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悲欢

　　岑滢搜索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网帖排出了男明星年度收入前十榜，还列出每个明星应该做的慈善捐款数额。
　　庞焱不但在其列，还排在了第一。数据并不真实。岑滢看了其他入榜明星的微博，攻击的火力明显小许多。
　　发帖人的意图指向一目了然。

　　庞焱的微博做了澄清，晒出了庞焱历年做公益和捐款的清单，还有去山区学校送礼物、在福利院做义工等一系列从未公开过的视频。
　　却依然有人在下面骂“作秀”。
　　很快，微博评论关闭了。

　　岑滢敏锐感觉这一年，庞焱上热搜的频率密集而诡异，前脚雪珀澜的事情刚完，后脚又出来个“公益门”。仿佛有一个时间表早已安排好了这一切。

　　晚上，庞焱回来，乔曼也来了，两个人眉头都拧得紧。
　　岑滢和乔曼打了招呼，自觉回卧室休息，听着外面说话。

　　“你说的那种可能，我不是没想过。但金旗那边到现在也没主动联系，绑人总会来要赎金，这样子看着又不像要撕票。所以，这种可能眼下还不能确定。”乔曼说。

　　外面静了几秒，岑滢才听到庞焱慢慢说：“他们不联系，或许是还没到他们觉得该联系的时候。曼姐，我有一种直觉，这次的事，就算我们不公关，过几天也会有人把火压下去。”

　　又是安静。
　　岑滢几乎以为乔曼走了，却突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曼姐，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庞焱的声音太低，岑滢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听到乔曼似乎有点无奈地说了一声：“好”。

　　过了一会儿，庞焱敲门进来，像条多宝鱼平瘫在岑滢旁边，说曼姐已经走了。
　　“今天太累了……以前为机会、为生计，找关系、熬夜拍戏，都没有这么累。”

　　岑滢伸手给他捏捏肩，按按头，问：“你们赌什么？”
　　庞焱翻过脸笑对她：“你猜。”

　　岑滢看他那样儿，猜？倒给他得意变本了，爱说不说，“哼”了一声。

　　没想到庞焱把她收回来的手又拿回去，在他头上继续按，蹦出来一句：“没有你我怎么办……”

　　岑滢倒怔了一下，偷偷抿嘴，趁机说：“这是上年纪了，该歇就歇！”

　　“现在养老，会不会太早了点儿？显得我像个废物。”庞焱转脸对她说。

　　岑滢伸手把他嘴捏成个鹅嘴。
　　大骗子。
　　*
　　都用不上等“过几天”，第二天早上，他们就发现，一夜之间，庞焱的负面新闻销声匿迹，网络已经被另一个娱乐圈大新闻刷屏。
　　瓜一波接一波炸出来，像噼里啪啦的百响鞭炮，炸得满地人性尸骸。
　　吃瓜的看得热闹，圈内人心惶惶。

　　开始是有人爆料，男星许西洲根本不是他一直标榜的单身人设，而是有一个相恋多年的圈内女友。

　　接着，一个叫余炜彤的演员在微博说，自己就是男明星许西洲的地下女友。两个人从八年前圣诞节拍戏认识，相恋，为对方付出了很多。

　　岑滢掐指一算，八年前圣诞节，正是她爱情梦破灭的那个圣诞节。

　　“这个许西洲，主演过我的第一个戏，你还给他当过替身，你还记得他和他那个经纪人吗？就是那种‘总有刁民要害她家艺人的感觉’。”岑滢说。

　　“记不得。”庞焱似乎不大关心，“不过头条不能老我一个人占着。可别再来下一出了。”
　　岑滢莞尔。

　　跟着，许西洲的官博回应不认识什么余炜彤，许西洲以事业为重，没有时间谈恋爱。

　　吃瓜群众一哄而散，原来又是为了出名蹭热度的小演员。

　　然而很快，余炜彤再发微博，说许西洲的经纪人棒打鸳鸯，怕她影响许西洲的事业，强迫他们分手，让许西洲和某当红女艺人炒CP，自己已经联系不到许西洲，不得已才公开。

　　当晚，许西洲官博发声明，警告余炜彤适可而止，否则将起诉。
　　只隔了一个小时，余炜彤晒出了和许西洲的合照。
　　许西洲官博迅速回应，说那只是明星和粉丝的普通合影。
　　结果半夜，余炜彤就晒出两个人曾经的亲密照。

　　双方就这样以不顾群众撑死的节奏，你来我往、加班加点地在网上发瓜。

　　许西洲的官博终于沉默了两天。
　　吃瓜群众翘首以盼，却等来余炜彤发博，说许西洲和经纪人主动和她联系了，要她删除照片，要用钱买断他们的爱情，言语之间充满失望。

　　接着，许西洲官博出来承认，两个人之前确实是男女朋友关系，四年前已经分手，原因是女方人品不端，与导演有染。

　　余炜彤立即反击：“到底是谁人品不端？四年前你出轨富家女，来求我原谅复合，你全忘了？我有人追求，就叫有染，那你许西洲可以算得上化粪池里开过光，沾过的腥全腌入味了吧？”
　　微博还晒出两个人一月前的聊天记录，互称宝贝。

　　事情到这里，网络评论分成两派，有人说许西洲是当代陈世美，有人说余炜彤就是想出名想疯了，没有底线。

　　岑滢问庞焱：“你怕不怕有一天我也像这样揭发你？”
　　庞焱笑道：“我的事你都知道，你有什么好揭发的？”
　　“你肯定有不想让我知道的。”
　　“那请问我有什么不想让你知道的？”
　　岑滢：“那我不知道。”
　　庞焱总结：“你这口令绕得好。”

