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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蹈火
这几年,林鹤玉很少有这么多的时间,什么都不做,坐在断壁残垣上,看天。
他很清楚时间的流逝,也越来越清晰地看到这个特殊的精神域外,那双观察他的眼睛。綦庄不再和他使用精神力对话,广莫风的电能有限,他们只会定时开启,互报平安。林鹤玉想,自己为什么总是会和綦庄交流,他们原本关系那样差,可在鹿泸湖畔的交谈过后,却怎么就又好起来了。
又仔细想了想,“他一开始是怎么对我态度很恶劣的来着?”林鹤玉眨了眨眼,发现竟然记忆模糊了许多,难道他就是如此,不开心的事情总是忘得很快?他搓了搓手里那个黑色的锚点,上次通讯的时候,綦庄说:“我们上一盘棋还没对完,你的黑皇后还没动。”
于是林鹤玉开始回想那一盘棋,綦庄不会围棋,他不会国际象棋,两人互为老师,下哪个都是菜鸡互啄,裴斯咏和孟瑜看不懂,小妹妹被押着写作业去了。
他再度走过城墙到剧院的那段路,昨日已经收敛完了所有人的遗骨,肖和昇竟然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和身份,一字一字写下来,问林鹤玉能不能带出去。
“我背下来好了。”领域内,凡有所想,皆能为实,那纸张脆弱的触感,泛黄的颜色,还留在印象里,但林鹤玉无法保证自己真的能出去。
“你说,网络上的舆论已经压下去了,冷处理是目前比较有效的方式,你家里那边也平安,不用担心。”
“可是綦庄,我依然愤怒。不止愤怒于他们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诋毁伤害我和我的家人,更有这个领域里,他们利用桥川县百姓的愤怒与反抗,和外界共鸣,铸造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弧空竟然都无法抵达。”林鹤玉停下脚步,“我能短暂停止这个领域的时间,却改不了过去,也改不了现在。”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认为自我的生发的力量是攫取自外部的污染?既然认为这是原罪,又为什么一边错一边做呢?精神不会分裂吗?”林鹤玉仿佛自言自语,“纯水也不是什么都不含的吧,氢二氧一呢。”
“他似乎发现了我们对他的观察。”昏暗的房间里,显示器上正是林鹤玉的面容,“太聪明了,现在我们很难捕捉到他和外界通过辅助系统沟通的有效信息。”赞叹的语气与曾在班隆的朋克青年如出一辙。
“对他精神力的波段解析怎么样,完成了吗?”另一个较小的屏幕上,被干扰过的画面只有一个虚假的影子,和处理过的声音。
“这个当然完成了,得益于芬里尔的算能,我们已经加强了对他思维的干扰。如果昭阳那边还不能有效地解决剧院里的精神壁垒,林珩被彻底破解就只是时间问题。”
“他那个同学之前破译用了多久?”
“嗯?哦,何渡啊,他能力一般,当时技术也还不够成熟,用了一整天,还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不过作为载体来说,他还算不错。就是重新编译完的能力由偏执和愤怒驱动,实在是有些不稳定。”
“这个林珩可以净化为‘原胚’吗?”
“不可以,他的能力来源方式很特殊。我认为是他通过夜莺镜窃取了我们过滤过的精神力,换句话说,他是一个已经搭载过一次的原胚了,而且他的自我认知非常强大,想用指令让他服从应该不可能。”
“嗯……”对面沉吟一会儿,“‘第七色’,事实上,我们一直没有解决一个问题。”电流的滋滋声里,语气格外的冷漠,“提纯由机械储存的精神力,沦落为死去的能源。”
“噢,老麦克·乔纳森的晚年忏悔,是吗?恕我直言,先生,‘精神力的源头是非理性的、主观的、模拟信号式的情感和执念。’我们也成功实现了‘去生命化’,将其变成一种像电力、核能一样的纯粹能源,储存于芬里尔,应用于信息的传输中。事实上它已经达到了山巅城的梦想——‘世界尽在手中’了吗?”
“林珩的能力解算还要需要多久?”对面不再和“第七色”探讨理论,直接问。
“不好说,他真的太聪明了,除了诱导他自行瓦解,外部的任何攻击都会让他产生应激,不过我们的计划很完美,三河剧院是一个绝佳的炼成阵,愤怒和不甘是最好的燃料,他会在这样的火焰里,被淬炼成为一颗纯粹的明珠的。”
“那么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綦庄。”
“喔,这可是个麻烦人物,他到现在都没有来桥川县。”朋克青年的声音继续,“我不得不说,当初让綦庄陷入精神黑域,现在看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神主啊!黑域的样本太少了,如果可以不如我们也多造几个吧。”
“黑域的成型条件需要大量的‘杂质’你们失败过很多次了。现在的问题,对付綦庄。”
正说着,一个人被带了进来,胖胖的身材,唯唯诺诺,竟然是彭松之。朋克青年的声音:“那就得问问我们的合作伙伴咯。”
彭松之点头哈腰了一番,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其实,我认为綦庄短期内不会来,因为塔里有规矩,这次营救派来的指挥级别已经很高了。”
“那个叫冯不观的人?”朋克青年说,“他不是个程序员吗?能力和我们还有点像。”
“对,对,是他。”
处理过的怪声调居高临下,“可以确保綦庄不会到?”
