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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
“......死的人,都查清尸身给我报上名。”董泽咽了口唾沫,正要前去看,踩在一个碎了的茶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咔嚓。
咔嚓。
周悬踏着落叶往前走,连着两日没让人扫,枯黄了一大片,只在中间被人走出个小道来,大抵是心情不错,查小泉蹲在房檐上咬着草根,眼睁睁地看着主子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去踩那落叶玩。
“声音好听,咔嚓咔嚓,”周悬垂眸笑着,“瞧,有些东西若是不管的话,长得就飞快,但同时,往下摁的时候也越爽利。”
查小泉一直不敢说,他总觉得自家主子整日里的表情有些半死不活,就是那种仿佛没什么生气的淡漠神情,出了对吃食略有兴趣外,珠玉美人,华屋厚禄,都不怎么能引起他的注意。
但这会儿,主子的眼神简直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亮若鬼火。
“主子要收网了吗?”查小泉有些好奇。
周悬没有直接答话,而是继续看着地上的落叶:“小泉啊,如果你想把这些东西收拾了,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扫了呀,”查小泉看着地上的厚厚一层,“都堆这么多了。”
“是烧,”周悬轻声道,“一把火就可以烧得干干净净......如果让你来的话,是从最中间还是烧起,还是四处点火呢?”
“小的不太懂,”查小泉挠头,“我可能会从中间放把火吧,省事。”
周悬抬头,呵着手看那蓝灰色的天空:“叶子不是从一处落下的,必然是四面八方都有,因而我偏要到处点火,看看对方怎么扑得过来。”
他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绛色大氅,任谁也看不出里面还裹着纱布,盈盈一握的腰侧挂了把长刀,笑眯眯地回头看:“走吧,是时候了。”
查小泉眼睛一亮,兴奋地一跃而下,双脚点在落叶堆里,却没发出丁点的声响。
*
直到下午申时,武场才收拾干净,被打死的人名单也整理好了,伤者都在屋里躺着被军医照料,不敢叫唤,生怕再招惹了董泽的眼,都瑟缩着大气也不敢出。
包括百户曹大义在内,死的一共九个人,只有三个是面部血肉模糊的,剩余皆脸色青紫双目暴起,胸廓瘪瘪地踏了下去。
这不是被打死的,是被踩死的。
余兴真蹲在地上,仔细地看了会尸身的体貌,和董泽对视了一眼——偌大的武场又不是拥挤的楼梯台阁,为何会推搡得如此厉害,以至于踩踏了人,还闹哄哄地停不下来?
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巧合?
董泽立在马前,几个千户在小声讲着今日之事的参与人员,大概是太多太乱,将军的神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拔脚上前,踹开伤军营的大门。
一个有些眼熟的士卒趴在床上,后背满是发乌渗血的淤青,军医正抹着金疮药呢,被董泽吓了一跳,忙站起来后退,低声问好。
“怎么这么多人都被挑唆起来?”董泽压着火气,“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那小士卒耷头臊脸地说:“回将军的话,当时不知是怎么了,大家都拥着往前跑,不知道谁在叫嚷说打死人了,我一个没留神被绊着......就成这样了。”
“此次伤者几乎都是踩踏伤,”军医小心翼翼地觑着董泽的脸色,“像他这样是比较轻微的,有些骨头被踩裂刺出皮肤也能治,最怕的是外表看不出来,实则五脏六腑都破了的......”
“伤者有多少人?”
“共计八十六人......大部分都是重伤。”
余兴真走到董泽旁边,小声道:“义父,我刚刚已经都问过一遍,说是本来大家都围着看曹大义打架,拥着看热闹,不知是谁说挤掉了银子,前面的人去捡,后面的还往前冲,就出事了。”
“还有几对之前有仇怨的,也趁机打了起来,外面的人只当是斗殴闹事,不曾想是踩着人了。”余兴真还没说完,就感觉昨日伤口处猛然一痛,倒抽了口凉气。
董泽盛怒之下,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也并未注意到,伤兵中有几个轻声呻唤的,正悄眼看向自己。
“义父先出去歇会吧,这里我来看着,”余兴真稳住心神,“外面的大军不能再出乱子,更何况,此时有位大人也在这里......不知他是否听到风声。”
董泽黑着脸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余兴真,原是自己沾亲带故的表外甥,由于自个儿子息来得晚,就收为义子纳入麾下,多年来自己谆谆教诲,告诫对方韬光养晦的道理,然后一手提拔到了如今这个位置,已然是个胸有沟壑的武将,随时都可接班。
他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就出去了。
看着董泽的身影消失不见,余兴真才回过头来,眸中闪现一丝狠厉,阴测测地说:“刚刚将军在此,不好意思说得太过火,现在也该告知你们实情了,堂堂军营闹出此等儿戏,是把我的脸放地上踩!一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敢骑到老子头上撒尿!”
他劈手拽起离得最近的伤兵胳膊,猛然打向自己的脸:“来啊!是不是想打老子的脸!都来啊!草你娘的!”
