不忍睹，整整三天没来上课，还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碰那家店的烤鱿鱼。

　　可前几天，当她们再次路过那家烧烤摊时，温纾菡却一脸茫然：“啊？我从来没在这家吃过啊？闻着挺香，要不我们试试？”

　　许晨当时就如坠冰窟。

　　她反复确认，温纾菡却坚持自己从未吃过，甚至觉得许晨记错了。

　　那段记忆，像是被悄无声息地抹掉或者修改了。

　　这些细微的、不合逻辑的“bug”，像是一颗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越来越大的涟漪。

　　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接近真相的战栗感。

　　那个黑色的笔记本上，记录的已不仅仅是她的“失控”，更多的是这些观察到的“世界异常”。

　　她变得更加沉默，常常陷入长时间的思考。

　　温纾菡担忧地看着她：“许小晨，你最近真的越来越神神叨叨了，老走神，还老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你不会真学线性代数学傻了吧？”

　　许晨只能勉强笑笑，搪塞过去。

　　她注意到，夏铎看她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那份小心翼翼的守护依旧在，但里面掺杂了越来越多的担忧、挣扎，以及一种悲伤。

　　他出现在她身边的频率似乎更高了，但常常只是安静地陪着，话变得很少。

　　有时，她会撞见他看着自己出神。

　　有一次，在图书馆，她偶然抬头，发现夏铎并没有在看代码，而是在看他自己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倒计时的界面，鲜红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上那串数字，眉头紧锁，侧脸线条绷得死紧，流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重和绝望。

　　他看到许晨在看她，立刻按熄了屏幕，脸上迅速挂起笑容：“怎么了？题又卡住了？”

　　许晨摇摇头，心里那点不安却疯狂滋长。

　　他在倒计时什么？

　　时间一天天过去，紧张感越来越浓。

　　许晨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不断加速的传送带上，明知前方可能是深渊，却无法停下脚步。

　　周末，温纾菡和秦淮禹约她去看电影，想让她放松一下。

　　她答应了。

　　电影是部热闹的喜剧，影院里笑声不断。

　　许晨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飘向斜前方隔了几排的座位。

　　夏铎也在。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还坐着几个科幻社的社员，似乎是社团活动。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笑着和同伴讨论剧情，吃着爆米花。

　　但许晨却注意到，他脸上那份刻意维持的轻松下，有些疲惫和心不在焉。

　　他的笑容，达不到眼底。

　　电影散场，人流涌出。温纾菡拉着许晨讨论着剧情，秦淮禹在一旁温和地附和。

　　许晨的目光不由自主追寻着夏铎的身影。

　　他和社员们走在前面，似乎在商量一会儿去哪吃饭。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超大桶爆米花的小孩横冲直撞地跑过，眼看就要撞到夏铎身上。

　　夏铎似乎正沉浸在思绪里，完全没有察觉。

　　“学长小心！”许晨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夏铎猛地回神，敏捷地侧身避开了冲撞。

　　他回过头，看向许晨，眼中有点诧异，随即对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许晨清晰地看到，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下，锁骨附近似乎有一小片皮肤不太对劲。

　　那不是正常的肤色，而是半透明的，像是信号不良时的雪花噪点一样的闪烁。

　　一闪即逝。

　　许晨猛地愣住，以为自己眼花了。

　　等她再想仔细看时，夏铎已经整理好衣领，转回去和同伴继续说话了。

　　但那诡异的景象，却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不是错觉。

　　绝对不是什么光线把戏。

　　那是什么？

　　她的心脏开始狂跳。

　　接下来的几天，许晨几乎是着了魔一样，开始更加隐秘地观察夏铎。

　　她发现，他偶尔会做出一些不符合他平时习惯的重复性动作。

　　比如毫无意义地快速眨眼三次，或者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一下。

　　她甚至怀疑自己极其短暂地听到过，从他那边传来的嘶哑杂音。

　　但周围环境嘈杂，她无法确定。

　　夏铎……他到底怎么了？

　　那股力量，不仅仅在控制她，也在影响着夏铎吗？还是说……他本身……

　　她不敢再想下去。

　　周五晚上，温纾菡和秦淮禹去了市区玩，宿舍里只剩许晨一个人。

　　她正对着画板发呆，手机响了，是夏铎。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许晨，睡了吗？”

　　“还没。学长，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

　　“没事，”夏铎打断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就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话让许晨的心猛地一揪。

　　“学长……”

　　“许晨，”夏铎的声音很轻，“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你会怎么办？”

