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千千结

　　重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好了，现在小骗子改打道回府了。”

　　褚栖迟却溜达到那排陶罐前，故意叹了口气，“不行，我不能走，我拿不动这些。”

　　“不必你动手。店里的伙计会搬上车，马车也是现成的。”

　　“还是不成。”褚栖迟转身倚在柜边，笑盈盈地望着她，“我和顾郪郪她们说过了，要在这儿等她。晚些时候，她们会来接我。”说罢又补一句，“重老板不必替我操心。”

　　“谁操心你了？”重明轻嗤一声，“狗皮膏药。”

　　褚栖迟嗯嗯两声，转头拿了放在一旁的棋：“不如我们来一局？”取出一枚黑子在指间翻转，“下棋，我至今还未遇过对手呢。”

　　“倒是会挑时候，”重明挑眉，“那我就配一盘。”

　　重明执白落子，见褚栖迟第三步便莫名其妙地自堵一气，不由蹙眉：“这般拙劣的陷阱，是瞧不起人？”

　　褚栖迟但笑不语，指尖黑子却倏地转向边角无关紧要处，活似在棋盘上撒豆嬉戏。鉴于褚栖迟以往的行事作风，重明狐疑地放弃那片唾手可得的阵地，转而经营中腹大势。

　　然棋行过半，她渐觉异样。褚栖迟的棋路看似散漫无章，实际...也愈看愈觉迷离难测。

　　都说观棋如观人，落子见山河。她看不懂它，看不懂她。

　　眼中黑白纠缠如乱麻，重明拈子的指尖悬在半空，终是有些急躁，忍不住抬眸：“你到底在做什么？可会下棋？”

　　“会的呀~”褚栖迟笑眼弯弯地又要摸子，却被重明倏地按住手腕。白子铿然落盘，瞬息屠灭大龙。

　　褚栖迟凑近细看棋盘，忽然拊掌：“哇，你赢了！”

　　“就这水平？”重明冷笑，“也敢称难逢敌手？”

　　“对呀！以前从来没人同我下过呢。”她兴高采烈地拨弄着被吃的死子，“昔日卧病时，曾自己与自己对弈。不过独角戏终究无趣，没几日便厌了。”她抬眼望进重明眼底，“你可是第一个陪我下到底的人哦~”

　　重明已开眼，丝毫不觉荣幸，反觉被戏弄：“我看你是闲得发慌。怎么，专程来消遣我？”

　　她拂袖罢手，既见褚栖迟无意离去，也懒得多言，转身便往内室走去。

　　房门将合未合之际，一根拐杖忽地卡进门缝。褚栖迟借力稳住身形急道：“等等！”

　　“因为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又实是不知你对什么感兴趣...才出此下策，被迫献丑。”

　　“那确实很丑。”隔着窄小的门缝，室内昏暗中，重明声线淡漠难辨情绪，但握着门框的手微微松了松。

　　“......”褚栖迟顿了顿，像是细细斟酌着词句，“没有要拿你寻开心的意思。”

　　“那你笑得这么欢。”

　　“同你在一处，做什么我都觉得开心。”

　　“吱呀——”门开了一大半。

　　重明望着褚栖迟，眸光微沉：“你一点儿也不认真。”

　　听着她一句接一句细碎的数落，褚栖迟只能低眉垂眼，轻咬下唇——不能再笑了，绝不能再笑了。她神色恳切：“听说隔壁缅沙市很有意思。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缅沙？这么巧？
　　重明确实要去缅沙，为了曌启攸的事。不过一个人赶路，也的确无趣。

　　“有意思？”她语带讥诮，“你觉得一个走路要捂紧钱袋、吃饭得躲流矢、住店需堵门的地方...有趣？”目光从褚栖迟带笑的眉眼扫到并不利索的腿脚，“......你？”

　　“跟你在一起，管它是龙潭还是虎穴，我都觉得有意思。”

　　大门，为褚栖迟彻底敞开。

　　“明日辰时三刻，在这里，过时不候。”
　　“保证比晨雀起得还早！”褚栖迟惊喜万分。

　　“现在——“重明盯着褚栖迟，“我要午憩了。”

　　褚栖迟会意，“明白明白，这就退下～”嘴上这么说着，腿还是上前一步，凑到她耳侧，“愿重老板梦里...”话音未落突然急退，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伸手一带——“砰！”

　　门严丝合缝地关拢。

　　重明盯着骤然闭合的木门，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又试着拉了拉，依然紧锁。褚栖迟在外面故意把着呢。又屈指叩了叩。门外立刻传来回应，伴着带笑的气音：“睡吧睡吧，有我看着门。”

　　“你......”她刚要开口，却又止住。

　　算了。她才不想听，真的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那后半句话。重明扯下外衫，重新埋进软被之中。

　　阳光透进，屋内一片静谧。褚栖迟蹑手蹑脚踱回棋盘前，盯着黑白棋子，抿嘴一笑，“重老板，我今日来确实是来下棋的。不过执手的是我，黑子白字都是你哦~”忽而出手，将棋摆了起来，完事满意地看了看。

　　拜托客栈伙计将那些陶罐搬到客栈门口，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尹煦悦和顾典很准时地出现。

　　“这是什么？”尹煦悦跳下车，好奇地打量着那些瓶瓶罐罐。

　　褚栖迟冲尹煦悦挑了挑眉梢，让她打开看看。
　　尹煦悦的眼睛“噌”地一亮，像发现宝藏的小狐狸，迫不及待掀开罐盖。一开盖，独特的香气四溢，把顾典也勾了过来。

　　“这是什么？”尹煦悦流着口水问。
　　“这是菌菇酱，土包子。”顾典咽着口水答。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了。“怎么样？”褚栖迟问道。两人浅尝一口后，两人脑袋立刻点得像捣药杵：“香！鲜！绝！”
　　“朝廷的赈灾粮下来了？”
　　“没有比这更适合拌面的了。”

　　“重老板给的。”

　　“嘶——”尹煦悦的动作瞬间顿住，像捧了个烫手山芋似的把罐子翻来覆去检查，“不会下毒了吧？”

　　褚栖迟无奈摇头。

　　回去途中，两人问起褚栖迟事情进展如何——原是之前去鹰犬局左右没瞧见曌启攸，一打听才知道有几个新人被派去了缅沙。料想曌启攸定是去了，于是一通合计，褚栖迟刚好来“捉”重明。

　　“怎么样？成功了吗？”

　　褚栖迟忽然竖起右手，尹煦悦见状，兴奋地“啪”一掌拍了上去：“成了？”

　　“嘶-”褚栖迟甩了甩右手，放下。又伸出左手，五指一收，做出虚抓的动作，“尽在，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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