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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步林与白昱程对视一眼,紧接着他无声地拉开凳子,率先走出教室。白昱程见状便也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踏出教室,来到走廊。
这个时间点的教学楼正因换座位而喧闹不已,但长条笔直的走廊上却意外地空荡,只有他们三人。
环抱着会议记录本的温洛先是看了步林一眼,又望向跟在后面戴着口罩的白昱程,他警觉地开口:“感冒了?”
“嗯……”
“没有。”步林打断了白昱程含混的应答,声音清晰而冷静,“他有换季鼻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昱程那声肯定过于短促导致温洛并未听见,只信了步林的话,他眼中的警觉稍缓:“不是感冒发烧就好,这几天学校查得严,发热学生一律要遣返回家做核酸隔离。”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先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说完他便转身,领着两人穿过喧闹却压抑的教室,一路走向教师办公室。
和实验中学的办公室不一样,一中的老师按照所带的班级和职位分为大小办公室。
比如像竞赛班的老师就被特殊分配了六人一间的办公室,而像温洛这种尖子班的新老师,自然只能被分到全年级的集体办公室。
所幸这个点的多数老师要么未返校,要么在自己的班上监督学生换座位,要么在教研室里为下周的新课备课,导致整间大办公室除了他们三人,只有另外两位老师在。
温洛的工位位于办公室最里侧,相对于其他老师而言更宽敞一些。他将两人领到工位旁,自己坐下,翻开会议记录本,语气平和地开口:
“白昱程成绩的事我和主任已经查清楚了,不过因为主任还在办公室处理违纪学生,所以先让我过来和你们聊聊。”
温洛其实不太适合当这帮青春期少年少女的老师,他人如其名,言行举止虽得体,却总带着一种缺乏威慑力的温和,即便此刻说着严肃的事,白昱程也并未感受到被老师约谈的压迫感。
白昱程原先是不准备接话的,但他见步林目光游移,似在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什么,迟迟不语,便只好硬着头皮接话:“老师您说。”
“关于你答题卡被动手脚的事,步林应该告诉你了吧?”
温洛侧了侧身,尽量与两人的视线保持齐平。
白昱程应声回答:“嗯,他刚刚和我说了,是钱丰和钱义朋一起策划的。”
“其实钱义朋并没有参与。”温洛的目光短暂地落在步林身上,眼底似乎带了些锋芒。
但那一瞬太短了,短到白昱程还没确定就消失了,紧接着他又把目光转回到白昱程身上,语气平静又稳重:“钱丰的原话是,钱义朋只是和他商量过,但并没有参与,他只是撕掉了你的条形码,让你的试卷在扫描上传时失败,这点我和主任都调监控确认过了。”
“但后来我们从试卷库找到你的答题卡时,却发现上面除了答案,任何身份信息你都没填,所以即便被判零分,也情有可原,对吧?”
白昱程蹙起眉头。
白昱程虽然不爱听那矫揉造作的语文课,但不代表他语文理解能力差,可他现在为什么听不懂温洛在说什么呢?
他没填身份信息?
哄鬼呢。
对于白昱程这种从实验中学训练出来的学生,在考试中是不可能不填完整身份信息的,因为不填完整身份信息这种事,在他们实验中学是违纪。
“老师,我有个疑问。”
一直保持沉默的步林忽然开口,“我校答题卡一贯对标我省高考答题卡,顶部信息填写处分别设有三道身份核验栏,难道白昱程一道都没填?”
“对。”温洛肯定了步林的疑问。
他握着桌上的鼠标轻轻挥动几下,打开一直处在待机界面的电脑并进入批卷系统,从问题试卷的界面里翻出了那张白昱程的答题卡,将这张“三不填”的试卷摆在两人眼前。
的确,如温洛所说,白昱程这张试卷,的的确确什么也没填。
可是……这不是白昱程的试卷啊!
白昱程写得一手好字,字体端正,笔锋劲道却不张扬,而眼前这张试卷上的字却和狗爬的一般歪歪扭扭,根本不可能是他的试卷!
而且就连上面的答案,也有好几处和白昱程的不一样!
“老师,这不是我的试卷。”白昱程立即指出这里面的不合理,“这不是我的字!”
“不可能。”
温洛斩钉截铁地否认了白昱程,他也拧起了眉,“这周的问题试卷里只有这张写过字,而且钱丰也在我和主任面前确认过,他撕掉的就是这张答题卡上的条形码。”
“嗡——”
不知是不是药效的缘故,温洛这话一出,白昱程只觉得耳边一阵鸣响,冷汗从脊骨深处溢出皮肤,将他不薄不厚的长袖浸湿,而此刻不解人情的冷风又恰好从温洛工位旁的窗口吹入,扰得白昱程本就难受的头更痛了。
那他的答题卡呢?
他真正的答题卡去哪儿了?
等等,步林不是说过托程正和找到了试卷吗?那张试卷又在哪里?
