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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赴灵河
王琰闻之又是一惊,将白百道的信递给他,“他的痼疾竟严重至此。”在真相将要浮出水面之际……若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好了。他们此行,不正是为此吗。
“许是造化弄人。”沈明淮看到信中所书,再冷峻的面容亦有所松动。
王琰叹道:“若叫卫王知晓,王妃该如何自处。兄长这般行事,难免不会累及无辜。”
沈明淮理性与她分析,“她尚有身孕,卫王当不会迁怒于她。”
王琰拿出那支金钗又瞧了瞧,她与沈明淮商议好了,此行先去灵河镇。对这个未曾谋面,却名字、长相都与她极其相似的娘子,冥冥之中有股力量似的,指引她去了解,去弥补。
他们抵达灵河镇时已是深夜,只好择一间客店住下,翌日再去打听阿萤母亲的住处。但王琰对这位妇人知之甚少,只知姓孟,小镇不大,却也难寻。
两人出门尚早,寒雾深重,一个时辰过去了,仍未有消散的迹象。沈明淮牵着她走进一家茶肆,欲饮杯热茶暖身,甫一坐下,掌柜旋端来一盒各式各样的茶果子,又让小二沏来一壶紫笋茶。身着千金裘的两名贵客,一时成了小店最耀眼的存在。
王琰奇道:“你们这儿也有顾渚紫笋?”
胡掌柜亲自给她二人斟茶,“紫笋?有的有的,贵客尝尝。”
沈明淮抿了一口,遂又放下,“再普通不过的散茶,太涩。”
王琰随之品了品,迷惑地问掌柜的:“你确定这是紫笋茶?”
胡掌柜二话不说捡了些散茶放在掌心上,递与他们看,“如假包换!你瞧瞧这颜色,这样貌,不就是紫笋嘛!”
颜色发暗,“紫”是有了;形……拐数十道弯也许能与笋扯上关系。王琰将一块米糕递过去,“左右是为了暖暖身子,吃个甜的好了。”
沈明淮握住她的手,将米糕送到唇边,一点点啃食干净。掌柜的一直在旁看着,还有三三两两的茶客,在众目睽睽下行此暧昧之举,真真要让她羞愧难当。他反跟没事人似的,又向胡掌柜打探起阿萤母亲的消息。
“掌柜可认识阿萤?”
“阿迎,有谁认识?”胡掌柜在店内扫视一圈,无人应答,“都不认识。”
王琰又补充道:“她娘姓孟,正是灵河镇人。”
胡掌柜笑了一声,“灵河镇姓孟的女人可不少,贱内就姓孟,莫非你们找的是她不成?”
难道要把小镇上姓孟的妇人都见一遍吗……简直是毫无头绪。王琰顺着他的话,干笑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彼时店内一位茶客建议,“你得告诉我们她男人是谁,这个我们熟。”
沈明淮回他:“她丈夫是陈桥镇人,你们如何识得。”
“四水!”陈掌柜将方才沏茶的小二唤来,“他就是陈桥镇人,说不定认得。”
但有关阿萤父亲的事,他们知道的亦不多,只知姓刘,是个屠户。
“刘一刀?”四水道出了一个名字,茶肆内的人接二连三应起来。
“刘一刀啊!我知道。”
“刘一刀,我还真认识。”
王琰听得稀里糊涂的,“刘一刀是何人?”
四水与她解释:“就你说的,杀猪又姓刘,不就是刘一刀嘛。”
王琰不信这般巧合,“万一陈桥镇姓刘的屠户不止一个呢?”
胡掌柜在她二人旁边坐下,津津乐道:“他们外地来的,说刘一刀可能不认识,他本名刘大强,娶了咱灵河镇一位孟家娘子做媳妇,还是我娘子的堂姐。”
沈明淮亦质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找的人,是你娘子的堂姐。”
听到一些新鲜事儿,茶肆顿时热闹起来。他们口中的“弃妇”、掌柜的大姨子,会是阿萤的母亲吗。孟氏既在灵河镇,想来是与丈夫生了嫌隙才回了娘家,如此一来,倒真有可能是他们正在谈论之人。
王琰还在小声与沈明淮商讨对策,胡掌柜忽喝住众人的议论,道是要回家请他娘子来。
大抵灵河镇最热心的人都聚在了这里。一张方桌虽只坐了王琰、沈明淮与掌柜夫妇二人,但茶肆的小二或是茶客,全都围在他们身后,八双眼睛、十六只耳朵齐齐盯在一处,难免令王琰二人有些不自在。
“我与堂姐来往不多,算不上多亲近,她的事儿我也只是听大伙儿说的,但我晓得她如今住在哪儿。”
王琰与沈明淮本想同她一起去,却被掌柜娘子摁回木凳上,道是天气寒冷,让他们在此喝杯热茶稍候,她去去就回。
四水又端来一壶紫笋茶,围在一处的大伙一人讨了一杯,还有闻声而来的新客。茶快见底的时候,掌柜娘子将那孟氏带了回来。仍旧那张桌子,只不过身后又多围了一圈的人。
孟氏见到王琰与沈明淮,十分激动,似乎只一眼,就认定了他们自上京而来。
“可是阿萤让你们来的?”
王琰担心又是一场美丽的误会,与她确认道:“您女儿可是唤阿萤?萤火的萤。”
孟氏忙握住她的手,“不错,我的女儿就叫阿萤,萤火的萤。您快告诉我,她在上京过得可还好?”