　　许晨的心脏被救了一下。

　　她握紧了胸前那块小黑石，指尖冰凉。

　　“学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那些奇怪的现象……还有你……你最近很不对劲……你到底……”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许晨以为信号断了。

　　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就在许晨快要忍不住再次开口时，夏铎的声音终于传来，那声音里痛苦又挣扎，几乎不像他。

　　“对不起……许晨……我……”

　　他的话再次戛然而止。

　　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像极力压抑却还是漏出来的抽气声，然后是东西被打翻的脆响。

　　“学长？！”许晨猛地站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电话被匆匆挂断了。

　　“嘟…嘟…”

　　只剩下一片忙音。

　　许晨握着手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立刻回拨过去，无人接听。

　　再打，已经关机了。

　　她跌坐在椅子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最后那声痛苦的抽气，那个被打碎的声音，还有他最近所有的异常，那个倒计时，领口下诡异的闪烁。

　　所有的线索在她脑海里疯狂地串联。

　　一个她从未敢深思的，又唯一能解释所有诡异的真相，撞进了她的意识。

　　她猛地冲回到书桌前，颤抖着打开那个黑色的笔记本，疯狂地翻看着自己记录下的所有“异常”和“失控”。

　　不受控制的行为……重复的对话……被修改的记忆……世界的细微闪烁……夏铎的倒计时……他身体的异常……他那些欲言又止的古怪话语……

　　“你的感觉是真的。”

　　“世界运行规则下的不和谐之处。”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可能性。

　　许晨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

　　她望着宿舍里熟悉的一切，却只觉得无比陌生和恐怖。

　　眼泪滑落，但不是因为悲伤。

　　她终于……猜到了吗？

　　这个世界……

　　夏铎……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一个问题浮现在脑海。

　　那我……又是什么？

　　***

　　周六的天气好得不像话，天空是那种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蓝，阳光暖融融地洒下来，秋风也变得温柔。一切都完美得像是精心布置的背景板。

　　许晨站在校门口，心却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喘不过气。

　　昨晚夏铎最后痛苦压抑的声音，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那个可怕的猜想，如同藤蔓，一夜之间缠绕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看着远处快步走来的夏铎，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帽衫，看起来清爽又阳光，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昨晚那个在电话里痛苦的人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等很久了？”夏铎走到她面前，笑容依旧。

　　许晨摇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脖颈处，衣领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我也刚到。”

　　“那就好，车快来了。”夏铎笑了笑，很自然地把手插进口袋，目光投向车来的方向，没有再看她。

　　去海洋馆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种微妙的安静。

　　夏铎的话比平时少，偶尔指着窗外的什么说两句玩笑，却总像是在努力维持着一种轻松的假象。

　　许晨更是心事重重，回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无数次想开口问他，昨晚怎么了？那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些奇怪的迹象到底是什么？

　　但话到嘴边，看着他那张带着淡淡笑意的侧脸，却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她，仿佛一旦问出口，现在这看似平静的一切就会瞬间碎裂，露出底下狰狞的真相。

　　海洋馆门口彩旗飘飘，人流如织，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这热闹鲜活的气氛，却让许晨感觉更加不安。

　　夏铎去取了票，走在她身边，偶尔会虚扶一下她的后背，提醒她避开奔跑的孩子。

　　他的触碰依旧温柔，却让许晨一阵心悸。

　　“想先去看什么？”夏铎低头问她，眼睛在阳光下眯起来，笑得很好看，“白鲸？海豚？还是直接去你最期待的水母宫？”

　　他的语气太过正常，正常得让许晨几乎要怀疑昨晚的一切和自已的猜想都是神经紧张产生的幻觉。

　　“都……都好。”许晨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我们从这边开始吧，顺着路线走。”夏铎很自然地规划着，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出游。

　　他们看了憨态可掬的企鹅，看了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群，看了优雅滑行的鳐鱼。

　　夏铎依旧尽职地扮演着导游的角色，说着有趣的小知识，逗她开心。

　　许晨努力想让自已投入进去，笑容却僵硬得像面具。

　　她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在那些美丽的海洋生物上。

　　她的全部感官都在警惕地观察着夏铎，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寻找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常”。

　　然而，一切正常。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缸，在水波间投下晃动的光斑，游客们的惊叹声、欢笑声、哗哗的水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无比真实生动的画面。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中途在一个相对安静的展区，夏铎去买水。

　　许晨靠在栏杆上，看着缸里一条孤零零的小鱼，心里乱成一团麻。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斜前方什么扭曲了一下。

