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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东南沿海的边垂，太阳光好似没个够似的，一年又一年，经年累月地照耀着这片大地。
杂草纷纷抵不住太阳的爆晒，叶子都卷成个细条条。
从66年开始，学校经历“停课闹革命”“革命大串联”“复课闹革命”，然后又是“工宣队、贫下中农进驻学校斗批改”，学校运动不停，教学秩序混乱。
随后，大学恢复招生，从工农兵中推荐选拔，这一举措的弊病太多，突出的问题便是学生文化素质很低。因此，到1973年，国家决定大学招生进行文化考试。
那年全国人民纷纷竖起耳朵，直到广播喇叭里，中央电台播送“白卷英雄”的一封信《一份发人深省的答卷》，大报纸上尖锐地指出，文化考试是“旧高考制度的复辟”，是“资产阶级向无产阶级反扑”。
至此，文化考试全部被推翻，还是回到了推荐选拔的老路。当年参加考试的学生连同后来的考试成绩全部化为乌有了。
这天，高大壮实的周雨一手托着肩膀上扛着的棉被大包，一手拎着三摞重重的书往家走，他的手指被尼龙细绳勒得生疼。
他高中读完了，今年仍然是没有高考的一年，毕业班的学生们收拾完被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同学们纷纷议论可能会去到哪里下乡，胆子小的女同学被当场吓哭，接受不了毕业的事实。
个别同学更是直言调侃周雨，“看你长得又高又壮的，报名去北大荒吧，来年肯定能帮农民伯伯多打出一些粮食……要不，咱们一块报名去云南割橡胶？”
虽然这是同学们之间的玩笑话，但周雨觉得一点不好笑，知识青年们苦读多年，努力学习奋斗，难道都要无差别的交付给一片土地上吗？
不，他有自己的理想。
至于谁能上得了大学，谁能找得到好单位、好厂子，各凭各家本事……尤其重要的是各级机关开展的政审工作。
办法穷尽的，只能去街道领个知青下乡的指标，送自家的孩子去闯荡天南海北的农村大事业，去大西南割橡胶，或是去北大荒翻腾黑土地……
家里若只有一个孩子的，倒是幸运点儿，只要在城市里找着接收单位，便不必去下乡。在没找着接收单位之前，能暂时留在家里继续做一段时间待业青年，再择机就业。
据说在京市，一个卖大碗茶的岗位，就在150个待业青年抢夺……窥一斑而见全貌，全国各地的城市都是一样的现状。
从1955年开始支边的知识青年们，零星返城的人数在逐年递增，顶替父母进厂的、招工返城的、办病返的……等等，各家各户各显神通。
“妈，我回来了。妈……”
周雨隔着半身高的小院门一把把书扔进前院，从军区大门口一路拎过来，他的手指给勒的实在太疼了。
周雨的嗓音如同爸爸周江沿一般无二的低沉、磁性，只是刚成年的周雨的嗓门吐露出来的活力主占上峰。
李敏推开房门迎了出来，“回来了，孩子。哎呦，东西全扛回来这是。”她要接过大被包，小雨还不让妈妈粘手，他直接扛屋里去就得了。
“嗯，拿齐了。汽车连的小曹哥还帮我们打包了呢。”周雨想把肩膀上的大被包卸下来，妈妈指指后院，周雨便走到后院直接给扔地上了，反正全部要清洗的。
“今天是小曹开车去接你们几个的？”李敏倒了一杯凉白开递给小儿子，小雨这孩子从小嘴就壮，给啥吃啥，在吃的方面没亏过，现在又高又大的小雨壮得像一匹结实的骏马。
周雨站在风扇前边撩着衣摆吹，“嗯，咱们军区本来要接回来了6个，可东西太多了，要一路挤回来，还好方娜去了她县城二姑家，不然车都要被撑坏了。小曹哥要是能开一辆大车去接我们就好了。”
周雨赶紧放下衣摆，递过妈妈倒好的水，一口气猛灌了几大口，“这哪是小曹能决定的事呢，领导安排他开什么车，他就开什么车。哎，谢谢人家没有？”
李敏见小雨喝干了，又给他续上一杯水，“有，有，有，我们都说了。妈，您教的这些礼数，我们从小便知道，肯定不会忘记的。”
周雨灌完两杯凉白开，放下杯了，甩着手，咧着嘴说道。
