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季以后

作者:雨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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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9 章


      南京城路边的梧桐枝丫延伸至路中央投下阴影遮住了仲夏的烈阳。
      江知灼抬手用纸巾擦去额头的汗珠,提着手里的午饭进入住院部。谢如许在病房待了一上午,江知灼在楼下就坐了一上午。
      两人是前一天晚上到的南京,谢如许没有当场就往医院赶。他拉着江知灼开了个房,在房间椅子上坐了一晚上。迫切的想要见到那个人,真的到了南京又难免犹豫。
      早上七点便顶着黑眼圈过来了。那时江知灼主动提起自己先在楼下等。谢如许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刚好碰见医生查完房出来。
      那医生极其惊讶,以为是谢如许走错了。于是便提醒谢如许这个病房里的病人大概不是他要找的。
      “没有走错,”谢如许沉声,“是他。”
      医生还要再问,却听病房里玻璃杯摔落的声音。那医生又赶忙走进去。谢如许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再动。
      “谢先生,你还好吗?” 这层楼环境很好,没有什么杂声。谢如许站在门口,清晰的听到里面那人说:“外面的,是我儿子。”
      谢如许笑了一下,觉得难过。
      十几年过去了,那么久没见面。作为一个父亲,谢玉溪还是在几秒钟内就认出来谢如许的声音。
      不知道是强大的血缘作祟,还是可笑的亲情残存。
      两分钟后,查房医生离开。谢如许推门而入。那个男人不再如记忆里那般年轻,相较同龄人甚至要苍老很多。他坐在病床上,眼眶竟已湿润,抖动的唇瓣,嘶哑的喊了一声“如许。”
      谢如许歪头,“您这是,病了?”
      谢玉溪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表情很难看,明明是要哭却硬生生挤出来一个脸。 “是,爸身体不行了。”
      谢如许点点头,扯了把椅子在谢玉溪对面坐了下来。来的路上、酒店里,他想了很多,想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这个场景。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竟然心平气和。
      “您知道,您害了多少人吗?”
      “南京城有很多景点,既然来了你可以……”
      “谢玉溪。”
      谢玉溪一顿,空洞的眼睛无声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他已经长大,从躲在自己身后的孩子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帮我和你妈妈说一声‘抱歉’,那些年,我真的爱过她,想和她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谢玉溪自嘲一笑,“但是对不起,当我听到卓雨的死讯时,我真的没有办法支撑下去了。”
      “对不起你外婆,那么大年纪了,这些年没少折腾吧。”
      “对不起公司的每一个合伙人和员工。”
      “如许,”眼泪终于爬满谢玉溪的脸,“我最对不起的该是你。是爸爸自私,爸爸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爸爸没陪你长大,爸爸对不起你。”
      面对这样谢玉溪,谢如许居然没有哭。好像眼泪早就流干了,他数了一会,又等了一会,然后问:“没有了吗?”
      看见谢玉溪困惑的表情,谢如许按捺住内心的愤怒,“您破坏掉的只有我们这一个家庭吗?江家呢?江东景叔叔呢?这么多年了您从来不觉得愧对于他吗?”
      谢玉溪也激动起来,他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是,我愧对于他,可他逼死了小雨。”
      “你知道吗,”谢如许的背轻轻靠在椅背上,好像在讲一个故事。
      “江家有一个孩子。”
      “卓阿姨自杀的那年,那个孩子才八岁。一道墙壁,仅仅隔了一道墙壁,他亲耳听见隔壁自己的母亲因为自杀的痛苦抠挖着地板和墙壁。”
      “你知道那个孩子因为这个生了病吗?你知道他被病痛折磨凌迟的痛苦吗?”
      “你知道那个孩子从此沉默寡言忘记了如何与人亲近吗?你知道他一个人孤独在榆城生活了多少年吗?”
      “谢玉溪,你不知道。你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如果没人告诉你,你永远都会不知道。”
      冗长的沉默后,谢玉溪喃喃道:“她的孩子…小雨的孩子…”他抬头:“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这些年,他过的好吗?”
      谢如许嗤的就笑了出来。自私是谢玉溪的本性。
      “你怎么不问问我妈过的好不好?怎么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
      “你这一声声的对不起我受不住,也没人要的起。”
      谢如许垂眸看见手机亮起,江知灼问他要不要把午饭送上来。眉眼逐渐柔情,他盯着那条信息,
      “这些年,他大概过的一点都不好。你毁了他的过去,也毁了我的。”
      “谢玉溪,你把我和他的未来毁了。”
      病床上的男子已经泣不成声,双手盖住面庞,过了好久,他又问:“那孩子,叫什么?”