　　之后，许西洲官博发了声明，说余炜彤污蔑造谣，对许西洲造成严重负面影响，将向法院起诉。
　　接着连发第二条微博，说余炜彤贪得无厌，看见许西洲红了就想敲诈，想借许西洲的资源出名，敲诈不成狗急跳墙。

　　几天后，余炜彤发微博，说自己已经收到法院传票，八年青春喂了狗，心已死，以后在这个圈子举步维艰。又爆料许西洲曾经买热搜、买投票，出名前还和朋友吸食过一次□□，只是没有上瘾。

　　一时间，下面的评论打出了无穷无尽的“卧槽”。网络吃瓜吃到呛住，甚至于吃出了一股子让人反胃的血腥味。
　　许西洲的形象彻底坍塌，虽然查无实证，然而网络沸扬难止。

　　半个月，岑滢都在想这件事，想她这个编剧都编不出来的故事。

　　朋友圈里一溜儿点评。
　　彭总说娱乐圈有些人，人前是人，人后是鬼，余炜彤的爆料十有八九是真的。
　　曹会阑说，许西洲真够倒霉的，让人把底裤都抖出来。
　　庄晓莼说，余炜彤真可怜，男人红了就被抛弃。
　　何谷说，娱乐圈的女人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房荟潆说，在这个暧昧横行的娱乐圈，专情显得那么可笑。

　　岑滢不认识余炜彤，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样的人，只觉得人心深不可测，越想越觉得凉薄。
　　忍不住也发了个圈：“年少的时候，爱情比天还大。后来，爱情给一切让了路。”
　　*
　　寒露这天，庞焱收工回来，面色凝重。

　　岑滢正吃自制的菊花冰糖雪梨银耳汤，庞焱一见，自己也盛了一碗。
　　“许西洲的事，我刚听说，是金旗甩出来的，帮我压那件事……”
　　“那个发帖的人被封号，连网站都整改道歉了。”

　　岑滢听完后背一寒颤，目光也蹙了一下。
　　“这是要用人情来逼你……”说完，又忍不住调侃一句：“他对你，可比对我用心良苦多了。”

　　庞焱不满地“啧”了一声，丢过来一个“你说什么风凉话”的眼神。

　　岑滢马上收了笑，“他们这就是贼喊抓贼。”

　　“这位金公子的手腕，是敌是友都让人不安心。”庞焱说。

　　“现在看来不至于，”岑滢说，“只怕不合作，就不是这样了。”

　　庞焱低头喝雪梨汤，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我还是不够强大。”

　　庞焱洗完澡，和岑滢一起蜷在沙发里，一个刷新闻，一个改剧本。

　　“许西洲的案子昨天判了。”庞焱说。

　　岑滢凑过去看。许西洲胜诉，余炜彤公开道歉，赔偿精神损失费若干。
　　再看余炜彤的微博，昨天凌晨链了一首蔡健雅的《假想敌》，再无消息。
　　一场闹剧偃旗息鼓。许西洲赢了官司，人气却已经大不如前。

　　岑滢朋友圈里有某男星发文感叹：“越亲密的人越容易给你致命伤，当心枕边人。”
　　获得无数点赞。

　　岑滢只觉得，局外人不过一句惊醒感叹，置身局中的人，恐怕早把一生沧海走成了灰烬。八年前初逢那惊鸿一瞥的心动，他们是否想到有一天会是这样的结局。

　　“曾经相爱的两个人，一起扛过人生最低潮的日子和难关，有一天却把对方逼出最丑陋的模样。”岑滢忍不住说。

　　庞焱的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开了一点，没说话，又挪回去继续看新闻。

　　“越相爱的人，越容易因为一点误会对对方起了恶意。如果他们坦诚谈一谈，依然把对方当作最信任的人，也许不会有这些伤害。女人有时候要的，不过是一个态度、一句话，并不是真的要对方赴汤蹈火……”

　　“不管怎么样，这女的不该用这种方式逼迫。”庞焱说。

　　岑滢不以为然：“她一定是走投无路才会这样做。”

　　“走投无路……你不觉得她像个神经病？”

　　岑滢不知怎么，就感觉被什么扎了一下，非常不舒服，“你觉得许西洲逃避是对的?所以你们男人对不想理的人，都会这样处理？”

　　“那要看对方是谁。”庞焱低头点着手机，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情绪变化。

　　岑滢心底一片冰凉。
　　被他抱着的时候，觉得他是恒温的，永远会给她这样的温度。
　　她忘了，他心思那么缜密，必定也有大理石般冷硬的一面。

　　庞焱抬起头来，正对上她结霜的脸。
　　“我就随口一说，就事论事。”

　　岑滢收起电脑进书房。
　　庞焱趿着鞋跟过来，拉住她。
　　“对不起，我说错了。可是这两个人我们都不熟，也不了解到底谁对谁错，为什么要为别人的事生气呢？”

　　岑滢瞥了他一眼，心说，有道理啊，我为什么要为一个石头生气呢。

　　门铃忽然响了。庞焱看一眼监控去开门。

　　岑滢来了一式“两手托天理三焦”，提醒自己不要生气作死。
　　以为是乔曼来了，放下电脑，准备打个招呼回避，却见上楼来的是麦麦。

　　“她来和你告别。”庞焱说，似乎早知道麦麦会来，“她决定回学校去读书。”

　　岑滢十分意外，一时不知说什么。

　　麦麦似乎嫌庞焱表达得不到位，拿手机敲了敲，笑吟吟递过来。

　　岑滢就见上面写着：“不单是读书，我要先去做语言康复训练，我还要做体重管理和减脂塑形。我现在这号太菜了，等我换个马甲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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