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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玄渊
即便迅疾如吕擒龙,血练那一条来不及转回的小臂上还是被枪尖刺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深长创口……
饶是最为沉稳干练的墨练,万般气恼亦都要在此时爆发出来——她早该料到的。于是她背起那把陌刀,迈步伸手便去捉住梁玉京衣襟,将他整个提起了,拉到面前来大骂:“梁玉京!你要害她死?!”
“我……我闻得到,兰引香在这附近……”
梁玉京枯柴一般的手虚虚握在墨练青筋暴起的手腕间,他喉头受了制约,用不上力,眼下嘴角还横着一道血迹,只好无奈苦笑道。
墨练表情难得复杂,她斜睨一眼梁玉京,再望一望血练,这孩子已经驭血,将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处紧紧收住了。随后,她便一甩手,将梁玉京不轻不重地丢于血练脚边,转身不去看他咯血的惨样。
一只手扶着那伤处,缓缓地动弹起来,血练的神色中还带着些愣怔,如同那条手臂是方才长出的一般。而吕擒龙也闻声赶来,他一双绣金的鞋踏在地上沙沙作响,反倒叫她心更烦。
她望着地面,不愿抬头。一面因梁玉京作践自己而感到心痛,一面又因其利用自己将吕擒龙搅入这一潭浑水中,而感到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那般,心头满溢着恼火与委屈。
“他是冲着‘白练’这副躯壳来的……”将喉头一口血啐出,梁玉京气喘道,“若是兰引香重新回到了他的躯体当中……或许便能……”
就在此刻,那条金鳞蟒蛇忽的猛烈挣动起来,将这地洞摇晃得轰隆作响。吕擒龙暗道不妙,赶忙想要将那金蛇召回,却是未料到蛇中人先他一步。
只听得利刃砍过皮肉间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撕扯声,夏浔竟是直接将金蛇的头颅整个劈了开来,热液似是无穷无尽地飞溅出来,涂挂在她的身上,掀起一阵浓烈的血腥气。
她用劲将枪纂刺入那蛇失掉了生气的金色竖瞳中——那不久前新打制的枪,因被她用来狠命顶住蛇的上下齿,而于中段显出了不少的歪斜,此时整杆染着血,分外可怖。
可她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方才从与巨蛇的搏斗中抽身,下一刻便又持枪冲着吕擒龙而去。
吕擒龙无心恋战,唯独牵挂着血练与那一柄泯玉剑,又因失了一条庞大的蛇身,只得亦战亦退,静候时机,将这不请自来的三人一并斩了。
蹊跷,古怪。吕肆海心想。
过去多少年间,眼前这人从不是得过且过,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性子……吕擒龙应当是是不择手段,睚眦必报的。可今日却似乎是被些自己有所不知的事物绊住了脚,实在奇怪。
而站在一旁光想不动的他,当然也是心急如焚,想要上去帮夏浔一把的,可谁知此刻手头忽的多出一个昏迷不醒的华雷吟!正低垂着头,沉沉地瘫在自己身上,无论如何都唤不醒。
于是吕肆海左顾右盼,头痛欲裂,一面带着不省人事的华雷吟,要躲过血练墨练的搜捕,一面还要用尽手段来将他唤醒……
直到他满头大汗地飞奔到那残余半面的石壁面前,华雷吟才眨一眨眼,勉强苏醒过来。此时,兰引香的神魂尽数消散,融汇于华雷吟的“骨”之中,将他的头脑冲得混沌无边,同时,也将所有关于“兰引香”的思想与记忆交付与他。
从今往后,不再会有兰引香,不再会有往生潭……最终只余下,完完全全的华雷吟一人。
因此操纵那巨大宝螣的力量流失了,借予吕擒龙的妖力,也于此刻一并收回了。
董云天眼前蓦地没了水帘遮掩,惊讶之余,抬眼又见吕擒龙的攻势愈发猛烈凶狠。眼看着夏浔占了下风,血练墨练又步步紧逼那华雷吟藏身的壁画,此刻他正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是依兰引香先前的指示,将自己藏好,不要给众人帮倒忙?还是尽己所能,声东击西吸引眼前二人的注意,从而给到华雷吟回击的机遇?……
而董云天又几乎是于一瞬间内选择了后者。他已数不清,这是第几回鼓起天大的勇气,来为同行之人出一份力了。
他本可以软弱到底,可惜自于杭州相见的那一天起,他的世界便天翻地覆了,董云天暗想。他内心中有些自嘲,亦不乏紧张,而分外多的却是一种奇异般的坚硬与充实。
手边摔落的一块碎石过于锐利,他忧心划出血口来,不熟悉的腥气被血练闻了去,反而是赔了夫人还折兵。于是将身上摸了个遍,也不见有什么能拿来敲击的事物,最终他灵机一动,将那一段被擦破的护臂飞快解下,朝着石壁的反方向用劲抛出。
恰恰如他所愿,血练察觉到了一点风声便回转过来,高抬一脚将那飞来的物事踢开,而后朝向董云天的方向步步逼近,发着狠,带着恼意喝道:“滚出来!白练!躲躲藏藏算什么!”
吕肆海看着臂弯中缓缓回神,还开不了口的一个可怜人,一面又注意到血墨调转了头,对着那阴森的石洞大喊大叫,心中立马浮现出不详的预感,随后咬咬牙,摇晃一下华雷吟,终于是将他彻彻底底唤醒了……
闻言,董云天便将整个后背贴紧了冰凉的石洞内壁,一双手紧紧攥住前襟,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他急促的喘息,可即便如此,他也感受不到半分悔意,只是在心中悄悄期盼着兰引香不是一条贪睡的蛇——要快些醒来,再快些……
他的祈盼,很快便应验了。
华雷吟甫一睁开他那一双血红的眼,便提剑朝向血练冲将过来,一个闪身,便径直挡在她的面前,与她尖锐的链剑相击,继而传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旁吕肆海两手空空,见形势有变,也来不及追究师弟此时异状,只得即刻马不停蹄地提剑冲向夏浔身旁,要帮她分担些许来自吕擒龙的威压。
就在暂且脱离险境的此时,董云天又听得身后熟悉的声音呼喊他的姓名,回头望着那金黄的发顶,顿时喜笑颜开,感受到了一些难有的安宁……
“小董哥,你有事没有?是我来晚了……”花鸿霖风尘仆仆赶来,将他搀起,一面又望望残破的夺魄宫内,眉头紧锁着。
——可惜,还不待董云天回话,那深不见底的地宫之间陡然爆发出一阵巨响的轰鸣。
此后一瞬,山崩地裂水倒流。
他于最后一刻望见了心中挂记之人那染血的半面,怀着满腔惊愕,被掩埋于华美的砖瓦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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