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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之死
卫子夫沿着青石小路一路来到英兰苑书房外,她敲了下门,喊了声“主公”便进去了。
“何事?”姬昤抬头看向卫子夫。
“姬莲来了,还有一批百姓。”卫子夫回答。
“姬莲?她不是在建康吗?怎么会在这?”姬昤满脸疑惑。
建康离长安甚远,换做从前安宁之时一路过来也不容易,更何况如今乱世,外面到处是起义军,她是怎么过来的?怕不是吃了许多苦头。不过……
姬莲为何来找她?
“听说是和谢二郎君一路逃过来的,快到长安时遇到了一批揭竿起义的百姓,便想着一起过来了。过来的那批百姓也是来投奔的,他们说只是想跟着主公过安宁日子,他们并不想造反。”卫子夫说道。
姬昤站起身,露出了笑容。
来得好呀,她现在正是哪儿哪儿都缺人的时候。
来投奔的百姓被卫子夫带着人领到了长安城南边正在修建的巷子里——安善坊。这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大多以农为生,卫子夫只是让大家暂时住在这里,日后若想换个地住那就要靠自己了。
百姓们很是欣喜,雍王接受他们了!而且还给他们房子住!这是哪儿来的好事啊?这一定是他们一路上从不做恶、只做善事的回报吧?
姬府。
姬莲坐立不安,她紧紧抓着衣摆,嘴唇因太过紧张都咬破了。
“莲儿,伯母找大夫来给你瞧瞧吧。”姬母说道。
“不,不必麻烦了,伯母,我……我没事。”姬莲说罢又快速垂下脑袋,眼神不敢直视大家。
姬父姬母对视了眼,眼里都有些担忧。
到底都是姬家人,又是个孩子,听闻老五那一脉除了莲儿这个十二娘子也就还剩一个七娘子活着,其他人全被建康的起义军杀了,也是可怜。
“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想必一路赶来受苦了。”姬母坚持,说罢便让下人立刻去请了姬府的大夫来。
“不,不必了!真的不必了!”姬莲又说了遍,但这次情绪有些激动,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有什么问题。
姬母走过去拉住了姬莲的手,关切问道:“莲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姬莲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嘴里说道:“没事,一路过来并没受什么苦。”
姬母顺着姬莲的目光看去,脑袋里想到了什么,她问:“你有孕了?”
姬父一惊,目光也落在了姬莲的腹部。
姬莲一把缩回自己的手,覆在了腹部:“我……我也不想的,可是……”
“莲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姬母问。
“她的意思是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她又害怕。”
几人转头望去,姬昤走了进来。
姬莲看着容光焕发的姬昤满心羡慕,她又垂眸看了看自己,是那么不堪。
“你夫君我已经派人关起来了,如何处置看你。我想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姬昤说道。
姬父姬母退至一边坐下不再过问,把空间留给了姬昤和姬莲二人。
姬莲那个夫君他们也听昤昤说过,不是个好的,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我……”姬莲咬了咬嘴皮,眼神始终找不到一个点定下来,她瞧着有些无措。
“你想让他死吗?”姬昤问。
这句话像轰鸣的雷声一般在姬莲心中炸响。
让他死……
让他……
死……
姬莲抬眸看向姬昤,忍不住点头。
她想,她很想,特别想!她每时每刻都恨不得让他去死!
“那你想留下这个孩子吗?这个一直折磨你的人的孩子,你想留下吗?”姬昤又问。
姬莲不禁在脑海中想象待日后生下这个孩子会发生什么,好的坏的她都想了一遍,她思虑了许久,最终缓缓摇头。
“我先找大夫来给你瞧瞧身体如何,现如今还能不能经受得起落胎。”姬昤说道然后看向身边的月栀。
月栀会意,点头退了出去。
“院子给你准备好了,走吧。”姬昤。
两行泪水从姬莲眼中涌出,她不禁哽咽道:“对不起,昤妹妹,当初我还……还……”
“没事,你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我可以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如何把握看你自己。”姬昤。
姬莲连连点头。
几人来到给姬莲准备的院子,这里离大房的院落比较近。
大夫也来了。
姬莲坐靠在床头伸出手来,大夫把着脉皱着眉,神情十分严肃。
“大夫,这孩子身子如何?可还康健?”姬母问道。
大夫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来时听闻这位娘子要落胎,可确定有此事?”
