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七章芳心乱
翌日一切如常,一家人低头各自用着早膳,顾恺之忽开口道:“璧儿,昨日有客人家来?”顾家人向来是食不言寝不语,听到父亲开口顾宛璧心下一惊,纳罕道:不会是昨夜之事败露了,暗自埋怨谢灵运一通。父亲知道了不打紧,就怕二娘李氏以此大做文章。后来听到父亲询问得并非此事,提着的一颗心才略放下来。
顾宛璧放下手中的木箸答话:“昨日宛璧上香归家途中偶遇宋公子,他便送顺路送女儿回来了。通伯见了请家里来坐了会子。”
顾恺之听说笑道:“哦?哪个宋公子?”
顾宛璧并没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李氏。
顾恺之见状心中了然:“不碍事,但说不妨。”
顾宛璧因向父亲道:“宋彦羲宋公子,爹爹在康乐公府邸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我当是谁,原来是他。宋彦羲,宋彦羲…”顾恺之若有所思的重复了几遍宋彦羲这个名字。
“爹爹要是没什么事了,女儿先告退了。”顾宛璧碗碟里的饭菜不过略动了几口。
顾恺之亦不勉强,摆了摆手。
是日辰时,谢灵运到达顾府,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他身边多了个“小童”。
谢灵运与顾恺之说了会儿话,看着地上树影的位置,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忙忙的叙了两句,便要往顾宛璧处来。他急急地与“小童”递了个眼色。
顾宛璧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顾宛璧抬起头来,见一面目清秀的小童立在门前。
“你是何人?”顾宛璧心下狐疑,不免提高了三分警惕,慌乱之中随手抓起一个发簪,用右手紧攥着。
“小姐莫怕,奴婢是康乐公派来的。”“小童”一开口竟似女子的嗓音。小童上前向顾宛璧作了个揖,她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小童”,见“他”耳垂处果然有常年戴珥留下的痕迹,便知“他”是女子所扮。
“他派你来是为哪般?”顾宛璧松了手中的簪子,但还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公子说先委屈顾小姐一下,让奴婢与小姐换衫,方便公子带您出府。”她道明来意后,便与互换了顾宛璧行装。想必谢灵运就是见这女婢的身形和顾宛璧相似,遂来了偷梁换柱。
谢灵运来到顾宛璧的窗前,隔窗咳了一声,未见有人从房中出来。又咳了几声,顾宛璧才移步出来。谢灵运上下打量顾宛璧一番,看得她好不自在,面共桃而竞红,口中却道:“你看什么,还不快走,旁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岂不叫人笑了去。”
谢灵运一笑,摇头不语,脚下迈开的步子已朝着府门的方向。从顾宛璧的闺房到顾府门前这一路上,不时遇见府中的下人给谢灵运行礼打恭。跟在他身后低头走着的顾宛璧头压得愈发向下了,生怕被府中之人看出破绽,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去。
出了府门,就看见谢灵运那停在石狮旁的安车。接下来在顾府门前发生的事情,在旁人看来一定是十分怪异:谢灵运为一小童掀开车帘,让其先上车,小童竟是万分得不情愿,脸上也没什么好颜色。好在没什么人看到这一幕,否则要不了明日建安城的人们又有了可以喷饭供酒的谈资了。
“谢客,你这是要将我带往何处?”顾宛璧心中疑惑,竟问出了口。
“先回我的府邸,然后再另做打算。”谢灵运心下早有打算口中却只字不提。
“你真真好生胆大,你就不怕我阿姊将此事说与我爹爹听。”顾宛璧素知顾如嫣其为人,听此一说不禁眉头紧锁。
“放心你们不会碰面的,就算见了面,料她也不敢多言语。”谢灵运颇为自负的说。
在车中这狭小的空间对坐着的两人难免有些尴尬。为了避免这种尴尬情形长时间持续下去,顾宛璧不再去看谢灵运,而是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卷帘刚一掀开,微风吹进来,谢灵运便觉得迎面有细细的甜香扑来,竟不辨是何气味,淡淡得若有若无。
谢灵运他们回府不久,一小厮前来,站在一侧禀报:“禀老爷,钱塘杜家杜小姐来府。”
还没等谢灵运说什么,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婆子的声音一并传来:“小姐,你慢着点。”
不知这杜小姐是何人。站在一旁的顾宛璧正胡思之间,书房的门便被推开了。只见三两个婆子并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那年轻女子端的与人不同,她穿着浅蓝色罗裙,用青色丝带缠绕发丝,头戴錾花金栉,面容娇好,眉似新月,凤目含笑,绛唇映日,有种说不出的芳菲妩媚之感。
“客哥哥。”女子撒娇般的唤了一声。
“悦儿,你怎么来了?”谢灵运的语气虽是严肃,可眉眼间满是笑意。
“悦儿想客哥哥想念得紧。”谢灵运自小被寄养在杜家,和这杜家小姐杜涵悦从小一处玩耍,自是亲昵非常。这杜涵悦生性极为憨顽,并不觉得此番行为有何不妥。
顾宛璧见到此番情景,心中有些酸楚还略带着些苦涩,竟道不出是何种滋味。在她得知自己二姐所嫁之人正是谢客时,都没有这般感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小纷乱。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难道这就是心痛吗?顾宛璧心中暗惊对谢灵运的情感何时起了此番变化,自己竟毫无觉察。谢灵运并未注意到顾宛璧有何不妥之处,再加上她有意隐瞒,尽量表现得喜怒不形于色。即使心里再难过也不轻易地表现在脸上。
谢灵运一面吩咐下人收拾好东厢房,安排杜涵悦住下不再话下。一面对杜涵悦道:“一会儿我要去乌衣巷,悦儿是同我一道去,还是在府中歇息一下?”
