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往事

　　五月底的太阳异常毒辣，即使已经是下午五点，阳光依旧照射得让人睁不开眼，并且将硕大的操场烘烤煎熟，活生生的人往跑道上一站，都要出一身汗，但现在却是要绕操场跑五圈，同学们更是挥汗如雨，脸也晒得发红。即使是在热情澎湃的跑操音乐中，大家都只是蔫蔫地，无力地向前跨出一步又一步。
　　“薛颖然，你赶紧装作中暑吧！我们送你去校医室！”彭浩边小跑向前几步，边拍了拍排在他前面跑步的薛颖然的肩膀，见她不理，继续怂恿，“你瞧你都快要虚脱了，别再坚持了。”
　　薛颖然回过头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要！胖胖教官都已经记得我了，我哪里还敢装！”嘴上说完了，心里再继续吐槽，军训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积极一点，害得我会错意。跑操的时候才想起来找我，早干嘛去了！当时就活该他们不能偷懒，让敏敏占了这个便宜，现在我都没有偷懒，更不能让他们偷懒。薛颖然越想越不服气，回头哼了一声说，“还有你作为体育委员要记得保持队形，等会我们又要挨批了。”
　　听到保持队形，彭浩左右瞧了瞧，发现自己确实比同一排的人跑得快了一点，只好放慢脚步，将目标换成薛颖然旁边的任若琪：“若琪，我看你脸色苍白，呼吸不匀，脚步无力，你需要休息……”
　　还没等彭浩的话说完，薛颖然同任若琪说：“别管他，他只是想找由头偷懒，你在他正前面，他怎么会知道你的脸色是怎样的，他就是忽悠你呢！”
　　任若琪“嗯”的一声，便不再说话了，随后任凭彭浩怎么说，她都没有回头。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跑了！”经过读书长廊的时候，小胖捂着肚子，冲出队伍。逃跑的速度飞快，丝毫看不出来他哪里不舒服了。
　　彭浩看见小胖逃跑时，小胖后背的肥肉一颠一颠，好笑又无力地骂道：“死胖子，这就跑了！”
　　“跑了也好，免得我一直要忍受他的汗臭味。”陆遥似乎还能闻到小胖的汗臭味一样，用手在鼻间扇了扇，忽然话题一转，“最近我怎么没有看见苏敏了，以前总是能看见小胖跟着苏敏到读书长廊看我们跑步的？”过了半响也没有人回答陆遥的问题，他只好无趣地闭上了嘴。
　　听陆遥怎么一说，薛颖然想了想，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苏敏了。她转过头，目光在读书长廊那边搜寻着苏敏的身影。
　　“一二一，一二一！”在跑道西侧，在监督大家伙跑步的胖胖教官跟着音乐打起节拍，但眼睛却是一直在盯着薛颖然看，“认真跑步不要东张西望！”
　　见到胖胖教官沉着脸，薛颖然立即收回自己的眼神，讪讪地跟上队伍的步伐，等离胖胖教官有一定距离后，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么凶干什么，跑个步至于这么认真吗？
　　接着薛颖然又默默地跟着音乐跑了一圈，再次回到读书长廊，这次她怎么也找不到苏敏的半点影子。莫非，敏敏开窍了，现在已经不偷懒，学会乖乖地跑步锻炼身体了？
　　“终于找到你们了，累死我了。”小胖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回到他本来的位置，与此同时，小胖喘得像是哮喘发作一样，吓得彭浩一脸惊愕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待到小胖的呼吸稍微不是那么沉重的时候，彭浩问道：“胖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有……一个……老师……”小胖说一个字喘了三口气，万分艰难地才说出几个字，但这几个字就足够了，陆遥忍不住替他说，“老师把你赶回来跑步了？对不对？”
　　小胖实在是累得说不出话了，只能点头回应，表明陆遥的猜测没有错。
　　“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的跑步过程十分漫长，而且太阳比之前还要毒。”陆遥闲着无聊便发问道。
　　“我们那次跑步不是漫长的？跑得这么慢，要是我自己跑，我早就跑完回去吃饭了！”彭浩在跑步的同时不忘秀一下自己粗壮的手臂。
　　“行了，知道你四肢发达。”陆遥随意说几句搪塞彭浩，又继续道，“天降异象，必有大灾。”
　　“哪里有异象了，我怎么觉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徐文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还有时不时飘过的小小朵的稀稀拉拉的白云。
　　“异象就是今晚有月全食。”陆遥摊了摊手说。
　　“你还不如直接说今晚又月食看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说天降异象呢？而且哪里会有大灾？”明明就是像制造悬念，可又非要如此这般胡扯，易建川不禁觉得好笑。
　　陆遥不服气地为自己辩解道：“怎么会没有大灾，我们不是还有十来天就要高考了吗？怎么就不叫作大灾了？”