　　但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同时，耳边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电流杂音。

　　她的心猛地一揪，立刻抬头望去。

　　周围一切如常。

　　几个游客说说笑笑地走过，没有任何人表现出异样。

　　是错觉吗？还是……

　　“怎么了？”夏铎拿着两瓶水回来，递给她一瓶，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去。

　　“没……没什么。”许晨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那股越来越旺的不安火焰。

　　夏铎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走吧，前面就是水母宫了。”

　　越靠近水母宫，许晨发现夏铎的话就越少。

　　他脸上的那份刻意维持的轻松正在一点点褪去。

　　他的目光常常会长时间地停留在她身上，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学长，”许晨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声音颤抖，“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

　　夏铎怔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笑容：“能有什么事？就是带你出来玩啊。”

　　他抬手，似乎想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发，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住，然后有些不自然地收了回去。

　　“可是……”

　　“走吧，”夏铎打断她，声音有些低哑，“水母宫到了。你不是一直很想来看吗？”

　　他率先走向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入口。

　　许晨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在梦幻的蓝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落寞。

　　她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水母宫里的人比外面少一些，光线昏暗。

　　许晨被眼前的美景暂时吸引，那些散发着各种色彩光晕的水母，在水中轻盈地漂浮。

　　“真美……”她喃喃，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夏铎。

　　夏铎却没有看水母。

　　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

　　还有些贪婪。

　　像是，想要记住她的模样。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那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达到了顶点。

　　“学长……”

　　夏铎像是猛然惊醒，仓促地移开视线。

　　他指向最大的那个蓝色水母缸：“去那边看看吧，那个据说是最漂亮的。”

　　他们走到那个巨大的水母缸前。

　　无数半透明的水母在巨大的水体中缓缓游动，飘逸，梦幻。

　　却带着一种虚无缥缈的易碎感。

　　许晨仰头看着。

　　就在这时，夏铎的声音在她耳边极轻地响起。

　　“许晨，”他说，“对不起。”

　　许晨猛地转头看他：“为什么道歉？”

　　夏铎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那双总是盛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像是即将熄灭的星辰，只剩悲伤。

　　“如果……”他的声音沙哑，“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会怎么样？”

　　许晨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

　　“你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她猛地抓住他的胳膊。

　　夏铎看着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眼圈微微泛红。

　　他抬起另一只手，似乎想覆盖上她的手背，最终却只是虚虚地停在空中。

　　他的嘴唇颤抖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发出声音：“我……”

　　就在这一刻。

　　毫无预兆地。

　　他们面前那个巨大的的水母缸，里面的景象突然开始剧烈地扭曲。

　　闪烁。

　　像是信号极差的电视屏幕，画面疯狂跳动。

　　周围的空间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声。

　　脚下的地面开始轻微震动。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周围的游客发出尖叫和骚动。

　　许晨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抓着夏铎的胳膊：“学长！”

　　夏铎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却平静又解脱。

　　他猛地用力，将她向后推开一步：“许晨！记住我！记住这一切都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

　　在他们面前，空气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撕裂开。

　　一个散发着刺眼白光的通道，凭空出现。

　　通道内部散发出强大的吸力。

　　人们惊慌失措地奔跑逃窜。

　　夏铎的身体被那股强大的吸力拉扯着，猛地向通道口滑去。

　　他死死咬着牙，用尽最后力气抵抗着，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在许晨身上。

　　“不！不要！”许晨尖叫着，想要冲过去抓住他，却根本无法靠近。

　　“许晨！”夏铎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她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声音在空间的扭曲中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你是女二号！注定要喜欢男主陈翊严！周沁茹是女主！我是穿越来的！我改变不了……对不起……”

　　他的身体彻底被吸入那个扭曲的光洞之中。

　　白光猛地暴涨，吞噬了一切。

　　然后，瞬间消失。

　　连同那个恐怖的通道，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哗啦——

　　被撕裂的水母缸轰然破裂。

　　巨大的水流夹杂着破碎的玻璃和水母，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地面。

　　寂静。

　　许晨僵在原地，浑身湿透。

　　她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目光呆滞，望着夏铎消失的地方。

　　脑海里，只剩下他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在疯狂地回荡。

　　小说……女二号……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异常，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一个荒谬、残忍的答案。

　　泪水疯狂地涌出眼眶。

　　他燃烧自己为她撕开剧本的一角。

　　而她，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离开，连挽留的资格都被作者提前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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