那伤兵吓得连连后退,又被余兴真一把扯下床,整个身子仰天狠狠摔在地上,骨头都散架似的抽了抽手脚,不动弹了。
余兴真冷笑道:“大夫,给这群王八蛋说实话吧。”
那军医没敢抬头,小声嘟囔了没几个字,就被余兴真从背后踹了一脚,踉跄了几下后才抬高嗓子,大声说:“诸位大夫都一个个看了,你们有些看着不显,其实都五脏俱损,此刻若是剖开肠腹,定全是污血逆流......不出两日,必死无疑!”
“......已经没有治下去的必要了。”
最后这句话没有说完,伤军营里已经炸开了锅。
“将军!将军我只是胳膊被踩折了,并无大碍啊!”
“我也是!我趴在地上护着肚子呢!”
余兴真冷冷地环视着众人:“按军法处置,你们也是个死,现如今丢人现眼得还要让大夫治疗?立刻关闭房门自生自灭!也让外面的人看看,目无法纪是什么下场!”
话音刚落,余兴真就利落地转身就走,一身银色软甲还未消失在门口,就有两队精壮士兵一拥而上铁桶般堵在前面,等到几位军医慌慌张张跑出去后,直接从外面关闭大门落锁,甚至还拿了木板,不留一丝缝隙地迅速敲钉封窗。
十几个伤势不重的士卒嚎啕着趴在门上,推也推不开,指甲划得都要剥落,声声凄厉求着将军饶命,更多的则是躺在床上,哀叫阵阵。
余兴真没有走远,站在屋后一株梅树底下,今年天冷,花苞都隐隐出现,在干虬的树枝上露出一点点的殷红。
过了大半个时辰后,副手沈大庆走到他旁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三人?都叫什么?”余兴真面色如常,声音细若蚊蚋。
“邢忠,王福贵,还有蔡二。”沈大庆小声道,“这三人平日里明面上并没有什么来往,刚刚也没躺在一处,只是将军说完后都互相看了一眼,神情并无波澜......看别人大哭后,才跟着伏在床上惺惺作态。”
余兴真问道:“你可知,这三人都是本地的吗?”
“不是,”沈大庆答道,“之前都是家里穷得卖裤子的流民,两三年前才编伍进来,也不怎么显眼,很是低调。”
余兴真思索片刻,抬手示意旁边的军医过来,小声交代了几句后就转身离开,而沈大庆则心领神会地上前,宽慰着那几个胡子灰白的老头。
“等晚上就可以进去了,就说是奉了神武大将军的令,到底还是不忍心,就再救治一番,”沈大庆的话柔中带刺,“别的就不用多说了,明白吗?”
几个军医都忙不迭点头,然后拎着药箱小跑着走了。
天太冷了,一粒红梅悄无声息地绽开,探出嫩黄的蕊。
戊时,余兴真在一处偏僻的耳房处坐着喝茶,他口味清淡,自律修身养性,连茶水都不肯喝浓的,只饮清淡的薄叶子。
屋内除了他,还站着几名心腹手下,而三个士卒在他面前跪着,都五花大绑。
“我知道你们不怕死,”余兴真小口喝着茶,“也没什么父母亲人可供我拿捏,所以就狗胆包天了吗......还敢这样看我!”
沈大庆闻声上前,猛然一掌抽向王福贵的脸,他是三人中唯一一个抬头的,这会儿鼻血立刻喷了出来,在地上溅出斑斑血迹。
“我也不想你们受皮肉之苦,”余兴真一哂,“我只想知道,李松石此举是什么意思,他真想翻天不成?”
邢忠和蔡二没有说话,仍低着头,只有王福贵啐了一口,吐出带血的唾沫:“你心里都清楚,还问我们做什么?今日被你发觉了,老子认!要杀要剐随你便!”
“说了,我就放你们,”余兴真紧紧盯着对方的眼,“说到做到。”
“问你婆娘去啊,”蔡二终于抬起头,露出一脸狞笑,“她知道的可比我们多。”
余兴真脸色立刻变了。
沈大庆看着主子的脸色,上前就要打那蔡二,被余兴真抬手制止了。
“你给她擦屁股多少年了,”蔡二笑得一脸无赖,“还不敢挑破吗?自己都被周悬打上门来了,人家就是盯着你来的!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啊,要不然首辅在京城呆得好好的,突然跑来晋阳作甚么?得知消息后赶紧装病,看着瞒不下去了才跟老鼠似的钻出来,余将军啊余将军,你真他娘的软骨头!”
“听说还挨了周悬一顿打呢,”邢忠也插话道,仿佛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干脆痛痛快快说个爽,“都这样了还能忍,反正我是佩服。”
王福贵口鼻有伤,说话就有些磕巴,但声音是最大的:“薛茸那丫头是你故意留的吧,生怕没能一箭刺死周悬,真可惜,那时候你还在家中养病,怎么都查不到你余将军身上,啧啧,太可惜了......”
“所以,你们就各种闹出动静,想要让周悬发觉这军营,已经烂到根上了?”余兴真忽然笑了,“白费力气,他早就知道了。”
“这动静可不是我们做的,”邢忠冷声道,“余大人,还没发觉你上当了吗?今日军营闹剧,就是周悬撺掇的!我们不过是无辜误入!”
余兴真猛然一惊,指节发白地捏紧了茶盏。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士卒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的犹豫。
“将军......夫人到了,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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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我居然忘记放存稿箱了痛哭啊啊
我的小红花没了!伤心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