“这,我不能啊……”彭松之又开始抹汗,“虽然都是队长,那綦庄什么级别,我一个丙等,哪能知道一个甲等的行踪啊。”
“你不能保证。”
彭松之冷汗直冒,“那,那塔里如果要营救林珩,肯定是要下命令的,但是也不一定是綦庄来。听说他们关系并不好,一般这种情况是不会派綦庄来指挥的。”
“他们在金榈岛可是绝佳的搭档!”
彭松之吓得哆嗦了一下,“那那那,就是如果他们关系特别好的话,也不会派綦庄来,要那个,避……避嫌,太亲近了,情绪容易受影响。”
对面沉默了片刻,“彭先生,你可以离开了,希望你能记住,林珩身上的信号端,是你亲手放进去的。”
“最后一个问题。‘吞噬’暗杀了一个昭阳的教授,琼珏塔派出了‘抚骨手’。你们打算怎么做?”
“第七色”们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你们第七色不是已经没有任何情绪和感知了吗?还对那个女人噤若寒蝉?”
“如果你的肋骨也被削地只剩下骨头,你也不会忘的。”“第七色”忽然变了声调。
“那不是‘痛觉传感’吗?不过在我看来,这个女人最可怕的是她的谨慎和细致,至今我也没有弄明白,她是怎么在我们的帝都,毫无声息地找到魏明生的下落,险些杀了他还全身而退的,甚至什么时候回到昭阳,我们都一无所知。”
“那是你们高看了芬里尔。我们早就说过,基于无实名网络,依托信息汇成的‘六色海’,作为精神力的应用和发展场合,才是正确的方向,纯粹的精神力就像最乖巧趁手的工具,记忆得以修改,思维得以矫正,情绪也可以用来疏导或者引爆。在某个空间假设一个精神域玩大逃杀,那是上个世纪的古董才会用的办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第七色”们看到,屏幕里的林珩向外挥了挥手,露出笑容:“嗨,你们好啊。”
“他……真的看到我们了?”“第七色”们正迟疑,便见那监控的屏幕上,燃起了火焰,越来越盛,越来越亮,最终吞没了视野。
裴斯咏抵达桥川县就加入了会议,付晓良一边哭一边站在台上讲解。
“我……我没事的,嗝。”付晓良抹着脸,“我就是控制不住,但我脑子是清醒的,我还能,做方案的。”他把自己连夜赶出来的文件在终端上点开,“大师父,就是王……王安荷教授,之前已经完成了‘提纯派’将精神力转化为数据流进行净化的模型,实际上,是没有脱离,嗝,精神力本身的。”挂着眼泪打着哭嗝,还要在一群人面前做汇报,怎么看怎么可怜,可说出来的尽是洞心骇耳之语,“三河剧院本质是一个由多人组成精神域,一种可以将精神力转化为信息的能力为主,编辑计算能力为辅,对情绪的引导和信息的影响,都是这个编辑计算的附属,这一部分和芬里尔的数据特征是一致的。”
付晓良拉出一组数据对比,扇形图条状图一左一右,的确一目了然。
“因此不管怎么包装,这个‘第七色’都是基于芬里尔才能够发挥自己的能力,因此,他目前无解的原因,都是因为有这个强大的精神力供能。”
“三河剧院里是不可能有芬里尔的,‘第七色’也绝对不可能在境内,精神力是怎么供给给‘第七色’的呢?”有个队长问。
“‘第七色’并不依托真人肉身,随用随丢。”裴斯咏站起来,将班隆的报告投在屏幕上,“泗莳花抓到过一个,对方身上查到了中继器,而这个东西,在魏明生、何渡,和最近查出来的内奸身上都有。”
“‘第七色’依托网络环境存在,也依靠网络获取芬里尔的供能。”
“断网断电有用吗?”
“有,但三河剧院里有紧急的独立供电系统,因此我们还是得先打破壁垒,再阻断供能。”
“那怎么打破壁垒?这玩意不是因为网络舆论和内部精神域共鸣构成的么?”
裴斯咏深深吸了一口气,“摇羽作为先遣已经锚定了内部精神域。”
那个队长一愣,忽然明白,“你们……他去当锚点了,那怎么出来?”
付晓良彻底止不住泪水,躲在墙角泣不成声,裴斯咏不忍说出来。
“出不来。”大门忽然被打开,綦庄逆着光,一身的风雪肃杀,手中的“见”字锚点流动着幽幽的光,“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在场与会核心人员的终端上,出现了一条命令:执行“焚城”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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