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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
日头缓缓上升,闭目良久的景宴缓缓睁开眼,对景乐说:“父皇,如今您来了,云中可交给你,我要带兵去银月关。”
景乐点头应声,“去吧。”
“你现在就走?”
“嗯。”
“别受伤。”
“好。”
温映忍不住拉上他的手,拿出怀中沈慈塞给她的金疮药,撒在伤处,给他上药。
包扎完,她学着小孩子,对着他手上的蝴蝶结“呼呼”。
她眉眼弯弯:“这样就不痛啦。”
景宴将她耳边凌乱的发捋到耳后,起身穿起盔甲,又拿起剑,带着一队人马,往银月关而去。
剩下景乐和温映两人背手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景宴,站立良久。
“天晴,吹北风,不出两个时辰,索契会再度攻城。”温映幽幽开口。
“天干风大,当火攻。”景乐同意她的推断,当即下令,“传城内百姓注意防火。尤其是檐下巢。”
“不知父亲有何大计。”
景乐指着远方弯曲的银带,“阿映你看,这遇龙河真是美极了。”
温映不明白他为何突转话头,抬头望去,却见敌阵背后蜿蜒似玉带的遇龙河,河旁一片戈壁,再远处便是隐隐沙丘。
“他欲用火,我先用水。”景乐背手而立,对着徐朗说道,“若我没记错,建城时因城中水源缺乏,最开始护城河由遇龙河引水,暗道还在否?”
徐朗眼前一亮,“确实还在。”
他传工匠拿出了暗道图,递给景乐。
“哇,水淹敌阵,我来看看。“温映凑过来,看到图上纵横交错的暗道,指头圈出几个点,“从这里破,怎么样?”
景乐赞许看她,点点头,“正解。”
说罢便唤来一队精通水性的精锐士兵,“这几处凿穿地面,去吧。”
温雪带队,自护城河下暗道门进入,往敌阵下方而去。只因指定点在敌大阵间隙处,凿凿切切之声掩映在在呼啸的北风里。
挖松定点后,温雪立即带着兵往遇龙河方向去。
河旁暗道机关一开,白浪哗一下涌人,几人手上鹰爪死死攀住墙角,手拉手才未被冲走。
随后费劲游出了暗道,隐去遇龙河。
暗道中白浪奔腾,迅速席卷各处,被护城河的暗道石门挡了回来,蓄起力来横冲直撞。
松软的土被浸湿,先是一点,后来泪汩冒起,再后来,水峰溅起半人高。
就近的士兵被泥浪拍打,没忍住大叫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
“这是哪里来的水?”
“难不成他们有什么龙王神通?”
泥浪越来越高,逐渐没过敌阵士兵脚踝,士兵们蠢蠢欲动,东倒西歪。
“荒唐,在干什么呢?”
直到他看到尚未放的火杏子被泥浪熄灭,四面军队形散,战车上的哈尔怒火中烧。
他恨恨剜心了城墙一眼,鸣金收兵,转回银月关。
隐在遇龙河中的温雪看着敌军退去,随即带队溺水关掉暗门。
水峰缺了后劲,咕嘟吐了几口,最后归于平静。
装备齐整的景乐大手一挥,城门大开,城中三万守军,奔袭而出,开始追击。
独留温映站在城墙上,默默祷告。
景宴此时已率军走明道赶至银月关,“我等需先探出暗道,再行攻上关城。”
瞬时,队伍化整为零,隐在周围的树林里。
有探子来报,“云中城方向,有大军前来。”
景宴摸了摸头上的叶子,“盯紧每一个人,若有人形迹可疑,及时汇报,只要我们行动够快,可以来个包抄。”
没过一会,果真有一队伍,离关而去。
景宴带着时越、荀谊、何之章等人,尾随其后,七弯八拐在山腰某处山洞发现了暗道入口。
随即几人飞奔下山,下令伏击的人开始攻关。时不时放出几只大雁,扰乱敌人视线,景宴带领几人跃上角楼,手起刀落,角楼上的人悄无声息被割喉。
城下的队伍收到信号,绳子一甩,尾部钩上关墙,双手一拉,双脚蹬墙,开始攀爬。上墙后,便迅速清理掉墙上的守卫,成功占领高地。
此时关墙下的呐喊声震天,关内的索契士兵才觉出不妙,一出现,便被关墙上的人投掷石块和火把。躲避间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羽射了个对穿。
索契守军全军覆没。
占领关城后,景宴下令迅速打扫战场,并剥下索契的兵服换上。
等到哈尔到了银月关,一切皆已如常。
“大王,怎么回来了?”何之章易容成先前的守将迎上哈尔。
哈尔并未给他任何眼色,捏了捏眼角,“虽说银月关易守难攻,可若是两边夹击就不好说了。本以为诱走温意,云中便如囊中之物,没想到景宴如此难缠。先回吧。”
何之章直起身子,将人往山腰处引。
上山的步道蜿蜒曲折,上山的队伍被迫压成一道细绳。头已进了山洞,尾部还堆叠在关楼下。
哈尔进入暗道,并未觉异常。一刻钟过后,终见天光,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身前护卫先他一步走出,突地消失在光里。
他乍感不妙,内心不安,回过头去,突然暗道中喊杀声震天,令他大骇。
隐在墙壁旁的士兵齐齐脱掉身上伪装,抽出刀,对着暗道中的索契士兵乱砍一通,血肉横。他焦急转身奔向出口,出去后才发现,全是梁军。
景宴坐在石墩上,对他扬扬手,“曹大人,好久不见呐。”
哈尔睚眦欲裂,一口血气涌上心头,“怎么是你?你不是在云中?”
