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还是女的好

　　山洞里的光线昏暗，火折子的微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你吓死我了，师父。”宋天和声音微微颤抖。“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在外面呼喊着沈清辞的时候，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那一种感觉就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沈清辞的睫毛颤了颤，虚弱地睁开眼。那双往日清亮如寒星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雾，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能模糊地感觉到眼前有个人影，能听到那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却看不清她的脸。

　　“我，没事。”她的声音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嘴角却努力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想让眼前的人安心。

　　宋天和吸了吸鼻子，用袖口胡乱擦了擦眼泪，强打起精神来，因为现在不是她哭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出宫时特意带上的小布袋，那是沈清辞以前在宫里给她的，里面装着各种应急的伤药。她连忙解下布袋，将里面的瓷瓶一个个倒出来，借着微弱的火光辨认着标签。

　　“师父，我给你上药。”她拿起一瓶金疮药，又从包袱里找出水囊，小心翼翼地倒了些水在干净的布上，想帮沈清辞清理伤口。

　　可当她的目光扫过沈清辞的身体时，心又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沈清辞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破烂不堪，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很深的刀伤，有被火烧灼的焦痕，还有无数细碎的划伤，新旧交叠，触目惊心。最严重的还是之前的那个箭伤，虽然之前吸出过毒，此刻却又因为剧烈的打斗和坠崖的撞击而撕裂开来，伤口周围的皮肤依旧泛着淡淡的青黑。

　　“怎么伤得这么重……”宋天和的声音哽咽着，拿着布的手微微颤抖，不敢用力，怕弄疼了沈清辞。

　　沈清辞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犹豫，轻声道：“没事，你直接擦干净就好。”

　　宋天和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用沾了水的布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她的动作极轻，可即使这样，沈清辞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很疼吗？”宋天和立刻停下动作，眼里满是担忧。

　　“不碍事。”沈清辞摇了摇头，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宋天和看着她强撑的模样，心里又酸又疼。她解下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割下自己的裙角。虽然穿的是粗布宫女裙，却也是干净的。她将布撕成一条条的，蘸了水，继续清理伤口，然后打开金疮药的瓷瓶，将药粉小心翼翼地撒在伤口上。

　　“师父，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她轻声说着，指尖的动作更加轻柔。

　　沈清辞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任由她摆弄。药粉撒在伤口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有紧握的拳头暴露了她的隐忍。

　　宋天和一边给她包扎，一边不停地跟她说话，像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师父，你知道吗？我把那些证据交给父皇了，陆将军的冤屈洗清了，李子轩的阴谋也被揭穿了……可是宫里也出事了，母后和三皇兄他们被李家的人掳走了，不过你放心，父皇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们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京城的事说到自己如何溜出宫，如何找到这里，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沈清辞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更多的时候只是沉默。她能听出宋天和话语里的担忧和疲惫，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她明明能感觉到宋天和心里面十分的害怕，面对这种处境，宋天和一定是不习惯的。可是宋天和却还在安慰她。

　　好不容易包扎完所有能看到的伤口，宋天和已经满头大汗，手指被药水和血渍染得通红。她拿出剩下的干粮和水囊，掰了一小块馒头，递到沈清辞嘴边：“吃点东西吧，补充点力气。”

　　沈清辞顺从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其实她现在没有多少力气吃东西，但是宋天和把东西递到她的嘴边，她就不忍心拒绝。她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为了眼前这个不顾一切来找她的人，也为了那些还没完成的事。

　　喂沈清辞吃完东西，宋天和又跑出山洞，在附近捡了些枯枝回来。她用石头在山洞里搭了个简单的烧火用的圈，然后点燃枯枝，很快就升起了一堆火。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山洞里的寒气和阴暗，也照亮了沈清辞苍白的脸。

　　火光越来越旺，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洞壁上，忽长忽短。宋天和看着沈清辞依旧紧闭的眼，心里有些不安。她凑近了些，想更清楚地看看她的情况，尤其是眼睛，刚才就觉得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像是没有焦点。

　　“师父，我再给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伤口漏掉了。”宋天和说着，伸出手，想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可她的手伸到沈清辞面前时，沈清辞却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躲闪，也没有睁眼，仿佛根本没察觉到。

　　宋天和的心猛地一沉。

　　她试探着又往前伸了伸，指尖几乎要碰到沈清辞的睫毛，可她依旧毫无反应，那双漂亮的眼睛始终紧闭着，即使偶尔睁开，也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没有任何焦距。

　　“师父，你的眼睛……”宋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喘不过气。她的心里面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沈清辞的身体僵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终究还是缓缓睁开了眼。她能感觉到宋天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震惊和担忧，知道再也瞒不住了。

