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颗苹果

　　幸福又是什么呢。

　　人们总以为自己看破，但看不破的才是幸福。

　　商承修总以为沈乔壹待在他的身边就是幸福，可当天灾来临时，幸福又指向他曾忽略的一方。

　　“我现在很幸福了。”商承修再次说道，露出了使人安心的笑容。

　　这抹笑容淡的几乎找不到，沈乔壹难得有天赋发现了，商承修让他明白努力与天赋的差距，沈乔壹高兴起来。

　　“商承修，你是不是不爱笑啊？”

　　商承修认为沈乔壹在诬蔑他，细数下来，他在沈乔壹面前笑得最多，而这个人自己忘记了却要怪他不爱笑。

　　“没良心的。”商承修骂他。

　　“骂吧骂吧，我——”沈乔壹住了嘴，他想说他的爸妈也经常说他没良心，但是现在他不想聊到父母，又怕商承修察觉，就拉人入伙：“我哥也经常说我没良心的。”

　　商承修笑了一声，这一次特地观察沈乔壹的表情，沈乔壹眼皮半耷，柔软的发丝落进商承修的手心，注意力并不在商承修身上。

　　看吧，他就算笑了沈乔壹也反应不过来。

　　沈乔壹总要看见商承修违心的笑时才会放心，总是这样，他以为笑就是开心，偏偏商承修从不打破他认知里的规则，还帮他修补破损的细节。

　　久而久之，沈乔壹就生活在商承修为他打造的美好世界里，他不想出去，商承修也不会叫他出去。

　　但屏障是不坚固的，即使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为其补缀，但是人为抵不过天降，这也是规则里潜在的一环，商承修最厌恶的一环。

　　损毁的不复修缮，既然屏障保护不了沈乔壹，那商承修就用自己的肉躯。

　　他一生，得到的、没得到的与天生的爱都给沈乔壹了，人怎么会让爱受伤呢？

　　昨晚迷迷糊糊睡着后，对接下来发生的事一点感知都没有。沈乔壹肿着一双眼下楼，没见到孟叔和唐阿姨。

　　清澈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带来新鲜的绿意，沈乔壹借助勉强睁开的一条细缝辨认出沙发上的坐着的人，穿着修身的高领羊绒衫，手臂与脖颈的肌肉充斥令人发热的力量感，交叠的腿上正放着笔记本电脑，视野下的半张脸精致、锋利，薄唇厉眼，有如艺术家登峰造极时的作品。

　　沈乔壹想，创造出他的人一定对他很骄傲。

　　“你怎么没去上班啊？”

　　那人看过来，嘴角一抹弧度：“因为我是老板啊。”

　　沈乔壹伸手摸了摸商承修眉尾的痣，他其实不常看到，只有这时，商承修侧脸对着他，他才会摸一摸。

　　因为商承修是独一无二的，这颗痣属于商承修，所以它也是独一无二的。爱屋及乌，沈乔壹对这颗痣，怀揣着令他忧愁的情感。

　　“商承修，你好忙啊，是不是每天都很累？”

　　商承修捏了捏他的手心：“不累。”

　　“商承修，我都没有好好逛过你的家，你今天能不能陪我转转啊？但我其实更想看你的照片。”

　　“照片？”

　　“嗯，孟叔说被你自己藏起来了。”

　　“可不是我藏的。”商承修嘴角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合上笔记本，牵着沈乔壹径直走到餐厅：“先吃饭。”

　　“我不饿啊。”

　　“一日三餐。”

　　“好吧。”

　　丰盛的早餐都没有商承修的照片诱人，沈乔壹喝了一口牛奶，几乎是乞求：“我能不能边吃边看啊？”

　　他的撒娇不管用，商承修淡定地道：“不能。”

　　沈乔壹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力道不够，猫叫似的：“商承修，你一点都不好！”

　　商承修抬起漆黑的眼睛，学他的语气，掺杂失望：“沈乔壹，你一点都不乖。”

　　沈乔壹喝掉牛奶，把空杯子推给商承修：“我求求你了嘛！”

　　“乖点，下午带你出去玩。”

　　“不要——我要看你的照片。”

　　商承修合上报纸，微微勾唇，露出左脸：“有条件的。”

　　沈乔壹凑过去亲他，“我现在就要看。”

　　商承修笑着回吻：“好，先吃饭。”

　　沈乔壹这时听话起来，但总感觉怪怪的。

　　火急火燎地吃完早饭，沈乔壹迫不及待就要拉着商承修上楼，商承修在后面叮嘱：“慢点跑。”

　　总之后来，沈乔壹摔在楼梯上的时候，怪他提醒得太慢了。

　　看着沈乔壹膝盖和手臂上的红色伤口，商承修眉头皱得颇深，语气森冷：“你还知道提醒？”

　　沈乔壹眼眶红红地看着他，商承修陡然心软，小心将他抱回沙发消毒后打电话给苏凭川过来检查一下。

　　期间，沈乔壹把下巴搁在挨一起的膝盖骨上，眼睫垂得深深的，又可怜又委屈的神色，商承修于心不忍，后悔刚才是不是说得太重，一直抚摸他的头顶，好在沈乔壹所剩无几的良心稳稳搁在商承修手里。

　　“喂，乔壹受伤了——”

　　他话音未落，就被截断了，商承修很快反应过来，轻轻拍了下沈乔壹的后脑后走远了几步，确保沈乔壹听不见。

　　“滚！”

　　稀奇，平日里冷静谦恭的苏医生今天吃了炸药一样见人就吼，商承修倒是好奇发生什么事让苏凭川变成失去理智的疯狗。

　　“发生什么了？”