“哦,我爹在云中呢,不需要我,我就来逮你了。”哈尔喷出一口血来,“计划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打不过。”
“知道为什么吗?”景宴正色,“你还是学的不够啊,无他道也,正兵而已矣。”
"哈哈哈哈…”哈尔笑得越发悲戚。
他想起他刚到建安那一年,是个凛冽的冬天。
他从草原来,草原上已是朔风呼号,到处是冰天雪地,四处白茫茫,望不到头。
族人们瑟缩躲在在毡房里,偶尔夜半被冷醒,只能互相依偎取暖,睁眼听着北风捱到天明。
等到了第二天,又是灰白阴霾,日复一日,日常有人熬不过,被冻死,永远只能困在这个无限长的冬日。
可是到了建安那就不一样了,长久不见的太阳大喇喇挂在天上,暖阳照耀每一处,地上粉雪闪烁银光,朱雀大街两边挤满了商贩,茶楼酒馆里无一处不满,他瞬间红了眼,凭什么,他索契不能拥有这些?上天不公,那就重新让他来分配资源。
他之前的老师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头。一个梁人,却到索契游历,见到小孩子,就把他们集中起来,教他们上课,小孩子本在牧牛羊,被父母亲发现难免少不了一顿打,到最后,还闹到老头面前,说他是个祸害,可得离他们远点。
老头也不计较,摸了摸身上被打的地方,不在意走了。
后来,遇到了他,教他梁语,教他四书五经,为他开蒙。
老头时常说:“状元自己考不上就考不上咯,要是能在异族之地,教出一个状元,那才是能干呢。”
于是乎他到了建安,捏造个寒门形象,参加了科举。
又遇上一个老师。这次的老师也是个奇怪的人。
这个老师仿佛是在竭尽全力带他,教他做事,教他做人,予他以期待。
有时候他在想,要是他真的是梁人就好了,全了所有人的念。一个寒门状元,多年汲汲营营,终为相才,皆大欢喜。可是他是索契的王子啊。
梁国皇后因为他们下的毒而死,宫里还有个奄奄一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太子妃,他旁观她如花年纪却因病痛折磨,二十年一死一濒死,云中温家祠堂那一排排的先烈,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斗争,他早就明白。
如今也到头了,他拔剑自刎,鲜血喷洒间,他想起那个在崇文馆的夜里,因为要赶修书进度,他那一月几乎天天食宿在崇文馆,烛台燃尽,他还有半垒书未翻,他惆帐扶额叹气。
那个刚批完他说写得一塌糊涂的老师,去而复返,手里还端来一方烛台,放下烛台后,又鼻孔仰天黑脸背手走了出去。
他盯着烛焰跳动,明媚热烈,余光间,瞧见对面书楼一角那个伏案而卧的女子,这么一月,他几乎天天都能看到她,本是金尊玉贵太子妃,却天天窝在藏书楼睡觉,他不禁发出疑问,“梦真的那么好?”
他缓缓闭上了眼,或许真的是美梦呢?不再病痛疾苦,不再案牍劳形,会是一个很好的世界吧。
看着缓缓倒在地上的哈尔,景宴沉沉叹口气。
暗道中的索契士兵被杀了个干净,山道上细绳般的队伍被伏击的士兵拧断,山下索契兵也被景乐和温意带来的队伍围剿。
温意、景宴、景乐在银月关成功会师,杀索契两万,俘虏八万。
朝阳升起,穿透云层。顿时染出个红紫橙黄的彩练,挂在天边。顶着彩霞,几人策马回云中。
城墙上直直立着的温映看到有马狂奔而来,立即摇着戚念,让她细看,待到确认时,她心中大石才落下。
戚念灵机一动,张开长臂揽上她的腰,双足点地,便往遇龙河边跃去。
马蹄溅起飞泥,也在遇龙河边停留。
戚念将温映往景宴怀中一扔。
景宴小心接住,冷眼甩给戚念,戚念自觉退去。
几人在河边饮马,温映便找了个石块坐着。
“接下来要做什么?”
“乘胜追击。”
“索契十八部,各自为政,土墨王昏庸无道,哈尔投毒一城,讨伐师出有名。我们应该告诉索契各部奴隶,人啊有另一种活法。”
“那你又要走?”
“那我争取陪你回来过上元,怎么样?”
“好啊,拉勾。”
旁边勾肩搭背的两个人眼直瞪瞪看着,好半晌才回神。
景乐突然正色道:“师兄,对不起。”
温意回过神来,明白了他在讲什么,阴阳怪气道:“呵,我哪敢管怪当朝圣上。”
景乐再次诚心道歉:“两个孩子都养的很好。”
温意幽幽看他弯曲的腰背,这人怕是已经很久没弯过腰了。岁月还是留了些印记的。
他叹口气,其实心里也没怪他,那些事情早就尘封在记忆里,吹了这么多年随风沙散去了。
“那不如你帮我守关一月?”
“好啊。”
“你认真的?朝中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眼前这俩吗?”
“我说真的,我想带君玉出去玩一趟,这些年来我几乎是寸步不离,从来没陪她出去玩过。”
“我也说真的,我这些年来也在朝中寸步不离,出来算放风。”
两人说完便把期冀的目光放入场中。
场中被盘算的两人顶着两道发光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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