原来孟氏并不知晓阿萤已经死了。王琰忙道:“您不必客气,唤我文璇就好。阿萤她——”
孟氏忽觉失礼,顷刻放开了王琰的手,“对不住。是我过于兴奋了。怎能直呼您的名字,不知娘子、公子尊姓。”
看来孟氏是将他们当作阿萤的主家了。王琰推过去一杯茶,“我姓王,他姓沈。”
“沈公子,王娘子。”孟氏起身给他们行了全礼,拦也拦不住。
“阿萤前些日子还来信说,不要我去看她,现在又劳您二位来看我,这孩子。”
王琰与身边人相视一眼,心中疑惑,不由问道:“她前些日子给您写信了?”
“是啊。”孟氏竟还随身带着,从怀中取出宝贝似的信纸,在他们眼前展开,“此番她请你们前来,可带了什么话,或是什么东西?”
沈明淮瞧过之后,低声证实了王琰的猜测,“是芙娘子。”他曾在她家见过她的字。
王琰望着眼前这位满脸期待的母亲,好似入口久含不化的一块糖,此刻咬开,汁水四溢,却尽是酸涩之味。她扬起一个笑,就像在李氏面前笑得那样。
“这是阿萤托我带给您的钗,我替您戴上罢。”
“嗳,这如何使得——”
王琰不容分说地将金钗簪在孟氏的发髻上,一身布衣没有丝毫与之相称的地方,却莫名地合适。
“阿萤她过得很好,也希望您过得好。”
那金钗仿佛磁石一般,将沉默许久的众人都吸引过来。
“金的!”
一妇人撺掇怀中小童去咬一口,被掌柜娘子逮个正着。
“咬坏了你赔得起么?”
孟氏突然起身,险些将小童撞倒,“多谢二位贵人。只要她过得好,就够了。我这个做娘的,欠她太多。”说罢扶正发钗,问掌柜娘子:“好看么?我女儿给我买的。”
在茶肆逢人便问,收到众人羡慕的目光,孟氏欢欢喜喜回家去了。王琰在她走后,终问出了她思虑良久的问题。
“他们为何叫她‘弃妇’?”
掌柜娘子吐掉瓜子皮,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方道:“大姐去年与刘一刀和离,花了足足五十两银子。”
沈明淮不齿道:“不堪为人。”
五十两,对一个普通屠户而言,可是整整两年的工钱。王琰很为孟氏不平,“为何花了五十两和离,还要被唤作‘弃妇’?怎的就没人说那刘一刀?分明他才是被弃的那个。”
不似她那般激动,掌柜娘子云淡风轻地道:“女人嘛,无论如何都是不占理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何况和离这种事,难堪得很。大姐虽说这笔钱是女儿给的,但有多少人信呢?你是信一个远在京城、只活在口中的生人,还是隔三差五见到的邻居?肯定是后者。”
沈明淮又一声冷斥,“荒唐无理。”
掌柜娘子耸耸肩道:“我们这地方,只讲实的,摸得到见得着,那就是真的。口说无凭。”
王琰一把拿过装金钗的漆盒,很不服气,“那这支金钗,总是真的罢?”
掌柜娘子拂去手上碎屑,神情认真,“故而这次不一样。你们给她撑腰来了,往后谁还敢说闲话?大姐在这边孤苦伶仃的,也确实不容易。”
他们只信他们看到的。骑着五花马、身着千金裘的贵人真的出现在了小小灵河镇,于是他们信了。王琰只觉悲哀。
“她不是灵河镇人么,她的亲人呢?”
“双亲早死了,只有一个弟弟,前些年被征去修塞,再没回来。”掌柜娘子叹了一口气,未再说话,转身离开。
王琰呼着白气再次立于寒冬之中,却携上了无可名状的沉重。沈明淮牵紧她的手,再次踏上征途。她躺在沈明淮怀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已入滑州城。
掀帘开窗,雪花漫天飞舞,路边草棚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汤饼热气蒸腾,一冒雪而来的青衣男子闯入棚中,软脚幞头上落满了雪。
“老秦!”
寒风吹进马车内,冷得王琰直打寒颤,速速合了窗。临行前,许凝安给她配了许多药浴的方子,气血本就虚弱,若又染上风寒,落下的病根怕是再难根除。热汤沐浴过后,全身暖烘烘的,裹进被褥里,睡意便迅速袭来。沈明淮近来总是守在她床边,待她睡着了才走。他的手总比她的要热一些,王琰尤爱握着他的手入睡,好似捧了个汤婆子。
翌日早,雪停了。沈明淮拿着赵参送来的名册,挨家挨户问了好些人,正逢岁修结束,提及五年前疏于堤防而使河大决一事,无人不惋伤。
正如赵参所言,五年前那一次大修,名册上无一人参与,这份名册皆是八年前参与岁修的徭夫,且一半的人都来自灵河镇。而三年后的大修,他们已然不在服役之列。如今,患病亡,遇灾亡,有的人在八年前就不幸殒命,尚存于世的人寥寥无几。
沈明淮给留在灵河镇的李长凌去信一封,遂与王琰回了客店。不想刚进门,就瞧见了一出好戏。
一衣着华美的妇人提刀站在天字三号房门前,怒不可遏地要向房中男子的裆部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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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倒计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