　　“你们也知道离高考还有十天！？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怎么一个个的心思都不在学习上呢！”
　　在晚自习的时候，老严按例巡查，平常他只是在教室里瞎转悠几圈，看看有同学们在自习的时候是否自觉，不出一会儿就回到教室外面坐班了。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仅没有回去坐班，反而是异常的狂躁，忽如其来的给大家做一顿思想教育。
　　小胖凑近彭浩，压低声音，问道：“吃了炸药了？”
　　“没错就是吃了炸药！”没想到细小的声音竟也能传到老严的耳朵里，老严毫不留情地训斥道，“你们说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知道你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事情吗？是学习！学习的时候，视线精力应该集中到你们的习题上错题上！你说你们，眼睛为什么总是往窗外瞟，窗外有什么好看的？有卷子吗？”
　　“窗外有月食，月食好看，卷子不好看。”陆遥在心里嘀嘀咕咕地反驳，可没想到老严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就看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老严轻瞥一眼，“哼”了一声，又继续说：“月食什么时候不能看，你们非要在这种关键的时刻看，你们再坚持十来天就解放了，高考完了，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怎么就不能忍忍呢？我还要在高中不断循环轮回无数遍都能忍，你们只需要忍三年，现在只剩十来天，你们这群小祖宗马上就要解脱了，怎么定力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呢？”
　　“你们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只有学习，学习，还是学习，听见了没有！”
　　训话完毕，老严气哼哼地背着手，在教室来回踱步，随后就定在讲台上，不时视线环视底下众人。
　　面对老严莫名其妙的过激反应，薛颖然亦是一脸迷茫，心想，皇帝不急，太监干嘛这么着急。何况我是一直认真做题的，哪里想着看月食了。莫非老严快到更年期了？还是被领导训了？脾气这么暴躁？随后薛颖然也没有多想，直接无视了站在讲台上的老严，自顾自个的刷题。
　　待到薛颖然全身心都沉浸在题海的时候，老严又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自习就自习，为什么翻书还翻那么大声，不知道会影响到其他人吗？让你们专心，你们不专心，天天搞东弄西，你们简直就是我带过的最难带的一届学生了！”
　　怒气上头，老严说出了那句基本每个老师都会说到的台词，众人心中不免觉得此刻的老严有些好笑，彷佛是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跳梁小丑，在这里招摇撞骗一样。
　　刚刚谁翻书了？我根本就没有听到翻书声，老严都已经神经衰弱，出现幻听了？薛颖然疑惑地四下张望，可视线刚放出去就遇到老严锐利的目光，她只好讪讪地将视线收回。
　　“认真自习，好好学习。哎——”老严长叹一声，便无趣地走回办公室了。
　　确保老严离开后，薛颖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教室里本来是安静得彷佛一切都不存在，现在渐渐地响起蚊子振翅般大小的声音。薛颖然清楚地听见有人在议论老严像极了鬼附身，今晚闹的一出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同时薛颖然心想，老严今天确实很奇怪，最近也没有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大家都规规矩矩的，他绝对是吃了炸药了，要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异常的反应。可转念一想，难道真的应了陆遥那句“天降异象，必有大灾”，老严发飙只是大灾前的小灾？那大灾究竟是什么呢？
　　薛颖然本来是想与杨美玲说话的，但杨美玲此时此刻对着一道数学题冥思苦想，感受不到外界丝毫变化，薛颖然只好转头询问：“若琪，你说老严在搞什么名堂，无端端的谁惹着他了？”
　　“不知道……”
　　虽然若琪不时说话也是斯斯文文的，但这句话未免也太斯文了，甚至有点气息奄奄的感觉，像是从八十多岁的老太婆嘴里说出来的一样。薛颖然觉得任若琪的状态不太对，忽而记起跑操的时候彭浩也是说若琪脸色不好，她便再次转过头，瞧见任若琪蔫蔫地趴在桌子上，忧心地问道：“若琪，你是不是生病了？”
　　同时，薛颖然伸手摸了摸任若琪的额头，指尖刚刚触碰及额头，便马上缩了回来，低声说：“你的头好烫啊，发烧了，要不要我陪你去校医室看看？”
　　任若琪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薛颖然忽然想起老严刚刚才训斥我们不好好学习，现在我要陪若琪去校医室，又得向老严请假，老严会不会骂我整天不务正业，打着陪人看病的旗号去偷懒？可是让病人自己一个人去看病也太不人道了，万一在途中出了点意外怎么办？我这是舍己为人，才不是什么一公谋私。经过一番心里挣扎，薛颖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进老严的办公室。
　　“老师，任若琪她发烧了，我陪她去校医室看看？”
　　此刻，老严正在整理着学生档案，听到有人说话，他闷闷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给每一份资料盖章。
　　薛颖然见老严充耳不闻，心下大乱，手足无措，同时也在思考着要不要再问一次，经过一番思想挣扎，薛颖然鼓起勇气再问，“老师，若琪她发烧了……”
　　“你们去吧……”老严只是挥挥手，头也不抬，彷佛是在与空气说话一样。
　　薛颖然也不敢多说几句，得到老严的首肯，自然就是马上就撤。在转头离开时，薛颖然无意中发现，在老严办公桌的右上角有一份排行榜，“五模”二字赫然在目。即使薛颖然非常想看，但心里清楚此地不宜久留，便马上逃离。她心想，原来如此，模考成绩出来了，看来是我们考得无比之差，学习态度如此之顽劣，老严才会大发雷霆，罪过罪过。

　　血色的月亮悬挂在漆黑的天幕，周围发出钻石般微弱的光芒的星星也为之黯然失色。
　　“真的是月食啊……”任若琪入迷地看着异于寻常的月亮。
　　“没想到，我们居然能有幸在教学楼外面观赏，真是巧得很。”薛颖然虽然对月食不是特别有兴趣，但是可以在晚修时间，肆无忌惮的漫游在教学楼之外的地方，并且还能见到难得一遇的月食。这确实整个高中时期少有的经历，如此想来，薛颖然又怎么会不兴奋呢？
　　“真是托你的福啦。”
　　任若琪没有说话，良久，她缓缓说来道：“我们有机会可不可以考同一所大学。”
　　“当然！”薛颖然毫不犹豫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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