“手怎么了？哎呀，勒成这样了？”李敏抓起小儿子的手翻看，手上全是深深的勒痕。
“书太多，太重了。”周雨不甚在意的说，没破皮儿。
“赶紧的，手心里都是汗，先去洗漱一下。”李敏拍拍出了一身臭汗的小儿子，周雨也想洗澡，便回屋拿了换洗衣服。
“这是谁的书，怎么扔了一院子？”
这几年，周江沿显得越来越有威严了，在家里也就只有李敏赶和他对呛，不过他俩结婚十多年，从来没有真正吵过架，红过脸。
“小雨的，刚把学校里的东西拎回来，出了一身臭汗，去洗澡了。”李敏接过周江沿带回来的报纸放到茶几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小雨的接收学校，联系的怎么样了？”孩子也回来了，李敏赶紧催问，毕竟事关孩子的前途不是。
周江沿接过水杯，坐到沙发边上，揪揪有些汗湿的上衣，暗道，还是家里的客厅凉爽。“西安医学院愿意接收，离佟志理还近些，就让小雨去那里吧。”
“你是不是只联系了那边？西安医学院好吗？你打听过没有？”不得不说，李敏挺了解自家男人的，一语道破。
周江沿稳住心神，对媳妇循循善诱，“怎么没打听过，那边是革命老区。咋能不好呢？再说了，去哪里都一样，就是上个学嘛。”
周江沿刚喝一口，水杯便被李敏夺走了，“什么啊？小雨可是去学拿手术刀的，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能去个好学校，对咱儿子的未来不是更好嘛。”
周江沿抬手擦了擦嘴角，睨了一眼媳妇，“你想让他去哪里？”
“京大医学院啊，我大姪女就在那里的华大上学。都是亲戚，小家伙们小时候还在一块玩过的，小雨去到那边，也好有个照应不是。”李敏是满心的希望小儿子能去京市上大学。
周江沿凉凉地送来一句，“他配去京市吗？”
“哎，周江沿，我儿子怎么不配了？”李敏自己养大的娃，自己心疼着呢。
“我就能给他联系到西安，他要是有本事，自己去联系京市的医学院吧。”周江沿一推二五六，他就这样了。
这几天他都给佟志理去信了，到时候让他多去看看儿子。
“哼，你个老古板。不理你了。”李敏移了移坐的位置，离这男人远一点。
“嗯？我老吗？”周江沿倾下身子凑近李敏，低声询问。
谁知，李敏完全不理他，起身去了后院的厨房。
徒留周江沿一个人坐在客厅，周江沿摇头轻笑，拿起报纸，不放心地又看了看媳妇离去的方向。
“哎，这是……又生气了。”
周雨在饭桌上听妈妈说，爸爸给他联系了西安医学院，很是高兴。连声说：“好啊，好啊，我愿意去，谢谢爸，谢谢妈。”
李敏略有点不甘心，戳了戳手里的小饭碗，“以为你爸能给你联系去京市呢，哪知道你爸就给你联系了西安那边的医学院。”说完，还睨了那人一眼。
周江沿自当没看见，夹上一筷子酸辣土豆丝，大口咀嚼。那副样子，真是，李敏想扑上去咬他一口。
小儿子周雨的去向就这样定了。
“妈，没事，我挺愿意去西安的，那边离佟叔叔也近，方便走动。”
李敏见小雨倒是没有半点不乐意，松了一口气，“好，小雨你要愿意，那就行了。以后放假了、得空了，多往你佟叔叔那边去转转，走动走动。”
“知道了，妈。”周雨和爸爸一样爱吃酸辣土豆丝，学校问题解决了，吃得更欢快了。
1975年，入秋前，周雨背着妈妈给整理的背囊，贴身放着妈妈给的钱，在爸爸妈妈的关注之下，踏上火车，一路去往西安，上学去了。
李敏和周江沿送完小儿子，拐到县城买了一些生活日用品，便返回了军区。
回到家，轻轻推开空了的次卧，李敏的心空了不少。
家里没孩子了，两个大的，一个去了青岛，一个去了西安，最小的那个也长大了，在县城住校读书呢，再过几年，也得飞走。
周江沿见状，一把揽过媳妇，轻吻了一下她的鬓角，“有我在，以后再也没人打扰我们了，多好，嗯？”
李敏仰头看向男人，莞尔一笑，抱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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