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歌[花滑]

　　工作与生活一如既往，黎涵依旧在她身旁晃。黎涵总是变着方法对她好，一杯恰到好处的热水，一颗藏在她大衣口袋里的糖，又或是夜半惊醒后一个近乎于本能的拥抱。

　　“李理，别怕。”即便黎涵是被她吵醒的，小孩也耐心地开导她，“梦是梦，现实是现实。”

　　黎涵不知道李理梦见的是什么。偶尔也会有美梦，但在惊醒的瞬间美梦变成了噩梦。梦境太真，模糊了现实的界限。

　　无论李理承认与否，逐渐升温的天气都让她的日子变得好受了许多。比起春天，初夏的日光更能洗涤堆积在她心中的阴郁。

　　李理送黎涵参加高考。她不紧张，这场比赛几乎是黎涵人生中最轻松的一场，因为它对她们的人生毫无影响。

　　结束的那个下午，黎涵的同龄人们呼朋唤友狂欢庆祝。而黎涵只是爬上她的副驾驶位，问她今晚她们去哪。

　　“听你的。”李理送黎涵一颗复读广告单折成的爱心，她只会折爱心。

　　黎涵把透明笔袋丢到后座位，拉上安全带，漫不经心说：“吃饭，然后看电影。”

　　“去哪里吃？去哪里看？”李理点开导航，等着黎涵发话。

　　“我做给你，然后我们投影看。”黎涵去按车窗开关。

　　那就是和往常一样，回家。李理关掉导航，换挡，踩油门。

　　“你可以点菜。”小孩斜眼睛看她，“什么都行。”

　　“嗯。”李理笑，然后说：“那就什么都行。”

　　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是洗澡，天太热，李理出了一身汗。她拿了帕子在阳台躺椅里擦头发，半干未干的状态刚刚好。她眯起眼睛，迎着夕阳做白日梦。

　　梦里黎涵靠近她，吻她，做她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梦里的她不觉得龌龊，因为梦里没有别人，只有黎涵和她。

　　李理醒来时黎涵正在擦一支酒瓶，李理看着眼熟，才想起那东西是很久前她妈收的礼，一直没人注意。

　　“这个，可以喝吗？”小孩笨拙地拔木塞，把红酒倒进餐桌上两只高脚杯里。

　　“你喝过吗？”李理起身，小腹的一片暖意顺着腿根向下流。

　　“没。”黎涵直摇头，“我想试试。”

　　“那就试试。”李理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和眼神都温柔得过了分。

　　黎涵点了蜡烛关上灯，窗外的云被烛光烧成火红色。桌上摆了什么食物李理不大记得，她只知道气氛很好，像西餐厅里的烛光晚宴。

　　黎涵举起高脚杯轻抿一口，而后皱眉：“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不喜欢吗？”李理最开始也不喜欢，她想小孩的日子过得太单纯，还不懂酒精的好。

　　李理不喜欢浪费，黎涵不喝的，她接过来喝。她想她确实变了，能对着黎涵嘴唇留下的印记脸不红心不跳，再把整杯酒喝完。红酒度数不高，但李理很容易被放倒。

　　晚餐后黎涵摆弄投影仪，她借着酒劲儿往人肩上靠。年轻人像光，飞蛾扑火里的那束火苗。

　　“小孩。”李理觉得脸发烫，伸手拽黎涵衬衫上第二颗纽扣，“可不可以送给我？”

　　李理想黎涵很少去学校，肯定不知道告别学校时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代表着什么。她像只小狗对着黎涵的脖子乱嗅一通，紧接着红着脸，问黎涵可不可以亲她。

　　李理的脑袋被酒精烧坏掉了。

　　黎涵吓了一跳，但没躲，按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下来。小孩的嘴唇很软，和梦里的触感一样。接下来是什么来着？她跨坐在黎涵身上，把脑袋埋在黎涵胸前。

　　“真好。”她将脑袋抵在黎涵胸口，听小孩因她而咚咚直撞的心跳。

　　“李理，你喝多了。”黎涵咬字清晰。

　　“没有。”李理犯倔。她用力夹住黎涵大腿，拽着黎涵的手挠痒，“黎涵，你不喜欢我了吗？”

　　黎涵哪受得住她这句话，抱着她的身子往床边走。她被她轻轻放在床上，又主动解开了衬衫纽扣。

　　“我当然喜欢，从小就喜欢。”黎涵的手落在她肩上，“就连在梦里也喜欢。”

　　她们在现实里造了一场梦，李理轻飘飘的，溺死在梦与现实的边界。

　　结束后她趴在黎涵膝盖上，两只手缩在蜷曲的身前，像藏在母体子宫里的婴儿。她困，她累，但她很满足，哪怕甜蜜会变成侵蚀骨髓的毒药。她不会承认，所以黎涵不会受伤。

　　“李理，你是不是愿意做我女朋友了？”黎涵的吻落在她眼角，那儿有颗痣，黎涵总盯着看。

　　“不愿意。”她闭上眼睛，身体被黎涵翻回床上，“我不愿意，这样就好。”

