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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喘庙宇与祖母天降
墙头上的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消失,只留下那蚀骨的冰冷和令人窒息的恐惧,弥漫在堆满酒坛的死角。
李孤背靠着粗糙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他的额头如同要裂开一般剧痛,眼前景物模糊旋转,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肥朱那压抑不住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怀中的《乌鸦嘴神功》依旧散发着灼人的热度,烫得他胸口皮肉生疼,仿佛那本书活了过来,正用滚烫的舌头舔舐着他的心脏。
邪神诅咒……不得善终……祸及亲朋……
肥朱那充满恐惧的话语,混合着黑衣人那冰冷彻骨、不含一丝人类情感的注视,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追求的力量,他以为的崛起之路,从一开始就是一条铺满鲜花、直通深渊的陷阱?
“呃……”又一阵撕裂般的头痛袭来,李孤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比起□□的痛楚,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某种巨大而不祥之物盯上的恐惧感,更让他浑身发冷。
肥朱从酒坛后面哆哆嗦嗦地探出半个脑袋,确认那恐怖的黑衣人真的消失了,才连滚带爬地挪到李孤身边,声音带着哭腔:“你……你看到了吧?那……那是什么人?是不是……是不是被你那邪功引来的?我就说!我就说是诅咒!你快走!快离开长安!算我求你了!别再连累我们了!”
李孤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肥朱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胖脸,第一次没有出言反驳或讽刺。肥朱的恐惧是那么真实,真实到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软得如同棉花,根本用不上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额头的剧痛。
肥朱见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笨拙地伸手搀扶起他:“走走走!我带你从后巷走,别让人看见!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肥朱几乎是半拖半扛地将李孤弄出了死角,警惕地张望一番后,将他推向西市更深处那些迷宫般破败小巷的方向,然后像躲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飞快地跑回了莲蓬客栈的后门,重重地将门关上、落栓。
李孤被独自留在阴暗的小巷里,踉跄了几步,勉强扶住墙壁才没有摔倒。
头痛欲裂,精神前所未有的疲惫虚弱,仿佛昨夜透支的精力连同刚才的惊吓一起,加倍地反噬了回来。他现在只想找一个最黑暗、最安静的角落蜷缩起来,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听。
他凭着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和对地形的熟悉,拖着沉重的脚步,如同一个醉汉,深一脚浅一脚地再次回到了那间废弃的土地庙。
扑倒在冰冷的、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他连爬到角落的力气都没有了。斗笠早已不知丢在了何处,他蜷缩在神像投下的阴影里,身体不住地发抖,一半是因为虚弱,一半是因为那跗骨之蛆般的冰冷恐惧。
怀中的秘籍不再发烫,恢复了那种死寂的冰凉,仿佛刚才的灼热只是错觉。但李孤却觉得它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他昏昏沉沉,半睡半醒,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头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每一次都让他恨不得用头去撞墙。肥朱的话,黑衣人的眼神,破碎地交织成光怪陆离的噩梦,反复折磨着他。
“……诅咒……” “……不得善终……” “……祸及亲朋……” 那冰冷漠然的注视……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他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呓语,嘴唇干裂,渗出细小的血珠。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炷香的时间。
庙外原本寂静的街道上,忽然隐约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夹杂着马蹄声、金属甲叶碰撞声和粗暴的呼喝声。
“……搜!仔细搜!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那边有间破庙!进去看看!” “王五,带一队人堵住后面!别让那妖孽跑了!”
是官兵!大规模搜捕的官兵!
李孤一个激灵,猛地从昏沉中惊醒,心脏骤然缩紧!剧烈的头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感暂时压了下去。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是肥朱告密?还是那个黑衣人……
不容他细想,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已经迅速逼近庙门!火把的光芒将庙外的夜色映照得忽明忽暗。
完了! 李孤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施展乌鸦嘴,就连站起来逃跑都困难重重!一旦被抓住,绝对是死路一条!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紧紧攥住那本冰凉的《乌鸦嘴神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是它带来了这一切,此刻,它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尽管那么冰冷,那么不祥。
“砰!” 破庙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几个手持钢刀、火把的官兵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在这里!妖人李孤在此!”为首的队正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神像下的李孤,脸上露出发现猎物的狞笑,大手一挥,“拿下!死活不论!”