“是,我要落胎,我不要这个孩子!”姬莲当即说道。
大夫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娘子,此时落胎怕是不妥了。”
“为何?这个孩子左右不过四个月,怎会不妥?要多流点血?还是落胎后多休养些时日?我都可以的!”姬莲有些激动。
大夫摇了摇头:“这位娘子您身子骨太弱了,又受过许多伤,如今已有四月身孕,若是落胎怕是会极大损害身子,轻则终身不孕,重则……唉……”
“哎呀那可不行,莲儿你莫冲动,别害了自己的身子。”姬母连忙说道。
“伯母,我……可是我……”姬莲眼神飘忽,她一手抚摸着腹部,脸上带着慌乱。
她该怎么办?打掉?还是留下?打了容易有性命之忧,不打……可这是那畜生的孩子……
“姬莲,一切看你自己意愿,但是现在打掉这个孩子可能会危害你的性命,那你得好好想想了,你是想算了还是赌一把,这都在你一念之间,只要你愿意承担日后的结果一切都好。”姬昤说道。
姬莲到底还是退缩了,她想,没有什么能比保住她的性命更重要了,至于孩子……
日后再说吧。
最后大夫给开了许多调养身体的药就离开了,姬莲也在姬家住下了,姬家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大反应,毕竟姬昤是家主,她说得算,他们就是好奇姬莲竟然能一路从建康到长安来。
长安城牢狱中。
谢二郎君被关在这里已经三日了。
第四日,他终于见到了姬莲。
姬莲打扮得很漂亮,整个人看起来都有气色了,再看微微隆起的肚子,已经显怀很明显了。
“莲儿?莲儿你来看我了?快,快让他们放了我,你跟他们说弄错了,都弄错了,快放了我!”谢二郎君神色激动,说话间扯动了铁链发出阵阵碰撞的声响,他头发凌乱,脸上面具早已掉落露出半边可怕的伤疤,眼睛处还有淤青,瞧着像是被打过一样。
“为何要放了你?”姬莲不解地问道。
谢二郎君两眼一眯,眼神几乎一瞬间变得凶狠起来:“为何?莲儿,还有几月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想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阿耶吗?若我死了你便是寡妇,姬莲,你以为你有什么好日子过?”
姬莲冷笑一声,眼角溢出点点泪水:“为何没有?我是姬家人,我阿妹是鼎鼎大名的雍王!我为何没有好日子过?还有你,你觉得你这样的畜生配当阿耶吗?你觉得你能当好阿耶吗?不!你不能!”
“姬莲,我看你是疯了,姬绥英是雍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们五房早跟姬家嫡系分家了,你同她的关系又何时那么好了?你真以为她能容许你在她的地盘上安安稳稳?”谢二郎君的嗓音中平静又带着些许鬼魅,像是要引诱她犯错一般,“莲儿,你和姬绥英都不是同一个阿耶阿母,你如何信她能待你好?只有我,我是你夫郎,我才是这世上唯一待你好的人!莲儿,你好好想想,我难道不曾待你好吗?”