　　第二次不似第一次那般轻柔，浪花拍打礁石，潮汐侵蚀浅滩。李理没出声，默默承受黎涵给予她的一切。她欺骗了小孩，这是她要付出的代价，她心甘情愿。

　　李理没觉得痛，只觉得疲惫。结束后黎涵帮她收拾残局，小孩抱着她，又伏在她耳旁哭：“李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李理当然喜欢黎涵，但喜欢太轻太甜，她对她的感情不是这样的。李理没应，只是握着小孩的手，说：“再近一点，一点就好。”

　　李理想她和黎涵已经近到不能再近了。

　　第二天一早李理破天荒醒得很早。她睁眼时，黎涵正掐她的腰：“很软。”

　　“不是谁都和你一样一点赘肉都没有的。”李理下意识反驳，她比黎涵大12岁，她已经不记得12年前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的了，“你不喜欢？”

　　“喜欢。”黎涵手指在她侧腰打圈，引得她一阵颤栗，“想到别人可能也看过，难受。”

　　黎涵试探她，变着法儿从她嘴里套话。

　　“我没谈过恋爱。”她翻了个身，和小孩臆想中莫须有的关系划清界限。

　　“李理。”余光里黎涵用温柔而悲伤的眼神看她，“我们也没在谈恋爱。”

　　“没和别人滚过床单。”李理突然觉得全身都酸痛，黎涵太能折腾人了。

　　界限一旦破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但李理学会了在公共场合里用大大方方的眼神看黎涵，现在换黎涵躲躲闪闪不敢看她。

　　“教练是不是不怕热，所以不开空调？”陆地训练结束后夏小九问她。

　　“什么？”李理不明白小九的意思。

　　“教练脖子上老有蚊子包。”小九挠头，“开空调就不会有蚊子了。”

　　“嗯，知道了。”李理把外套衣领拉到最高，哆哆嗦嗦上了冰面。她身上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无数个青的紫的蚊子包。

　　“黎涵，自由滑合乐训练，开始。”她靠着挡板按下音响，突然小腹抽搐，捂着肚子跪在地上。

　　黎涵最先发现不对劲，折了个圈往她身边赶。小孩熟练地将她打横抱起，踩着刀下冰，把她放在一旁的沙发椅上。

　　“换鞋，去医院。”黎涵解她的鞋带，就像小时候她无数次帮她脱鞋时那样。

　　李理抓着黎涵的手猛摇头，说没事。她知道她的生理期又要提前到了。

　　“李理，我们这样真的好吗？”黎涵的手停住了，小孩蹲跪着，冰刀刀齿上淌水，“你真的开心吗？”

　　“开心。”李理是真的开心，“别想那么多，就开心。”

　　青年组的小孩们更让李理操心，今天这个摔了，明天那个又跟家长闹别扭，后天又有俩小孩因为一杯酸奶公开宣战，冰场里鸡飞狗跳，只剩黎涵一个让她省心。

　　黎涵帮李理管小孩，因为酸奶宣战的那俩小孩被黎涵各罚了五十个深蹲：“吵什么吵，以后烦心的事多了去了。”

　　“烦心的事，黎涵你这个成绩，能有什么烦心事？”俩小孩没过几分钟就又和好了，围着黎涵乱叫。

　　黎涵脑袋转向正帮杜裕安抠定级的李理，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被教练冷处理。”

　　“我巴不得教练少看我两眼，做错动作的时候，教练的眼神吓死人了。”俩小孩跑开了。

　　是吗？黎涵从来没被李理的眼神吓到过。从小到大的记忆里，李理看她的眼神里总带着溺爱，像只小鹿，没有攻击性。可李理总是伤她最狠，李理待她好，却从不承认。

　　黎涵不知餍足，她要的不只是李理对她明目张胆的偏爱，她要李理认她，她要在阳光下牵李理的手。但她知道她痴人说梦，她还站在李理的冰面上一天，她就只能做一个把奖牌送给李理的小孩。

　　新赛季的大奖赛、总决赛、世锦赛，黎涵赢到厌倦。她当然为荣耀而振奋，但她知道现在她缺的不是这些。她要比第二次冬奥会，她要带着奥运金牌功成身退，然后牵起李理的手请求李理的承认。

　　“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教练了，李理。”黎涵已经想好到时候要怎么说了，简简单单几句话，“承认我，李理。”

　　但转折发生在她19岁的夏天，成年组第三个赛季即将开始的时候。跳跃练习时，黎涵再一次摔断了腿。

　　李理抱着她哭，眼泪落在她打着石膏和绷带的右腿上。

　　“还没结束呢。”她吞掉李理眼角的泪珠，亲吻那颗黑痣，“李理，我还没送你奥运金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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