“悦儿许久未见客哥哥,自然是想和客哥哥多待一会儿。”杜涵悦的小嘴像抹了蜜糖一般。
谢灵运正要前往族叔谢混的乌衣巷之时,顾宛璧觉自己的身份很是尴尬,不由得把身子向后缩了缩,希望谢灵运忘记她的存在,也好早些回去,她本已是心乱如麻,不想再去多想什么。正思虑间,谢灵运发现了她的意图暗地里拽了下她的衣袖,这使她愈发地不痛快起来,来此处她本是不大情愿,他硬生生地把她带到这里,到头来又将人冷落在一旁。真不知他此番何意。
谢灵运本想借今日这个机会向族叔谢混介绍顾宛璧,没想到杜涵悦却来了,只得把此事暂且放放不提。
“叔父。”谢灵运见到谢混行了个礼。
“客儿来了。”谢混拿起茶盅缓缓地喝了一口香茗。
“杜涵悦给谢叔叔请安。”杜涵悦福身作揖。
“这位是…”谢混问谢灵运。
“家父是钱塘杜子恭。”没等谢灵运开口,杜涵悦便自报家门。
谢混闻言,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女孩,哪里还有当年的稚气,现已出落成大姑娘了。细辨之下眉眼间还依稀有当年的模样。看到她使他忆起那桩陈年往事来,那日的情景今时今日仿佛还清晰可见。
杜子恭一身黛袍,手握书卷,正襟危坐,见谢混来访忙起身迎客:“不知谢兄大驾寒舍,有失远迎还请包涵。”
谢混作揖还礼:“子恭兄,说得是哪里的话。小弟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谢兄客气了,哪里的话。”丫鬟端来茶盘,恭敬地放在谢混面前。
“家父和族兄的事,想必子恭兄也听说了吧。族兄本有四子,这是族兄的幼子,愚弟的小侄。”谢混说着便爱怜的看了看身边的男童。顿了顿又道:“唤名灵运。”
一盏茶的工夫,谢混道出事情的原委。
“说来也怪,昨夜我忽梦有客从东南来,今竟应了梦兆,真真乃奇事。”杜子恭感叹道。
“以后愚侄全仗子恭兄照料了。”谢混拱手说道。
“谢兄真是抬举我杜某人了。”杜子恭忙还礼。
杜子恭蹲下身来对谢混身旁的男孩说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我叫你客儿可好。”
他懂事的答道:“客儿知道。”那时的谢灵运虽说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却有着这般年纪少有的沉静。
“真是个好孩子。”杜子恭对这小小孩童颇为满意。转身又向管家嘱咐一番。
杜子恭又对谢混道:“贱内体孱,我只有个孤女,我这个女儿顽劣异常,客儿一来刚好可以和她一同读书习字。”说完便同谢混携着谢灵运往女儿的房间处来。
进入房内,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小女孩,大约三四岁的光景,一只手覆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一卷比自己手掌大上不知多少倍的书,在屋内有模有样地来回踱着步,口中念念有词:“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明于天,通于圣,六通四辟于帝王之德者,其自为也…”小女孩一只鞋子还没来得及提上,定时听见脚步声响匆忙穿上之故。
“悦儿,过来。”杜子恭叫了声自己的小女儿。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爹爹。
“叫谢叔叔。”
“谢叔叔纳福。”杜涵悦听见父亲的话向谢混问好。
小女孩早已看到了父亲身边的小男孩,对他甜甜一笑,拉着他的手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一边还不老实的荡着两只小脚:“我叫杜涵悦,你呢?”
“谢灵运。杜叔叔叫我客儿。”男孩淡淡的说。
女孩眼睛笑得弯弯的:“那以后你就像爹爹一样叫我悦儿,我叫你客哥哥。”
“悦儿以后要好好的和客儿相处。”杜子恭对女儿说道。
谢混见此状喜不自禁。
今日又见当年的小女孩,谢混心中感慨万分。向杜涵悦询问了些杜家近年来的情况,令尊身体可
好,最近在读什么书之类的问题,她一一答了。
顾宛璧趁大家不备便退了出去,谁也没有注意到谢灵运旁边的“小童”已经悄然离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