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沉沉

　　诺亚从未想过还能够遇见玛丽安，或许有时候人相遇的轨迹就是这样不可预料。他很高兴能够看到玛丽安获得了健康，显然她已经脱离了既定的悲惨命运，拥有了崭新的人生。
　　“你怎么在这？”诺亚问道。
　　“你怎么在这？”玛丽安问道。
　　他们不约而同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是来诊所找医生的，西边工厂里有人的手被机器弄坏了。”玛丽安说道，“只可惜诊所看上去是没有人了。”
　　“我可以帮忙。”诺亚这样说道，“我刚好在这家诊所工作。”
　　于是他们一路去了那座工厂，所幸那位工人只是一些划伤，诺亚倒是足够一个人应付。
　　解决完这一突发情况之后，他们准备在街上走走，或许可以叙叙旧。
　　诺亚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玛丽安，不过他想了许久都没有问出口，于是只好拐弯抹角地问了其他问题：“后来你去做了些什么？”
　　“夏普夫人…你还记得她吧？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卧床养病。后来就留在疗养院工作，做一些简单的活计。”玛丽安一边说着一边把头发束回帽子里。
　　“我在那段时间认字读书，再后来便是跟着夏普夫人一起四处跑，作为她的助理。偶尔我也会有自己的时间，于是我就到处逛逛或者回到以前去过的一些地方。”
　　“那你为什么要打扮成之前那样？”诺亚说道，“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我这样只是方便，而且——我不想让某些人认出我来。”玛丽安说道，“那你呢？怎么在这里出现？”
　　“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出现？”诺亚故意绕了个弯。
　　“我可把你当朋友！”玛丽安一拳打过来，她仗着别人看不出来她是个姑娘，“你别想瞒着什么。”
　　“好吧，其实我只是为了逃出来不让家里人发现，我不想过上被安排好的生活。那些繁重的礼服一脱，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谁，于是我就跑到这个地方来了。”诺亚说道，“这个回答满意吧？”
　　“好吧，拷问到此为止。”玛丽安满意地点头。
　　“我还有一个问题，”诺亚在心里默默鼓劲，迟早要问的，不如咬咬牙问出来，“你……最近有听到过什么有关卢卡斯的消息吗？”
　　诺亚把话问出来了才想到，玛丽安恐怕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然假如她和卢卡斯还有联系的话应该就知道了，也可能不知道。
　　诺亚很纠结，短短几秒时间他脑海里已经波涛汹涌。
　　“怎么回事？”玛丽安很疑惑，还有一些惊讶，“你不知道他的消息……你们分开了？”
　　诺亚没有回答，他知道答案很明显。
　　“好吧，虽然这也是情理之中的。所以你现在要去追回他？”玛丽安的反应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快到连诺亚都惊讶。
　　“我…呃…我不是，呃…大概也差不多吧。”诺亚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完这句话，他最开始想否认，但是想着竟然觉得玛丽安也不算说错。
　　“你们发生了什么？”玛丽安说道，“我得洗耳恭听。”
　　“也不算发生什么……”诺亚把措辞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然后磕磕巴巴地把先前遇到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所以……你有关于他的消息吗？”
　　虽然诺亚又问了一遍，但是他知道玛丽安会怎么回答了。
　　“很抱歉，我……几乎没有他的消息。我一直以为你和他走得更近。”玛丽安说道。
　　这是来自朋友兼现实的一记重锤，诺亚沉默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有能够问的人都问了一遍，他还是得不到一点儿消息。现在终于不会有人限制他去哪儿，去做什么了，但是他却依旧处处碰壁，好像一切都从未变化。
　　难道他应该现在斥巨资去买一艘船然后整日整夜在海上航行？这是剩下的唯一一个办法，也是最不可能的办法。诺亚苦恼，他该怎么办呢？
　　“别太难过，”玛丽安似乎肉眼可见地发现了围绕在四周的低气压，“卢卡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总之他很重情义。他一定不会记恨你的，这么说好像重了点，他一定会至少把你当作一个不错的朋友的。”
　　事情并没有任何改变，想要找的人杳无音讯就是横在诺亚面前的巨大沟壑，他实在是倍感无力。
　　“我们可以看一看一些，眼前的事物，”玛丽安开导诺亚，“比如你在诊所工作怎么样？”
　　工作？一提起这个，诺亚就更加苦恼了。
　　“玛丽安，你知道这附近……远一点儿也行，哪里需要医生，哪里有医院，或者诊所也行。”诺亚问道，“这里的诊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门，我大概也不会待在这里了。”
　　“或许你可以再等等？”玛丽安发现自己貌似不小心又提到了一件伤心事，“万一那个诊所过一段时间又开业了，又或者你可以成为这个诊所的下一任继承人呢？”她试图接着安慰。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我得先解决吃饭问题。”诺亚回答，“没关系，你能够安慰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等等！”玛丽安好像真的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似的，“我知道有什么办法了！”
　　诺亚看向玛丽安，“真的？”
　　“对，我记得就在弗林吉那座小镇上，总是会有商船经过。他们总是需要一些随行的医生，或许那里可以提供工作？而且……他们不会拒绝一个有资格的医生的，大概。”玛丽安说道，“假如你非常需要工作的话，那里大概真的可以帮上你的忙。”
　　“谢谢你的……好主意。”诺亚说道，“我会去试一试的。”诺亚其实并不算很想去那座小镇，他害怕自己会重蹈五年前的覆辙，但是假如真能够有出路那就另说了。
　　“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诺亚问道，“回到夏普夫人那里？”
　　“差不多吧？我倒是很高兴过上这样的生活，自由，有尊严。你呢？”玛丽安迈着大步在街上走，看上去的确很快活。
　　“去找下一个工作，然后希望自己能够摆脱这种总是陷入困境的霉运。”诺亚说道。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玛丽安说道，“你的下一份工作又何必是医生呢？总之……你也可以当我是异想天开，但是人生这么长，多做些不一样的事情又有何不可呢？”
　　诺亚似乎觉得有道理，他被玛丽安提点了一下。
　　“你也可以回到海上，当一个冒险家，甚至可以借船医这个身份再度开始新的旅程。总之，乐观一点。”玛丽安接着说道。
　　“你说的不错。”诺亚点头。
　　“我订了今天下午的火车票，趁着离开这里之前，我得到处跑一跑。”玛丽安跑远几步，她向诺亚挥挥手，“那么再见了！”
　　诺亚向她挥手，玛丽安回过头去，她的帽子被风吹起来，太阳照在金色的头发上。玛丽安跳起来，她抓住了那顶要飞走的帽子，然后快活地向远处奔去了。
　　不知道以后还能否见面，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遇到了。诺亚看着那个背影，他知道玛丽安过上了一个她理想中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一九零一年的四月三十日，诺亚离开了那间出租屋，他收拾好行李，去往了那座记忆中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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