　　其实她早就醒了，在宋天和找到这里之前就醒了。她一直想着该怎么骗过她，怎么才能不让她为自己担心。可眼睛看不见，又怎么装得像没事人一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一件不是很重要的事。“嗯，可能……暂时看不见了。”

　　然而，简单的几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宋天和的耳边炸开。

　　暂时看不见了？
　　是因为中毒？还是因为坠崖时撞到了头？

　　宋天和的眼泪瞬间又要涌了上来，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疼。她无法想象，一向视物精准、剑法凌厉的沈清辞，若是看不见了，该有多难受。

　　可她现在却不能哭。

　　她知道，现在最难受的人是沈清辞，她不能再让她担心。她要做的，是鼓励她，是陪着她，是想办法治好她的眼睛。沈清辞这么轻松随意的说出来了，她要做的不该是在沈清辞面前为她哭。

　　宋天和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忍住了将要流出的眼泪。她握住沈清辞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和坚定：“没事的，师父，只是暂时的，一定会好起来的。等我们出去，我就请全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你看，一定能治好的。”

　　沈清辞能感觉到她手心里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她反手握紧宋天和的手，低声道：“我知道。”

　　宋天和不再提眼睛的事，只是专注地照顾她。她扶着沈清辞，小心翼翼地帮她褪去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外衣，只留下一件贴身的里衣。然后她又拿出药，仔细检查着那些刚才没注意到的、藏在衣服下面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她的动作很轻柔，很认真，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了以前第一次给沈清辞擦伤口时候的那一种羞。火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她却没有让沈清辞知道。

　　沈清辞安静地坐着，任由宋天和为自己弄伤口。她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熟悉的馨香，心里泛起一阵奇异的安宁。看不见的恐慌和伤口的疼痛，似乎都在这温柔的触碰下，减轻了许多。

　　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完毕，宋天和才松了口气，坐在沈清辞身边，和她一起烤火。火光照在两人身上，带来一阵阵暖意。

　　就在这时，宋天和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山洞的角落，身体忽然僵住了。

　　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穿着黑色的衣袍，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早已没了气息，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狰狞和不甘。因为光线的原因，刚才一直没注意到。

　　“啊！”宋天和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往沈清辞身边缩去。

　　几乎在她尖叫的同时，沈清辞猛地伸出手，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向声音来处，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别怕。”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异常坚定，“那是李子轩。”

　　宋天和这才定了定神，仔细一看，那尸体的面容果然是李子轩。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宋天和的声音还在发颤。

　　“是我杀的。”沈清辞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我们在崖边缠斗，他失足坠崖，我，我也跟着掉了下来。醒来后发现他还没死，还想杀我，我就先把他解决了。”

　　沈清辞没有说下去，但宋天和能想象出当时的凶险。以沈清辞当时的伤势，能杀死李子轩，一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宋天和的心又是一疼，她紧紧握住沈清辞的手，没有再问。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火苗燃烧的噼啪声在山洞里回荡。

　　过了好一会儿，沈清辞才开口问道：“你是……一个人来找我的？”

　　“不是，”宋天和连忙回答，她告诉沈清辞。“凌霜她们也来了，我们分开搜索，约定天黑前在山庄汇合。我找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应该还在附近。”

　　沈清辞点了点头：“那你去找他们吧，让他们来这里。”

　　宋天和却立刻摇头，眼神里满是担忧：“我不回去。这里离山庄那么远，一来一回要很久，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放心。”

　　沈清辞知道她的顾虑，轻轻叹了口气。

　　宋天和看出了她的犹豫，温声问道：“师父，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做的吗？一定要凌霜来才行？”

　　“不是。”沈清辞解释道。“是想让他们来把李子轩的尸体带回去。他是谋反的主谋之一，况且他和李子昂是双胞胎兄弟，尸体必须带回京城，作为定罪的证据，也让那些还在观望的人看看，与李家勾结的下场。”

　　宋天和这才明白过来，觉得沈清辞说的对。她想了想，说道：“那我去找他们，尽快回来。你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动，好吗？”

　　沈清辞点头：“好。”

　　宋天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火堆，确保不会熄灭，又把剩下的干粮和水囊放在沈清辞触手可及的地方，反复叮嘱道：“师父，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千万不要自己出去，外面不安全。”

　　“我知道了。”沈清辞轻声回应她。“快去快回。”

　　宋天和这才放心，拿起火折子，快步走出山洞。她回头望了一眼洞口，看到沈清辞依旧坐在火堆旁，身影被火光拉得很长，孤单却又坚定。

　　宋天和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山庄的方向跑去。她必须尽快找到凌霜，尽快回来，不能让沈清辞一个人在这里等太久。

　　山洞里，沈清辞听到宋天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缓缓伸出手，摸索着抓住了身边的玄铁剑。她将剑横放在腿上，手指紧紧握着剑柄，即使看不见，但是眼前如果有东西恍惚经过，她还是能感觉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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