姬莲却笑了:“你才是疯了的那个。待我好?对,没错,的确有,可那都是你打我之后再给我的好。还有,你错了,姬昤是我阿妹,我是她阿姐,哪怕我们从前有龃龉,可我们到底都姓姬是一家人。况且,只要我日后安安分分不惹事,何愁没有好日子过?”她说罢走至一旁,那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她仔细地挑着,然后拿起一样走到谢二郎君跟前。
“夫君啊夫君,你可曾想过你也有今日?”姬莲用刑具拍打着谢二郎君的脸,银光闪过,一道血痕留在了他的脸上,丝丝鲜血溢了出来。
“姬莲,是我小瞧你了,原以为你是个胆小怯懦的,如今竟能拿起刀来了?”谢二郎君不恼反而笑了,笑得疯狂,眼里还有些许激动。
“笑什么?不许笑!”姬莲有些生气了,刀面更贴谢二郎君的脸,流出来的血更多了。
“哈哈哈哈!”谢二郎君反而笑得更加疯狂,好像一点儿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谢渊和谢斐一起来到了关押谢二郎君的牢狱,他们就是想来看看谢家除了他们仅剩的人——谢二郎君。
“可否让我们说些话?”谢渊年迈但稳重的声音传入姬莲的耳里。
姬莲转头看向谢渊。
这人她记得,在建康姬府时就见过,当初还是她跟谢家传了信让他们上门找麻烦的……
姬莲心虚地退到了一边。
“您请。”她说。
谢渊也记得姬莲,但是他并不想说什么,他也一把年纪了,不想计较这些。
谢渊和谢斐走到谢二郎君跟前。
“可还记得我是谁?”谢渊问。
谢二郎君上下扫了眼谢渊,眼神轻蔑:“这不是我们谢家的罪人么?怎么,榜上雍王这条大腿了特意来我面前炫耀一番?”
谢渊笑了笑:“你们这些谢家人还是如此自傲,怪不得全死了。”
谢二郎君神色冷了下来,看向一旁的谢斐:“谢斐,谢家花了这么多资源培养你,你竟然跑了?还来投靠一个谢家的罪人和一个女人?你就不配姓谢!”
谢斐气愤地瞪着谢二郎君:“这样的谢家我不稀罕!你们做过的那些畜生事没人提不代表没发生过!我不屑与你们这样的人为伍!”
谢二郎君抿唇不语,他在回想十五年前的事。
那时他也只是个几岁的稚子罢了,但那些事确实让他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长辈们食了许多五石散,各个宽衣解带披头散发,神色瞧着很是享受,但瞧着又像是疯了一般。
谢渊的妻儿们……
咒骂着、哭喊着,最后赤身裸体地死在了院子里。
他当时目睹了一切,后来又在井里看见了他们的尸身,一具一具弯曲着叠在了一起。
之后谢渊欢欢喜喜地下朝回来了,他还带了妻儿最爱吃的糕点小食,可他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妻儿,最后还是顺着泥土里没清洗干净的血迹找到了井中的尸体。
最后……
最后便是世人知晓的一切,谢渊一夜之间屠杀了谢家十七人,自从退出谢家辞官归隐,成了世人口中万斯难辞其咎的罪大恶极的孽畜。
“你明明知道当年的一切,可你却不肯说,最终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如今也成了如他们一般的疯子。好在,疯子都已经死了,就差你了。”谢渊看向谢二郎君的眼里满是怒火,那怒火中焚烧的是他的倒影,扭曲又疯狂。
谢斐也冷眼看着谢二郎君,最终什么也没说,跟着谢渊离开了牢狱。
姬莲又走回到谢二郎君跟前,手从刑具上面划过。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下子死掉的,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总归还会让你多活一会儿的。”
姬莲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离开牢狱,待看见炽热的阳光时她不禁抬手挡了一下,接着鲜血顺着手滴落在地上,她抹了一把脸,眼前的鲜红也逐渐正常。
路过的人们就看见一个大着肚子、浑身是血的女人一步一步走着,所到之处都留下了血色鞋印。
狱卒待姬莲离开后回到牢房去查看谢二郎君的情况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一个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血人挂在立枷上,嘴边还在往外滴落着粘稠的鲜血,狱卒往前一步伸出手。
人早已断了气。
两名狱卒对视了眼,选择把尸体处理掉。
大人早就吩咐过了,这个人不用管怎么死的谁杀的,死了直接处理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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