      “你不配知道。”
      窗外骄阳似火,好像要把人烤化。谢如许依旧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窗外,阳光刺的眼睛痛。
      “要下雨了。”
      谢玉溪偏头去看,明明是个晴天,却也没说什么。
      江知灼进入病房听到的就是谢如许说要下雨。没问什么,把一份午饭放在谢玉溪床边的柜子上。
      “叔叔,我是江知灼。” 谢玉溪没撑住往下倒被江知灼扶住。他看着江知灼的脸,看着看着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孩子,你姓江?”
      好像是知道谢玉溪想问什么,江知灼先把另一份午饭递到谢如许手里,然后再转过身,“叔叔,卓雨是我母亲。”
      谢玉溪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谢如许突然起身的动作吓到。只见谢如许把椅子踢开,抓住江知灼就要往外走。
      “等等,我有话想问问知灼!”谢玉溪喊:“只有他知道当年…我想问……”
      “你想问什么?”谢如许把江知灼拉到自己的身后,“我刚才跟你说什么你忘了?你还想问什么?你要把他逼疯才算数吗?”
      谢玉溪顿住,他刚才一冲动确实忘记了,谢如许说过江知灼因为当年的事情患了疾病。还说江知灼过的不好,被病痛折磨着过的很煎熬。
      可是,可是这么多年了……
      “我,如许,爸爸就是想……”
      “别想了,”谢如许打断,“没有人该为你的自私负责。”
      身后的突然轻轻推了自己一下,江知灼对谢如许笑了一下,然后去看谢玉溪。
      雨夜,那个他曾经怎么都走不出的雨夜。那个凌迟他好几年的雨夜。
      “她是服药自杀的。”
      谢如许想去拉江知灼却被江知灼伸手回握住,指尖摩挲着,像是在安抚。
      “后半夜的时候,可能因为痛苦,可能是后悔,她开始用指甲抠挖墙壁,拍打门和地板。”
      “后来终于碰碎了一个玻璃杯,声音很大。可惜那天家里没有别人。”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我,第二天早晨,我推开了那个房间里的门。”
      ……
      雪白的墙壁上道道血痕,木门和木制地板略微凹陷。一地的玻璃碎渣,还有玻璃渣上睡着的母亲。
      她就像是睡着了,可她脸上、手上都是血。
      她面色苍白,平静的躺在那里。好像濒死时绝望到疯癫的不是她。
      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是江东景,”谢玉溪轻声,“逼死了她。”
      “不是。”江知灼的声音突然不再缓和,他看着谢玉溪的脸重复道:“不是我父亲逼死的她。”
      “是她自己,”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是你。”
      那把悬在谢玉溪头顶的断头刀终于在这一刻落下。
      江知灼被谢如许扯出病房。
      两个人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谢如许把盒饭拆开,自己吃了一口然后放下筷子。
      “喂。”
      江知灼一直看着地板,却还是回应,“不好吃就扔了吧,一会带你出去吃。”
      然后看见旁边人把盒子盖好,坐了一会又开口,“你没事吧?”
      江知灼只是摇摇头,然后接过那盒并不好吃的饭扔进了垃圾桶。谢如许说进去再说两句话,让江知灼在外面等。
      医院走廊上没有人,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鼻腔,令江知灼厌恶的,十年来总是萦绕在鼻尖的味道。
      用三年的时间配合治疗直到痊愈。剩下可怜的时间,报答江东景的生育之恩。
      谢如许这次没有再坐下,“爸。” 听见这一声“爸”,谢玉溪惊喜的看着谢如许,“哎。”
      “您生我养我,滴水之恩当铭刻。您在这里的一切开销我会负责。安享晚年吧,”谢如许淡淡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
      把江知灼打发去楼下,谢如许问护士长哪里缴费。护士长困惑的问谢如许不是已经缴过了吗。
      “什么时候?”
      “上午,和你一起来的先生去缴的。”
      江知灼在手机导航上点来点去想找一家合适的餐厅。看见谢如许走到身边于是关了手机,“还在疼吗?”
      “什么?”
      “关节。”
      好像之前不知道谁提过一句,谢如许曾经因为长期住在地下室湿气大,后来每次空气潮湿将要下雨的时候关节就会痛。
      很小的一件事情,可江知灼就是记住了。
      刚刚在病房,谢如许就是无意识的一提,可江知灼就是在意了。
      “你的病……”
      “不用再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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