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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的算计
先前白日的余热未散,日落之时倒觉凉爽。但现下到了深夜,只觉这林中夏夜透着彻骨的寒意,林下风一吹过身旁,就让人觉得像是裹了一层冰霜似的铁衣。
宁初将双手怀抱在前,当他第三次用食指摩挲衣袖时,安肆直接将一件漆黑的缎面外衣披在了他身上。于此同时,少年也恢复了他原本的样貌。
安肆道:“月肃去哪了,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宁初不知安肆从哪弄来的外衣,内面还留有余热,便拉了拉衣领回道:“他先前给我送完消息后,就有事先走了。”
安肆问:“去了哪儿?”
宁初道:“城南酒窖。”
安肆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便没再深问了,宁初有些摸不透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正在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车碾过路面的声音,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们就见到了这辆马车以及马车上去而复返的城主。
城主撩开车门的帘子,意外看着他们,道:“都走这么远了?顾溜溜没跟你说原地等马车来接?”
宁初料想那丫头正记着仇,定是故意不说的,笑回道:“估计是忘了,小孩子忘性大。”
城主无奈摇了摇头,道:“还是你家小孩好,这么晚还知道来接接你。方才一点邪气就看你反应那么大,想必身子也没大好,我就先回城驾了马车,上来吧。”
上马车时,城主在车上一边打着帘子一边向他伸出手示意,车下安肆一手推着他背一手虚扶。
宁初轻咳一声,道:“我总不至于这点力气都没有,在上车时摔一跤吧。”
城主怔了怔,他的行为较平常而言,倒像是为了补偿宁初什么,太过殷勤了。反应过来后,又虚虚收回了那只手,笑了笑,只打着帘子。
一时间,马车上除了车轱辘的声音,便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良久,城主一脸严肃道:“仙君,有看好的人了吗?”
宁初怔了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话向来都是那些长辈们爱问的,怎的城主也开始催问起来,半开玩笑道:“还没有,你别这么闲好不好。”
城主看他道:“你可以跟我明说的,是今晚跟在你身边那位公子?”
宁初下意识看向安肆,正好撞见对方饶有兴致的眼神,他故作自然的移开视线,道:“……真没有,倒是你,还没打算把谭婉姑娘定下来么。”
城主沉吟道:“谭婉她暂时还缺点经验,如果可以,我会带一带她的。”
宁初道:“经验?原来你还看重这方面,倒是不同寻常。”
城主道:“身经百战曾百胜,这方面当然是最重要的。”
“?”
饶是再清楚城主的为人,宁初还是震惊到了,这话题聊的,未免也太过冒昧了吧!
安肆一只手肘撑着车窗,终是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宁初道:“怎么?”
安肆笑道:“你们聊这么久,真的知道对方在聊什么东西吗。”
城主看向宁初,奇怪道:“不是在聊下一个城主人选?”
宁初讶声道:“你不是在问看好的道侣?怎么好端端的聊城主人选了,还是你有事要出远门或闭关。”
城主:“……”
宁初:“……”
不知怎的,气氛突然无比尴尬。
宁初清了清嗓子,强作淡定,道:“我们先聊聊你为什么想卸任城主一职吧。”
城主道:“以往承蒙仙君信任有加,但这次的事,我自认不够格再任城主一职了。”
他眼神有些闪躲的看了宁初一眼,低下头继续道:“也不配,再以友人的身份与您和斩堂主结交。”
宁初看向他,经过今晚的事,他已有所猜测。但还是认真询问道:“介意说说你为何会这样想吗?”
城主沉默片刻,道:“作为城主,我不该为图私利,假冒神明的身份诱导民众祭祀,此番作为险些闹出数十条人命,是为一大罪;放任翼王、邹氏一脉在沁泽买卖人口,是为二大罪;大疫当前,苟居于城主府内,不能同沁泽民众共患难,是为三大罪。
“作为你们的朋友,我不过一介鬼修,法力更是微乎其微,只会算计友人,陷你们于不义,是我失格。”
城主陆陆续续吐露了许多,宁初一字一句认真的听他讲,那些城主往日里所担心的、介意的大事小事,此刻一一摆在面前。
安肆也适时的没有出声,眼神平静的看着城主,被有意掩去锋利的眼神看起来反而浑厚淡泊。
过了好一会儿,城主卸下他一直挂在腰间的那块沁泽城主令,在手中摩挲片刻,递给宁初,道:“这个你先收回去吧。”
宁初问道:“你真不打算继续把这个城主当下去了么,鹿招?”