　　那边传来低声的嘶吼，转瞬扭转为无力、疲惫的哽咽：“还他妈发生什么？！乐乐不见了！一天一夜，我调动了爷爷的人，但还是找不到……妈的，早该在他身上装定位器的，我他妈就不该给他自由。

　　“妈的孙葭岚，乐乐要是少了一根头发，老子让她偿命……”苏凭川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扩音器传进商承修的耳朵里，刺激耳膜的白噪音疯狂搅动浓稠的气氛。

　　苏凭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提醒的意味：“承修，孙葭岚回来了，你也该想想怎么对付孙锦欢那个女人，她对承昭的野心远不如对沈乔壹的威胁。”

　　孙锦欢，商承修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五年级孙锦欢从外省转到沃城，是家族的安排还是巧合人人心知肚明，外界巧伪逢迎称其为金童玉女。孙锦欢喜欢他，这件事无需证明其准确性，有些喜欢是单靠欲望堆积起来的，光商家名下随意的资产，就够他们孙家培养出对他无限忠诚、仰慕的棋子来。

　　孙葭岚对苏凭川是不是这样他不知道，但孙锦欢接近他的目的，是家族放在全局中谋划而出的最佳决策。

　　但商承修其实从未把孙家视为对手，理由很简单，他们还不够格，即使是十个孙家和他争，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如果孙家最终尖锋敢对准沈乔壹，那商承修会让他们不得好死，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那种痛苦即使不经历也如梦魇缠着所有被利益支配的人们。

　　“嗯，我派人过去，随你支配。”

　　“嗯。”那边的声音沉敛、潮湿，可以想象到主人是怎样的落魄。商承修深有体会，虽然他的虚伪程度不及苏凭川的半分，但有些方面，大同小异。

　　“少爷，江医生来了。”

　　商承修皱眉，来人身形清瘦，个子高挑，鼻梁上架着一副高度数薄镜片的眼镜，那几乎可以说是吸走青春与容颜的容器。

　　江照徽神色孤傲，“商先生你好，我是江照徽，苏医生有事，我替他来，病人在哪？”

　　商承修无视他的傲慢，兀自走向沙发。

　　江照徽不屑地跟上去，心里说不清有些不服气，可当视线穿过浑浊的阳光落在沙发上坐着的人时，江照徽几乎没有任何思索地叫了一声“哥”。

　　商承修宽阔的身形一顿，犹如山崩前的一颗滚动的石子，垂在腿侧的手慢慢地收握成拳，眼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沈乔壹，那仿佛是一记包着棉花的拳头，重量之大，当落到脸上才发现外层的棉花有多柔软。

　　“哥？你、”江照徽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

　　沈乔壹抬起头，眼尾还红彤彤的，偷摸背着商承修哭的，太疼了，然而此时来不及他逞强，他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毫无印象：“你是谁啊？”

　　江照徽腹部猛然缩紧，“我是江照徽啊，前几年刚回国。之前在国外，我还经常找你玩，你这么快就忘了？”

　　沈乔壹“啊”的一声没收住，江照徽变了脸色，沈乔壹当即脸颊发热：“……好像是有那么点印象……”

　　啊但是他真的不记得了嘛！为什么人要要求别人记得他啊！总有些人记性不好但本人也不想的啊！为什么要流露出这样受伤的表情让他好难做人啊……

　　“照、照徽啊，能不能先帮我看看伤口啊，我都不怎么疼了，或许是因为腿麻了的原因，它好像要风干了耶。”

　　“啊哥你真是，自己就是医生啊，心理学也囊括伤口处理的啊，这还是基础课程。”

　　虽然刚刚毕业，但沈乔壹依然不想聊到这种话题，又顾及商承修给他上药这件事，搪塞道：“我应该没听吧……”

　　“这理由好牵强啊。”江照徽无语道。

　　沈乔壹看看商承修，发现商承修有点不对劲，以为是江照徽口不遮拦的话触到他了，他的腿在那一刻不疼也不麻了，至于会不会成风干肉他也不在乎了，猛然起身帖到商承修的身边：“怎么了？”

　　商承修眼珠缓慢而艰难地转动，目光停留在沈乔壹的脸上，他张了张嘴，大脑却一片空白，条理分明的大脑此时乱无章法，商承修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毫无起伏：“先上药吧。”

　　他不穿鞋要管，受伤了反而不紧张了。沈乔壹嘟嘟嘴，坐回去了。

　　苏凭川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江照徽百般不愿放下身段给人家处理伤口，一路刻薄挑剔至此，反而遇见了多年未见的学长，如今老老实实地蹲下来行医生的义务。

　　检查后没什么大碍，擦破了点皮，好在及时消毒了。

　　“好了哥，不会留疤的，三天内别碰水就好了，反正天这么冷，脏点就脏点吧。”

　　“哦哦，这个我记得的，没忘。”

　　江照徽在心理方面颇有造诣，否则年纪轻轻不可能当上医师，见两人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他也不自找没趣留在这了，叮嘱稍许便离开了。

　　门一关上，沈乔壹就蹦到商承修面前，“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大眼睛只能凑到商承修的嘴唇边，被他的呼吸刺激地眯了眯眼睛。

　　商承修的眼睛恢复如常，低头看了眼他涂得面目全非的腿和手臂，弯腰把他抱起来走回去沙发坐下，沈乔壹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依稀能感受到他的温度，“疼不疼？”

　　那人的语气随着沈乔壹平稳的呼吸也变得生动起来，至少不像刚才那样令沈乔壹感到迷茫和无尽的悲伤。

　　“不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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