冰冷的刀锋映照着跳动的火光,逼近李孤苍白的面孔。
李孤绝望地闭上眼,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集中起残存的所有精神和怨愤,准备发出最后的、也可能是无效的诅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放肆!”
一声苍老却异常清越、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冷喝,如同平地惊雷,陡然在破庙门口炸响!
这声音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竟让那几个冲上前来的官兵动作猛地一滞,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李孤也愕然地睁开眼。
只见庙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老妇人。
她身形清瘦,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髻,插着一根木簪。她的面容布满皱纹,看上去十分苍老,但身姿却挺拔如松,眼神澄澈而锐利,在火把的映照下,竟隐隐有种逼人的光芒。
她手中并无兵器,只拄着一根看似普通的竹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所有官兵的去路。
那队正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老太太。他眉头一拧,厉声道:“哪里来的老虔婆!官爷办案,缉拿钦犯!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以同党论处!”
老妇人闻言,非但没有退让,反而微微抬起了下巴,目光冷冷地扫过那队正和其身后的官兵,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就是这般对待一个孩子的?他犯了何罪,需得‘死活不论’?”
“孩子?”队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李孤,“他是朝廷海捕文书悬赏千贯的重犯!妖言惑众,擅闯宫禁,惊扰圣驾!乃是十恶不赦的妖人!老东西,你再不让开,休怪爷们刀下无情!”
说着,他挥刀作势欲劈,想吓退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太婆。
然而,老妇人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手中竹杖看似随意地在地上一点。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震动人心的低鸣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官兵,包括那名队正,突然感觉脚下一软,仿佛踩空了台阶一般,下盘不稳,“哎哟”几声,竟莫名其妙地踉跄着摔倒在地,摔得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后面的官兵大惊失色,纷纷止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老妇人和她手中那根普通的竹杖。这一幕太过诡异,让他们不敢再轻易上前。
老妇人不再看那些官兵,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蜷缩在地、目瞪口呆的李孤身上。那目光中的冰冷锐利瞬间消散,化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痛心,有深深的无奈,还有一丝李孤看不懂的了然。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变得低沉而柔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力量: “孤孩子……别怕。奶奶来了。”
奶奶?李孤彻底懵了。他自记事起就是孤儿,流浪街头,挨饿受冻,从未听说过自己还有什么奶奶?
这个突然出现、身手诡异、又自称是他奶奶的老妇人,究竟是谁?
然而,此时此刻,在那双苍老却充满力量的眼睛注视下,在那句“别怕,奶奶来了”的话语中,李孤那紧绷到极致、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心防,竟不由自主地松动了一丝。
仿佛在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中,终于看到了一缕微弱却真实的光。
老妇人不再多言,迈步向前。那些官兵被她刚才诡异的手段所慑,竟不由自主地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她走到李孤身边,弯下腰,仔细看了看他苍白如纸、冷汗淋漓的脸和干裂的嘴唇,眉头紧紧皱起。她伸出手,枯瘦却温暖的手指轻轻拂过李孤滚烫的额头。
说来也怪,她那冰凉的手指触碰到额头的瞬间,李孤那撕裂般的头痛,竟然奇迹般地缓解了大半!
“透支心神,邪气侵体……傻孩子……”老妇人喃喃低语,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心疼。她弯下腰,竟毫不费力地将比她还高一些的李孤打横抱了起来!
李孤惊得忘了挣扎。这老妇人的力气,大得惊人!
老妇人抱着李孤,转身面向那些依旧惊疑不定的官兵,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刀:“此人,老身带走了。尔等若想阻拦,尽可试试。”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威严和强大的自信。
那队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又怕又不甘心到手的赏金飞了,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到底是何人?敢劫朝廷钦犯!”
老妇人脚步未停,抱着李孤径直向庙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淡然却让所有官兵僵在原地的话,飘散在夜风里:
“一个本该早就死了的老婆子罢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一晃,竟如同鬼魅般,带着李孤瞬间消失在庙外的黑暗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庙目瞪口呆、如同见了鬼般的官兵。
夜风吹过破庙,吹动篝火明灭不定。
李孤伏在那陌生却让他莫名心安的肩头,感受着风从耳边掠过,意识再次模糊起来。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奶奶……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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