鹿招顿了顿,没有回答。
宁初料想他心里还是放不下的,也没有马上将这块城主令接过来,道:“我有一疑问,不知我的好友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鹿招抬眸道:“请问。”
宁初问道:“不知为何,我觉得在你眼中,我和斩堂主有点过于完美了。”
见他不语,宁初继续道:“要说错事,我与他二人其实也没少做,有无意的,也有故意的。”
鹿招打断道:“那不一样。”
宁初道:“是一样的,外人所知道的那些无伤大雅的小错,不过是故意摆在明面之上罢了。而真正做过的大错,并不是没有,只是我们藏得比较好,不让人知道。”
看鹿招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宁初笑了笑,望向他,道:“其实,究其原因,不过是想在好友的心中留下个好点儿的印象,大多数人的通病我们也有,这也是私心,我们不想失去更多的朋友了。”
鹿招:“……”
宁初将城主令推回去,道:“你作为城主,知错能改已是极好。有时,做对所有的事情,不一定会得到好的结果,但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故而,过程中所造成的错误就更该极力弥补,而不是逃避,这才是合格的城主。”
鹿招道:“您想让我继续当下去。”
宁初点头,眼神中不自觉露出了一直藏着的那点坏,笑道:“是的。城主大人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算计,其实我和斩堂主也早就算计到了。”
城主道:“?”
宁初道:“还是你认为,斩堂主真的是一个会为几箱黄金珠宝折腰的守财奴?”
城主道:“……”
宁初道:“斩堂主做事看似不着边际,但心里的是非却是十分有数的。于公,就算没有那些礼物,他照样会把案子办得一丝不苟。于私么,既然是朋友送的东西,他一向收得大方,指不定都在心里偷笑好久,不告诉你想必是看你自责有趣罢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城主顿了顿道,“我会把这个城主继续当下去的,等履行完城主的职责,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向沁泽的百姓公开,到那时,便由百姓们决定我的去留罢。”
“不过,沁泽如今所耗物资颇多。既如此,斩堂主的尾款想必也当缓一缓了。”
至于缓一缓之后,还有没有的给,那都是未知之数。
宁初点了点头,笑道:“甚好。”
这时,城主突然看向安肆,道:“安小公子为何这样看着我?”
宁初转头,见安肆正一手撑在窗边支着下颌看着城主,道:“我也有件事想问问城主大人。”
安肆转向宁初眨了眨眼,征求意见似的问道:“方便不?”
宁初笑道:“没事,你问吧,城主的脾性还是很好的。”
于是,安肆便问道:“为何城主大人要执着于成为一位神明呢?神明的身份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也是宁初一直想要向城主询问的。
一直以来,城主都未曾透露过对担任仙神一职的想法。毕竟一位城主若有仙职在身,在兼顾自己辖域内生灵的同时,不一定还能做好城主的本职工作,鱼与熊掌必要舍其一。
城主犹豫许久,不好开口,但在看到好友眼中的疑问时,他苦笑道:“说来惭愧,你们不要笑我。”
宁初道:“怎会。”
城主道:“原因有二,先前我以为担任城主一职已做得足够好,足够胜任再兼土地神一职,现下看来,是我自大,此为其一。
“其二便是……您和斩堂主都是有正经仙职在身的修者,又是出生正门,而我不过一介鬼修,自卑于本身,想着如果也有一仙职在身,是不是能更够得上你们同道之人这一身份。”
宁初没有掩饰脸上的讶色,故而城主说完这段话后便落下眼帘,不敢直视车内其他二人此刻投来的视线。
然而,话音落下后,城主眼角的余光无意瞥到了安肆那张努力憋笑的俊脸上。
安肆勾起嘴角,一脸坏笑的看着宁初道:“你心不心虚啊!”
宁初正义凌然道:“我不心虚。”
事情的发展突然变得奇怪起来,城主一脸困惑的看向好友,疑惑的眼神中慢慢升起了一丝丝戒备。
正在此时,一道符咒“唰”得一下从车窗外闪进来,斩风云的声音顿时塞满了整个车厢:
“嘿!你找着地方儿避风头没啊?”
宁初顶着城主大人探究的眼神,面无表情道:“还没。”
“啊,没事没事儿,爷在新竹教坊给你留了间天字一号房。你东西是不是还在城主府没带出来?哎哟——爷给忙忘了,只记着去偷城主大人的骨灰坛啦!没事没事儿,反正东西往酒窖里头一放,坛子那么多他一下也找不出来,等他人过去黄花菜都凉了。哎不对,你怎么不说话?”
宁初用震惊又夸张的语气道:“斩堂主,你为何要去偷城主的骨灰坛?还把东西放在酒窖里,那可是沁泽的龙头之地!就算沁泽现在失去了土地神,您也不能强行把城主绑在这座深山里当苦力啊!”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的斩堂主似乎反应过来了,符咒“噌”的一下消失在车厢内。
宁初微笑道:“我瞧今夜月色颇佳,要不我还是下去走走吧。”
安肆撩起窗上的小帘子,看向外面,感叹道:“是啊,这可是初一的月亮,传闻中只有聪明过人、天赋异禀之人才能看到全貌呢!”
城主淡声道:“我看着像傻子?”
宁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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