白昱程无措地望向步林,但步林却似早已洞悉他的疑问,在对上他视线的刹那,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不要说,白昱程。”
“没用的。”
白昱程读懂了他冷漠眼眸里无法宣之于口的话语。
“你再仔细看看,这真的不是你的吗?”
温洛似乎也感到有些为难,他面露难色地将剩下的三科答题卡一并调出,把它们一一铺满在电脑屏幕上,好让白昱程确认。
事已至此,再争辩也是徒劳。
是,白昱程是可以拿平常的作业来给温洛说这不是他的答题卡,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调过监控了,白昱程的答题卡的确交上去了,也的确被钱丰撕了条形码,试卷库里也刚好只有这一份试卷,哪怕白昱程不愿认这份试卷是他的,也必须认。
因为他已经输了。
有一个人给他埋了一个坑,从他踏入一中的那一刻起,他就陷进去了,出不来,只能万劫不复。
这一刻,白昱程终于明白了那晚步林拒绝他时说的那句“算了吧”,以及最后那句从踏入一中开始,步林就反复提及的“身份”与“真相”。
那是步林最直白的提醒。
白昱程,你的身份,不足以在你得知真相后做出任何改变。
所以不如算了吧,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对,是我的。”
白昱程感觉有些好笑,他想笑,却扯不动嘴角,只能强忍着满腔的委屈与讽刺,向温洛承认了这张莫须有的试卷。
不然他还能怎么办呢?
质疑老师吗?
质疑温洛?
质疑程主任?
还是当时收卷的老师?
又或是全年级教师?
“老师,我的试卷被你们藏起来了。”
听听,这话多么可笑。
老师何必藏你一个学生的试卷,人家成年人何苦与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学生耍手段?
你是谁啊,白昱程?
“好,那你去主任办公室一趟,主任应该会和你谈后续处理,步林留下,我有话和你说。”
温洛随即退出系统,将目光转向步林。
见状,白昱程也只好离开,和步林兵分两路,各自去各自要去的办公室。
当白昱程离开办公室的关门声通过空气传到两人耳里时,温洛才把目光从步林身上移开。
他把摊在桌上的会议记录翻到下一页,取出一张教师调整表递过去,语气莫测:“裴海回来了。”
步林冷漠的眼睛霎时放大。
他那双一贯冰冷的眸子里还带着极为明显的、称得上是恐惧与愤怒混合体的震颤,而这种颤意甚至随着他的血液遍布全身,就连他握着纸张的指尖、睫毛,甚至及腰的发丝,都在一起颤抖。
“从今晚起,他将担任我们班晚自习的数学辅导老师。”温洛仿佛未见他的失态,平静地补充,“当然,他现在也是文科尖子班的数学老师。”
“砰——”
步林把刚从温洛手上接过来的复印纸大力拍在温洛的桌子上,震得桌上物品齐齐一跳。
短短几秒钟,他的眼睛已经充满了狰狞可怖的红血丝,看起来宛若从地狱刚回来的阎罗一般凶狠,他咬紧牙关,狠戾地盯紧眼前的温洛。
“我知道裴老师对你做过什么。”
温洛全然不在意步林的恶意,只是缓慢地把刚才被步林拍在桌上的复印纸收起,语气依旧平稳:“毕竟我也是男人,我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我不关心,我今天叫你来,只是为了提醒你——”
“我可不是季老师,我不希望我的班上出现学生把老师告进派出所这种事,所以,剩下的两周里,你最好安分些,别给我添乱。”
步林死死咬着下唇,保持着他的沉默。
他用与先前钱义朋如出一辙的眼神瞪着温洛,瞪着这个看起来一身理工科味却干净温柔的老师。
“畜生。”
步林极为狠毒地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两个字送给温洛,随即转身大步离去,走时还因为关门力度太大,带着整个办公室的门窗一起哗哗作响。
·
白昱程来到主任办公室后,主任便让钱丰和他道了个歉,并让到场的钱丰父亲将他领回去反省一周。
而钱义朋因为只是教唆,并没有叫他来,也没有给他定处分,只被罚包揽本月的操场卫生,这件事就这样草草了结。
至于白昱程,他则收获了一个不属于他的成绩:
白昱程,总分:688,年级排名:5,班级排名:3,阶段排名:2。
谁都不曾想到,这样一张字迹潦草的答题卡,竟能考出如此高分。
可白昱程只感到一片麻木。
他怔怔地望着办公室里痛哭流涕的钱丰,以及他不耐烦的父亲,还有温言劝慰自己的主任。
可他只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阳光照不进的深海水域,唯有冰冷刺骨的海水将他包裹,他又冷又累,却听不见周遭任何声音。
然而,当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教室,却发现步林的座位空着。
但比步林失踪更令人愕然的是,他们班晚自习的数学辅导老师居然换了人。
“同学们好,我是裴海,因学校岗位调动,从今天起,将由我来负责你们班未来的数学晚自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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